013入局
“早上好,艾斯卡爾?!?/br> 突然靠近的人把正在胡思亂想的艾切爾嚇得不輕,在看清楚是誰后就更是心煩意亂。 “早,早上好,加斯頓先生?!?/br> “叫我加斯頓就好,艾斯卡爾,都認識這么久了,怎么還這么生分?” 來的人頭戴女巫獵人標志性的寬檐帽,一根雉雞的尾羽飄揚在他腦后顯得格外滑稽。一身威風凜凜的黑紅相間的制服把他的身板襯得稍微挺拔了一些,當然也不排除他正特意挺起胸膛的原因。瑞達尼亞人常見的深藍色眼珠深深地鑲嵌在他帶著鷹鉤的鼻梁兩側,一張薄唇勾起一個故作深情的微笑,熟絡地幫艾切爾把那帶沉重的貨物抬上馬背。 “加,加斯頓……放著我來就好,不用麻煩你了?!?/br> 艾切爾不想再在名字稱呼的問題上和加斯頓糾纏,便從順如流的改了過來,加斯頓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怎么樣?在諾維格瑞住得還好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等艾切爾把東西都收拾妥當,牽著莉莉絲往回走時,加斯頓仍像塊扯不掉的牛皮糖跟在他身后,不停地打探青年的生活,讓艾切爾不堪其擾。 這個看起來十分紳士的女巫獵人是艾切爾在前往諾維格瑞的路上遇到的。 那天夜正深,好不容易趕到諾維格瑞的艾切爾沮喪地發現這座自由之都居然還有宵禁,每天到了夜里十點鐘以后就禁止出入。而艾切爾趕到時,月亮都已經高高掛在頭頂,毫不留情地被守衛的瑞達尼亞士兵驅逐開。 本想著能趕緊進城找個舒服的旅店休息一下,好緩解這一段時間風餐露宿的疲憊,艾切爾一下子像霜打的茄子蔫得抬不起頭。是加斯頓主動邀請他去護城河大橋的另一側休息小站度過夜晚剩下的時光,然后明天一大早再進城。 艾切爾當時受寵若驚,但在感激之余又覺得惶恐不安。 為什么他要對自己這么好?他是不是和恩斯特一樣對自己有什么圖謀?好幾天沒有洗澡,自己身上又臟又臭的,為什么要對他這樣一個風塵仆仆的旅人釋放難得的善意? 但最終青年在料峭的夜風中蜷縮一晚與圍著火爐在房屋內休整中選擇了后者。 好在加斯頓并沒有趁機對他動手動腳,反而給他送上了熱氣騰騰的湯餅,讓許久沒有吃過熱乎飯的腸胃得到了久違的滿足。 但這不代表博覽群書的艾切爾就能忍受加斯頓在他面前喋喋不休地賣弄他那點尖銳又淺薄的見識。 “哦,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尼弗迦德的軍隊都是魔鬼變的,但沒有魔鬼能夠經得起永恒之火的炙烤。你瞧好了吧,只要永恒之火發怒,尼弗迦德的軍隊就會變成一片火海,屁滾尿流地滾回雅魯河對岸去?!?/br> 「等著吧,只要尼弗迦德的軍隊再次跨過雅魯加河,你就會知道松松垮垮的北境聯盟才是不堪一擊的那一方?!?/br> “那些該死的女術士和巫師們,那些邪惡的生物,都應該被燒成焦炭以警示世人!你知道女巫的身上都會有魔鬼的印記嗎?那些斑點,一看就散發邪惡氣息的胎記,那都是與惡魔達成契約后的痕跡,否則她們怎么能施展可怕的邪術?” 「什么時候胎記也能被算作是惡魔契約的痕跡了?如果惡魔這么容易就能被召喚來,那幫巫師們估計做夢都會笑醒!再說了,幾個世紀以來,精靈與人類已經有過無數代血脈的融合,又有誰能百分之百的保證沒有一絲一毫Seidhe Ichaer——上古種族血統!」 “什么先知的預言,那都是狗屁!沒有白霜可以對抗永恒之火的力量,艾斯克爾,等你進了諾維格瑞一定要來看看我們神圣的審判,相信我沒有比這更震撼人心的時刻了,只要看上那么一次,你的心靈就會得到徹底的凈化!” 「真是無知又愚蠢,連精靈先知伊絲琳的神諭也能當作玩笑話! 」 為了證明自己的博學,艾切爾在心中又背誦起了那一段每一位術士都熟知的預言: 「輕蔑的時代即將到來,屆時樹葉落盡,芽蕾凋殘,果實腐朽,糧種苦澀,河谷清水化為堅冰。白霜將至,白光接踵而來,世界亦將湮滅于狂風暴雪?!?/br> 在散發著霉味和臭腳丫味的守衛亭里,艾切爾克制地沒有反駁加斯頓的夸夸其談,但長久訓練出來的求生本能還是讓他每一次都適時地點頭,發出一些意義不明的音節表示附和,并為他言語中所描繪出來的瘆人景象而感到困惑。 一個人為什么既可以向陌生的路人伸出幫助的手,又對并沒有做錯什么的其他種族的人發自內心的憎恨?恨到只有把他們綁在火刑柱上在痛苦中化作焦炭才能解氣? 加斯頓那張算不上英俊的臉在躍動的火苗投射而來的陰影下顯得格外猙獰,將艾切爾心中的感激對沖得干干凈凈,他只想快點快點進城,快點找到能幫助他解決問題的方法,然后離開這個地方。 可誰能想到他一留就是好幾個月? 搜索的工作毫無進展不說,還給自己找了個天大的麻煩藏在臥室里!雖然焦心于早晨看到的通緝令,但艾切爾仍不得不提起精神來應付加斯頓沒完沒了的關心,從昨天睡得好不好,到今天早上吃了什么。就連街邊的小店他也要停下,把商販賣的東西拿起來問艾切爾喜不喜歡,如果喜歡的話就給他買。 這就是為什么他每一次看到加斯頓都感到十分頭疼的原因——這位女巫獵人的示好既粗魯又不容拒絕。 可加斯頓仿佛完全接受不到艾切爾想要結束這場對話的信號,更看不懂青年聽到他用期待的語氣談論起這周將要到來的「神圣審判」時,快要吐出來的臉色。為了不得罪這位諾維格瑞中最有權勢的一方代表——女巫獵人,更為了不暴露自己和魔法的牽扯,艾切爾強忍著惡心與良心上的痛楚,對加斯頓更多的言論表達附和。 “要我說,那些死了丈夫又不愿意再嫁的寡婦,還有那些在妓館里搔首弄姿的婊子們,就都應該被當作女巫給抓起來燒死,以儆效尤!如果一個女人不能服務于男人,她們就完全失去了存在的價值,你說是不是艾斯克爾?” “你說的沒錯,加斯頓?!?/br> 強顏歡笑的艾切爾來的時候恨不得這段路長一點,好帶著莉莉絲多散一會步,回來的時候恨不得能有個傳送門,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間。這樣痛苦又折磨的對話一直持續到兩人拐過最后一個路口,直到發現「非凡草藥商店」的樓下聚集著一伙士兵還有好幾個面露不善的女巫獵人,再加上看熱鬧的人群里三層外三層的把門口擋得嚴嚴實實。 艾切爾的嘴里滿是苦澀,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時的善心引來了災禍,焦急地扯著長袍狂奔,費力地把擋住門的人推開。 “天吶,克勞利先生,這里發生了什么?” “艾斯克爾,艾斯克爾!你總算回來了,你快來解釋一下,你和這個男人沒有關系?!?/br> 那個本應躺在床上修養的男人一臉慘白地倒在地上,手腳都被捆得嚴嚴實實,儼然一副逃犯歸案的模樣。