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情敵
蘭濯天明回到客棧,帶給阿花一大瓶靈藥和一大包靈草,順手丟給林寂一瓶:“恢復內傷的。省得半路咳嗽死,還得給你收尸?!?/br> 阿花抱著一大瓶靈藥愣神。昨夜說好修煉合歡秘法,她只顧跟林寂光著身子滾來滾去,將大和諧大智慧忘得一干二凈。身旁的林姓共犯一夜沒睡,居然精神煥發,真是不公平啊不公平。 她縮著脖子往嘴里塞靈藥,好像做下罪大惡極的錯事。 “阿花?!?/br> “???!”她做賊心虛,被蘭濯嚇一跳。 蘭濯覺得好笑:“被鬼嚇了?” “沒?!卑⒒ㄒ活w心落回肚里,“我噎著了?!?/br> 他們套上馬車,繼續北行,啟程離開筑音博國。蘭濯拿出新買的尺八,吹奏半天不得其法,只好扔回馬車車廂。阿花一夜未眠,困得昏天黑地,臥在車廂后排倒頭就睡。醒時已經入夜,身上蓋著一件厚實的白色外衫。 “鈴鐺是瞎子給的?” 蘭濯坐在她對面,將小金鈴挑在手中,就著一團狐火左右觀瞧。 她不太高興林寂送她的東西讓別人碰,伸手想奪回來?!八f鈴鐺可以隱藏妖息,讓我不被發現。不知為何黑霧還是抓住了我??赡芩逓椴粔?,煉的法器不夠厲害?!?/br> “我不覺得?!碧m濯將金鈴放回她掌心,“你前幾日戴著它,連我都找不到你。黑霧定然十分熟悉你的氣息,才一路跟隨?!?/br> “你看吧我說什么來著,邪祟看上我了——”阿花可憐巴巴地拖長音,“只有蘭濯你男扮女裝色誘邪祟,讓它移情別戀——嗷!” 蘭濯結結實實敲她額頭:“外衫還我,穿你自己衣裳,出來喝湯?!?/br> 阿花扁扁嘴,乖乖將外衫雙手奉還:“我夸你好看,你居然打我——哎呀!” 蘭濯下手毫不留情:“再廢話,連刷鍋水都沒得喝?!?/br> 他轉身下馬車,忽然回頭道:“今天鍋沒有糊?!卑⒒此歉蹦?,忽然很想笑,于是毫不留情地笑成一團。 蘭濯尖俏狐貍臉黑得像鍋底,阿花急忙跳下馬車,一溜煙躲到林寂背后去了。 附近荒無人煙,他們就地露宿。三人中林寂傷勢最重,不得不在馬車中過夜,她和蘭濯則席地而臥。阿花白天睡得多,夜里失眠,翹著腿看夜空數星星。她數到八千一百六十顆,毫無困意,又揪下幾把野草折老虎玩。 飽暖思yin欲,阿花突然想起林寂睡在馬車上,于是躡手躡腳爬出蘭濯臨睡前布下的防護結界,往馬車上爬。 林寂果然沒睡。 由于寒毒侵體,他受傷恢復得比常人慢。阿花無聲無息爬上馬車的時候,他正白著臉,倚在靠背上咳嗽。 “是阿花嗎?”他察覺動靜,氣喘吁吁地問。阿花抱臂坐在對面,微微歪頭看他,虎瞳金芒熠熠,很有些威逼意味。 “我覺得你得喝點血?!?/br> 阿花話音剛落,身形極快向前一撲,將林寂死死摁在原地。她用上蘭濯教她制敵的殺招,對方毫無反抗之力,只能任她魚rou。大約是修為提升的緣故,她的血成效卓著。林寂被她強灌幾大口血,臉上蒼白褪去大半,身體漸漸回溫,不似之前冰冷刺骨。 “這就好了?!卑⒒ǚ潘摄Q制,小心拭凈他唇角血跡,話語中隱隱雀躍,“你的傷馬上就會好啦?!?/br> 林寂只是眉頭緊皺,問她疼不疼。 “不疼。我提前備下傷藥,明天就會好?!