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后來我娶了妻子成了家,我的妻子是在陸家鎮認識的,成親那天天氣格外的好,小館里坐滿了親朋好友,我們按照禮俗拜天地。 禮拜天地的時候,我想起了母親和父親,我想他們在天有靈的話,看到我這個樣子也會替我高興的。 直到母親周年的時候,我才帶著妻子匆匆忙忙從陸家鎮上趕回了老家,我把妻子帶到了母親的墳旁,我跪在母親的墳前,我說您老在天有靈,讓我成家立業了,還讓我娶到了一個這么善良的妻子……我心里還有很多的話,卻不知該怎么說。這些年來,我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出來的,我雖然過得心酸,可我卻從來沒放棄對生命的敬畏與熱愛。 我又看到了玉珍的墳、父親的墳和老牛的墳,我一一給妻子介紹,妻子掏出一疊冥幣分別放到了他們的墳頭。 我和妻子燒完冥幣、磕完頭完畢后,我們直接回到了陸家鎮,因為小館的生意正好,妻子怕耽誤太多。 小館的生意越來越好,有時候早晨三、四點鐘就需要起床去采購東西,直到天亮的時候才能把所需要的蔬菜、鮮rou拉回家。 由于沒雇人手,我和妻子忙得像個陀螺那樣。常常因為缺乏睡眠,妻子的眼睛紅紅的。 …… 不久,一個推著三輪車的老人來到我們小館的門前。她駝背,走路一跛一跛的,用手比劃著。妻子當時就明白了老人想表達的意思,老人是想為我們提供蔬菜和鮮rou,并且絕對新鮮,價格還便宜。 老人是個啞巴,臉上滿是灰塵,額角和眼邊的幾塊疤痕讓人看上去面目丑陋。我不太同意,我怕老人的樣子會影響小館的生意。 妻子嫌老人可憐,硬是把老人留了下來,我沒話說,我想或許妻子的做法的是正確的,我每次看到老人的時候,總能在老人身上看到母親的影子。 老人每次運來的蔬菜都是新鮮的,后來我們就約定,每天早上六點鐘準時來飯館送菜。 老人很講信用,每天早晨六點鐘,滿滿一三輪車的菜準時送到我們的飯館門前。 有時老人回去晚了,妻子會請老人坐下來,在飯館里一起吃飯。老人吃飯吃得很慢,好像很享受的樣子。 我看著老人很心酸,我說,您每天都可以在這兒吃碗面。老人笑了,一跛一跛地走過來。不知怎的,我看到老人時,又想起了母親,我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 又過了半個月,突然有一天,我和妻子在門前等了很久,也沒見到老人的身影。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小時,老人還沒有來。 我和妻子都沒有她的聯系方式,無奈之下,我們只好讓其他工人去買菜。兩小時后,工人拉回了菜,我仔細看了看,這車菜遠遠比不上老人送的萊。老人送來的菜全經過精心挑選,幾乎沒有干葉子,棵棵都清爽無比。 只是,從那天后,老人再未出現。 …… 春節很快就要到了,我和妻子包餃子的時候,妻子突然說想給老人送去一碗,順便看看她發生了什么事。怎么這么長時間都沒有來送菜?這可是從沒有過的事。我點了點頭,我同意妻子的做法,老人為我們小館做了很多事情。 我這時想起母親曾說的話:做人不能忘本,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煮完餃子后,我和妻子一塊拎著餃子,離開了小館。我們反復打聽一個跛腳的送菜老人,終于在離我們小館兩個街道的胡同里,打聽到她了。 我敲了半天門,無人應答。門虛掩著,我順手推開?;璋氮M小的屋子里,老人在床上躺著,骨瘦如柴。 老人看到我時,詫異地睜大了眼睛,老人想坐起來,卻無能為力。我把餃子放到床邊,問老人是不是病了。老人張了張嘴,想說話,卻沒說出來。我和妻子坐了下來,我上下打量著這間小屋子。 突然間,我在老人的床上看到了一只用舊布包著的包袱,那包袱是老人屋子里面唯一的東西,我看著很眼熟,我把包袱從床上拿了過來,老人想阻止卻沒能阻止到。 我看到包袱的皮上,繡著一朵梅花,那梅花正是我入獄的時候,母親在我毛線衣上繡上的圖案。我轉過頭,呆呆地看著老人,我有些驚訝,我問你是誰。老人怔怔地沒有說話,突然脫口而出:兒啊。 我徹底驚呆了!眼前的老人,不是啞巴?為我送了兩年菜的老人,是我的母親? 那沙啞的聲音分明如此熟悉,我呆愣愣地站在地上,我突然上前,一把抱住母親,號啕痛哭,我和母親的眼淚沾到了一起。 …… 不知哭了多久,我抬起了頭,我哽咽著說道我回到家里的第二天看到了您的墳,我以為您去世了,所以才選擇離開了家鄉。 母親擦干眼淚,說是她讓德順叔這么做的。 …… 母親說她在那場大火中雖然僥幸活了下來,卻毀了容,瘸了腿。母親看看自己的模樣,又想起了還在監獄里的我。母親為了不拖累我,才想出了這個主意,說自己去世,能讓我遠走他鄉,別無他戀,在異地生根,娶妻生子。 母親得知我離開了家鄉后,她又重新回到村子里面。母親輾轉打聽,才知道我來了陸家鎮。母親帶著剩下的幾件毛線衣來找我,母親以撿破爛為生,尋找我兩年,終于在這家小飯館里找到了我。 母親欣喜若狂,母親看到我和妻子忙碌的樣子時,又感到心痛。為了每天能見到我,幫我和妻子減輕負擔,母親才開始替我們買菜,這一買就是兩年??涩F在,她的腿腳不利索,下不了床了,所以,再不能為我們送菜了。 我眼眶里含著熱淚,沒等母親說完,我背起母親拎起包袱往外走。 我一直背著母親,我不知道,自己的家離母親的住處竟如此近。我走了沒二十分鐘,就將母親背回家里。母親在我們的新居里住了三天。三天,她對我說了很多。母親說我入獄那會兒,她差點兒去找父親。 可想到我還沒出獄,不能走,就又留了下來!我出了獄,她又想著我還沒成家立業,還是不能走;看到我成了家了,又想著還沒見孫子,就又留了下來……她說這些時,臉上一直帶著笑 …… 三天后,母親安然去世。醫生看著悲慟欲絕的我,輕聲說,“她的骨癌看上去得有十多年了。能活到現在,幾乎是個奇跡。所以,你不用太傷心了?!?/br> 我呆呆地抬起頭,母親,居然患的真是骨癌? 打開那個包袱,里面整整齊齊地疊著嶄新的毛線衣,有嬰兒的,有妻子的,有自己的,一件又一件,每一件上都繡著一朵鮮紅的梅花 …… 母親去世后,我按照慣例,親手把她安葬在了父親的身旁,我想那里有我哥余樹,有她的女兒玉珍陪著她,她也可以安心了。等到有一天我也去世了,我就讓我的后人把我葬到我母親的身旁,因為這輩子,我欠她的實在是太多了 …… 這個時候天慢慢沉了下來,夕陽顯得更加的艷麗,晚霞像火燒般那樣紅彤彤的,田間的農戶在余暉的映射下,顯得格外耀眼,在不遠處,我仿佛又聽到了那首熟悉的信天游,在田間久久回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