艾斯克爾用力吞了口口水,磕磕巴巴地開口為自己辯解。 “這是誰?我不認識他啊?!?/br> “為,為什么要問我?和我有什么,有什么關系嗎?” “大人,你也聽到了,艾斯克爾說他和這個逃犯沒有關系,您就只帶這個該死的家伙走吧,艾斯克爾他是無辜的?!?/br> 克勞利先生佝僂著背,平時使喚艾斯克爾的氣勢丟了個干凈,他哀聲祈求著領頭的女巫獵人,甚至伸出手遞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 艾切爾心中苦澀極了,第一次想要做一點善事就落得這樣的結果讓這位善良的青年無比痛苦。他極力維持鎮定,心中不停默念「沒錯,我是無辜的,你們快帶他走吧?!?/br> 但女巫獵人是只要聞到一點腥味就會撲上來狠狠咬下一口rou的野獸,從艾斯卡爾的房間里搜出來這么大一個活人,身上還有嶄新的繃帶,這么明顯的證據只要眼睛不瞎就不會放過。所以那位被克勞利先生行賄的女巫獵人接過那個錢袋,放在手中掂了掂,那張經歷過太多殘忍殺戮的臉哪怕想要偽裝一個笑容都極為困難。 “克勞利先生,您是諾維格瑞里有聲望的人,怎么會和這樣的邪教異端攪在一起呢?” “不,不艾斯克爾他是一個好孩子,他不是什么異端……” 這樣的罪名砸下來把克勞利先生嚇得連連擺手,平時睿智與精明各占一半的小眼睛中只剩下倉皇失措。艾斯克爾也沒有好到哪里去,他的腿肚子都在發抖,那些被綁在火刑柱上變成一塊黑炭的可憐人,在死前也都是因為被打成了異端才會落得那個下場。 “您這是污蔑,我雖然沒有加入永恒之火教會,但我一直尊敬永恒之火的神圣光輝,怎么能說是異端呢?!” “哦?那你解釋一下,這是什么?” 女巫獵人接過旁邊人遞給他的一本書,在艾切爾看到那本書的瞬間,本就蒼白的臉又白了一個度。 “上古語寫的禁書,嘖嘖,還有這些污穢的圖案,艾斯克爾對吧,你鉆研的東西難道還不足以證明你是異端嗎?” “這,這是我為了了解異端的想法,才,才學習的。只有了解你的敵人,你才能更好的擊敗他們,您說是,是吧……” “說得不錯?!?/br> 女巫獵人又翻了翻那本不算厚重的書,隨便地往后一拋,跟在他身后的另一位女巫獵人手忙腳亂地接住。在他的懷里還抱著厚厚的一摞,都是從艾切爾房間中搜出來的禁書,他辛辛苦苦從黑市上淘來的寶貝。 見滿身肅殺之氣的男人聽到自己的辯解后,還認同地點了點頭,艾切爾原以為自己可以逃過一劫,但女巫獵人的下一句讓他如墜冰窖。 “帶走。我倒要看看這樣的花言巧語,這個異端還能編出多少?!?/br> “不不不,您不能這樣對我,我是無辜的,我絕對不會是異端,求求您了……加斯頓,加斯頓!你幫我說句話??!幫幫我!” 艾切爾慌張極了,嗓子都喊劈了也無法阻止士兵們把他架起來往外拖。那雙碧綠的眼睛因為害怕與惶恐而顯得格外水潤,連帶著那張清秀的臉也變得更加動人,惹得架著他的兩個士兵都忍不住轉過頭來看。 可一直以來話多的吵鬧的女巫獵人這一次安靜極了,他那雙深情的藍色眼睛落在艾切爾身上讓人看不清楚在想什么,但艾切爾在這一刻突然想通了為什么平日里躲著走的男人會突然找上自己,又為什么回來的路上要拉著他看東看西。 這是個局。 為了他特意做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