卑⒒◤那ご锿诔鲆粓F爛糊糊草藥泥,在他鼻尖下晃一晃,“我從陵山上摘的?!?/br> 她埋頭處理傷口,林寂無力地扯扯嘴角,低聲道:“我近來常想,要是從前我身體康健之時,遇見你就好了?!?/br> “從前?從前我還沒化形,你見了也是滿山追著打?!卑⒒ń壓脗?,拍拍他的膝蓋,“我回去睡覺啦?!?/br> 林寂突然拉住她沒受傷的手,低聲說:“別走,就在這里睡吧?!?/br> “不行?!卑⒒ㄉ祛^往外看,“要是蘭濯看見我在你床上睡,肯定打死我?!?/br> “有我在,他不會?!绷旨派ひ舻偷腿崛?,“跟我躺一會兒?” 躺一會兒就躺一會兒。阿花蹬掉鞋子跳上床,林寂順勢把她摟在懷里,輕輕吻她額頭眉心。阿花睡了沒多久,扭扭身子睜開眼,睡眼惺忪要下馬車。她一動,林寂也跟著醒。 “我渴,找點水喝?!卑⒒ㄈ嗳嘌劬?,“你睡你的?!?/br> “喝這個?!绷旨牌鹕?,摸出水囊遞給她。阿花打個哈欠,接過來就往嘴里灌。那水入口微微泛起苦味,喝下去十分暢快舒服。她渴得厲害,一氣兒把水囊里的水都喝干了,抹抹嘴巴倒回床上。 “苦的?!彼]著眼睛似睡非睡。 “靈草熬的,會苦一點?!绷旨沤o她蓋好被子,“睡吧?!?/br> 阿花一覺睡醒,以為天塌了。 她艱難地從馬車里探出腦袋,天地傾頹,日月變色。白狐騰空立于云頭,五尾盡出,赤金法力傾巢而下;林寂揚手出劍,蒼凜劍氣破空如龍,阿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們兩個硬拽下來。 林寂臉上掛了彩,蘭濯雖然沒受傷,衣襟頭發有些凌亂,足見打得并不輕松。阿花果斷沒收那把劍,勒令一人一狐乖乖分立兩邊,不許打架罵人。她率先訓斥蘭濯:“蘭濯你年紀夠當我祖宗的祖宗了,為什么不能理智一點,一言不合就打架?” 蘭濯說:“沒打架,我們切磋?!?/br> 阿花氣得拿劍柄戳他:“你管這叫切磋?我再晚醒一會兒,他就被你搓死了!” 蘭濯輕描淡寫解釋:“他找死,我成全他?!?/br> 阿花被他噎得說不出話,轉身教訓林寂:“你傷還沒好,為什么和他打架?有什么事不能坐下來好好講道理?” 林寂說:“他喜歡你?!?/br> “那也不能打——嗯????!” 林寂一字一頓,甚至咬牙切齒:“九尾狐族動情時會散發香氣,我快被他嗆死了?!?/br> “香氣?什么香氣?”阿花兩眼瞪得像銅鈴,一頭霧水,“我怎么沒聞見?” 怎么回事?這對話好像在哪兒重復過似的。 “他對你用了法術,讓你聞不見?!绷旨懦谅暤?。 “我數得很清楚,他屁股后邊只有五條尾巴?!卑⒒ㄕJ真反駁。 “他不是,他母親是?!?/br> 阿花看著蘭濯,瞠目結舌:“你,解釋一下?!?/br> “若是連這都看不出,就不必混飯吃了。不錯,我母親確是九尾天狐?!碧m濯掌心暗蓄風雷,“我懶得說廢話,今日定要殺了他?!?/br> 阿花使勁把他的手摁下去:“不許殺人!先把法術解了!” “不解?!碧m濯別開臉不看她,“這是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br> “你怕了?”阿花身后遙遙傳出林寂的聲音。他在阿花面前和善溫柔,甚少用這種徹骨生寒的語調,“你以為她不知道,我卻一清二楚。你怕她心里沒有你,怕一腔深情錯付,自欺欺人?!?/br> 阿花聽得滿頭霧水,索性一屁股坐下,從衣兜里摸了個果子,喃喃道:“我好像傻了。為什么每個字都知道,合起來不明白?!?/br> 她咔嚓咔嚓地咬果子:“你們倆隨便誰,從頭到尾解釋一遍?!?/br> 九尾狐動情時散發香氣。而九尾狐為之動心的對象,如果同樣對其有意,則會被香氣吸引。如果對方并無好感,則如聞嗅普通香氣一般,毫無反應。 阿花啃完三個果子,發覺這事并沒那么簡單。她丟掉果核,指揮兩個劍拔弩張的男人暫時分開?!傲旨?,你去馬車里坐一坐,我有話要問蘭濯?!?/br> 阿花將林寂關進馬車,揮手布下結界之后,才平靜地問蘭濯:“你有兄弟嗎?” 蘭濯冷冷地道:“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br> 阿花緊緊盯他:“常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這是林寂教我的詩文,凡人用常棣花代指兄弟情誼。你在珠嶺王陵打我那一扇,扇面畫的就是常棣花。那扇子乃凡人手藝,卻被你用法力保存得很好。我方才吃果子的時候,回想起你我初遇,你教育我不可輕信凡人修士。此后我帶林寂下山,你一見面就對他下殺手。我教小嫣喊狐貍哥哥,你更是冷言冷語……” 蘭濯錯著牙笑道:“是啊,我喜歡你,所以我就要殺他?!?/br> 阿花全不理會。 “你有兄弟嗎?是不是命喪仙門之手?” 蘭濯凝眸看了她一會兒,眼底隱隱暗流洶涌:“我有時覺得你笨,有時覺得你聰明。你聰明起來,當真是極聰明的?!?/br> 阿花單刀直入:“你不讓我進蜀地,就是因為此事?” 蘭濯直截了當:“是又如何?” 阿花嘆了口氣,張開雙臂抱住了他。 “我說得沒錯,你是最好最好的狐貍。明明心里有苦楚,還一言不發保護我這么久,教我修煉,給我煉藥熬湯。我從前誤解你良苦用心,還發脾氣吼你,我向你道歉。你喜歡我,說明你眼光很好?!?/br> 她抽出腰上小折扇,敲了敲他的額頭:“打你一下,是想請你試著信任別人。有防備心是好事,防備心太重就不好了。林寂雖是仙門人,但他不會隨意打殺善良無辜的妖,所以我喜歡他?!?/br> 蘭濯悶悶地問:“那我呢?” 阿花狡黠一笑,神情不似老虎,活像只小狐貍:“你猜?!?/br> 蘭濯沉下臉來,轉身欲走。阿花一把揪住他:“你不讓我聞的香氣,我早已聞過。那香比果子還甜,比所有的花朵都香?!彼谝淮卧谔m濯臉上看到震驚神情,決定再添一把火,“對九尾狐有意之人,會被香味吸引。被香氣吸引會發生什么,請前輩明白告知?!?/br> 蘭濯搖頭,認命般閉上雙眼,保持緘默。 然而下一刻,他的臉就被一雙手捧起,柔嫩觸感輕輕落于唇瓣。一觸即分,像轉瞬即逝的雪花。他睜開眼睛,不慎跌入金色汪洋,其中滿是明媚笑意。 “我們老虎見不得正義歪曲,邪魔當道,無辜之人受苦受難。我會努力修煉,等我足夠厲害,就去削平他們的山頭,給你報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