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功 第1030節
“溪!” 白衍拿著木牌,看著上面的字,眉頭緊鎖,隨后腦海里,很快便從一脈贏氏宗親之中,想到一個人。 “嬴傒!” 白衍呢喃著這個名字,有些驚訝的看著木牌,聯想到很早之前,嬴傒便不問朝堂之事,舉薦贏侃擔任秦國朝堂宗親之首。 看著手里的木牌,沒想到這次的儒士鬧事,居然牽扯出嬴傒! 望著不遠處的諸多儒士、村民,白衍微微皺眉。 “這下,怕是有些麻煩!” 白衍嘆口氣,若是一般的贏氏宗親,哪怕是昔日見過的云陽君等人,白衍都不會感覺到棘手,畢竟可以用王命為借口,先強制派人插手這里的事情,不讓儒士再鬧下去,想辦法解決這里的事情再去雍城,到時候雍城內的贏氏宗親,也不能如何。 然而嬴傒卻不一樣,昔日嬴政繼位之時,不管是對付嫪毐還是呂不韋,嬴傒都出過大力,一開始也是嬴傒一手扶持嬴政繼位。 故而別說白衍,就是嬴政見到嬴傒,都會禮讓三分。 在分封郡縣之爭中,此前在咸陽一直都沒有見過嬴傒出面,白衍本以為嬴傒不會參與這件事,沒想到眼下卻在這時候碰到嬴傒出面。 “備馬,去雍城!” 白衍看向里亭內一眼,隨后沒有再著急進去,而是讓將士們準備馬匹,要前往雍城。 既然嬴傒都出面,那么想要解決這里的事情,就必須要去見嬴傒一面才行,否則日后碰到的麻煩,恐怕會比眼下這些大儒,要多得多。 “嗯?” 伴隨著將士帶來馬匹,白衍正準備與牤一起離開,突然間,白衍看到不遠處,有一個熟悉的人影,看清之后,白衍不由得把馬繩再次交給將士。 第七百一十六章:珪的異樣 “余老!” 白衍有些錯愕的看向余老,當年第一次入伍為卒時,在藍田教導自己的老將軍。 里亭外。 小樹隨風而揚,在眾多將士的注視中,白衍上前,便率先拱手輯禮,低頭彎腰。 “白衍,拜見余老!” 白衍開口說道。 而隨著白衍的說話時,別說諸多鐵騎將士瞪大瞳孔,就連牤那魁梧彪悍的臉頰上,也露出錯愕的神情,遠處周遭的百姓也紛紛驚呼起來,一邊議論,一邊打量這名身穿布衣,蓬頭垢面的老人。 看周圍的將士就知道,那些都是鐵騎精銳,白衍麾下部曲,而白衍是何人,百姓都清楚,秦國武烈君,秦國大良造,嬴政心腹寵臣。 但這蓬頭垢面,看起來比他們還邋遢的老人,到底是什么來歷,居然能讓白衍如此鄭重輯禮,看其模樣,其敬重的程度,怕是絕非一般人。 “都封君了,怎能還向老夫行禮!” 余老卒看著白衍,此刻眼中的錯愕,不比四周的人少半分。 看著早些年的小子,如今封君拜將,成為秦國大良造,可以說,白衍是余老卒這些年來……或者說是往后余生之中,都值得細細回味的往事,如美酒甘甜,細品之后而不夠,真想再來一次,回到當初之時。 本想按照禮數,先行拜見的余老卒,看著白衍的舉動,只能哭笑不得的上前,輕輕攙扶白衍起身。 余老卒大半輩子都在軍營之中,帶過的部卒,教導的新卒,數都數不過來,其中絕大多數都戰死沙場,而活下來的,除去少部分碌碌無為外,絕大部分都立了功,但隨著余老卒退伍,會來看他的,寥寥無幾,就是偶爾碰見一些成為小將領的熟人,也是騎馬從身旁走過,那眼神也僅僅逗留一瞬間,隨即便錯身而過…… 除去唏噓,感嘆一聲,回想著似乎相處過,余老卒也沒有多想。 然而眼下看著白衍,活了大半輩子的余老卒,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白衍這小子當初到大營之時,那衣著甲胄的模樣,給人的感覺便是最怕死的,后面誰曾想,就是這小子,最有出息,最有本事,也是最惦記著他。 “君是外人之稱,爵是朝堂之位,在余老面前,小子還是小子!” 白衍感受著余老卒雙手輕輕攙扶自己的舉動,看著余老卒頭發似乎又白了一些,眼睛一酸,轉瞬即逝,隨即笑著說道。 “余老怎會在此?” 白衍逐漸收起笑容,忍不住詢問余老,言語之中有些擔心。 如今這岐山腳下的里亭,是諸多儒士鬧事之地,背后是贏氏宗親與嬴政的分封之爭,任何人被牽連進去,都難有好下場,故而看到余老出現在這里,忍不住擔憂起來。 “還不是珪那小子!” 余老卒聽到白衍的話,絲許泛紅的眼睛,逐漸恢復過來,提及來到這里的原因,余老卒便氣不打一處來。 “珪?” 白衍聽到余老卒的話,滿臉疑惑。 余老卒見狀,隨即便把昔日的發生的事情告訴白衍,原來就在前段時日,余老卒正在門前樹蔭下,喝著小酒,本想著睡一覺醒來,就去溪邊釣魚,不曾想被叫聲吵醒,起身后便見到是珪那小子。 “那小子立了功,如今算是熬出頭,直接去擔任南鄭縣令,那可是縣令??!縣長擔任多年后,立功只能升為縣令,而縣令立功,則可以直接去郡里擔任官職,相當于郡守、郡尉預備人選,珪那小子才多大,熬個十來年……” 余老卒說到這里,目光不由得瞥向白衍,珪那小子也是余老卒帶出來,毫不夸張的說,珪那小子有幾斤幾兩,瞞不過余老卒的眼睛,更別說珪的心性,當初還是余老卒讓珪帶著初到大營的白衍,前去營帳。 所以珪有今天,背后白衍提攜多少,給了多少機會,余老卒想都想得到! “嘿嘿!” 白衍見到余老卒的眼神,嘿嘿笑起來,替珪開心之余,也是承認,往日的確沒少照顧珪,就連珪書信告知,受命前往南鄭擔任縣令之時,白衍還特地書信一封,送去蜀地,珪年紀尚輕,資歷不足,讓邰氏、桌氏與蜀地一些舊族,私下能伸以援手,讓珪初到南鄭,少些麻煩。 對于珪卸任將領,擔任官吏的事情,白衍也是贊同的,若是六國一統之前,白衍或許還會猶豫,畢竟以爵位換取官吏之職,并不是平等的,像官大夫立功,放棄升爵后,換取官職也僅僅只能換到四百石的職位,而公大夫放棄官職,也只能換取到六百石,而在郡縣之中,縣長是六百石,而縣令,是一千石。 如今天下一統,再無戰事,白衍這才為珪擔任縣令而感到開心,畢竟沒有戰事的年代,縣令要比將領好許多,也會有更多發展的機會。 “那日珪小子帶來幾壇美酒,在老夫家中住了一宿,誰曾想,第二日離開的時候,守印都落在老夫那里……” 余老卒說到這里,頓時皺起眉頭,看向白衍,見到白衍聞言也不由得皺眉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夫多慮,總感覺那小子有些魂不守舍,特別是談及你的時候,那小子明顯有些不對,說不上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夫多疑……” 余老卒面露思索,疑惑著搖搖頭。 按道理,珪不可能做對不起白衍的事情,珪那小子與白衍可是有著過命的交情,而且余老卒也看得出,白衍這小子若是開口,珪那小子就是去死,都不會皺眉,那晚偶爾說起白衍被不少人記恨之時,珪那小子紅著眼,說著誰敢動白衍,珪就殺誰全族。 余老卒清楚珪那副樣子不是開玩笑,但余老卒也隱約察覺到,珪還是有些古怪,似乎一直都有心思,思緒不寧。 這很可能也是落下守印的原因。 “守印都落下了?” 白衍看著余老拿出守印,不由得好奇起來,珪就算心再大,也不可能如此馬虎才是。 雖說有自己的書信在,哪怕沒有守印,也不耽誤珪在南鄭赴任,但其他方面,守印則是至關重要,就連普通的呈送消息、布告,都需要守印。 “老夫年邁,走不動了,這不想著,珪那小子的家人聽說是在岐山之中,故而便來此,看珪還在不在家中,若是不在,便讓其家人,趕緊送去南鄭!” 余老卒說道,這也解釋,他為何會在這里的原因。 “余老,白衍去過珪的家中,知道其家人在何處!” 白衍回過神,告訴余老這件事情交給他,隨后轉身囑咐一名親信,告訴珪的家人,在岐山內的具體位置,若是珪不在,便安排親信騎馬,親自送守印去南鄭。 里亭外。 白衍吩咐好了之后,隨即與余老敘舊,然而沒多久便見到一名男子,急匆匆的起來趕來。 “拜見武烈君!吾乃嬴傒大人府中扈從,受命前來,邀請武烈君前往雍城一敘!” 男子身穿綢衣,下馬后無法靠近白衍便被將士攔下來,男子見狀只能出示身份,隨即對著白衍表明來意。 “嬴傒!” 余老卒壯年之時,可是當過左庶長的,雖說后面被一貶再貶,如今年邁,頭發已然花白,身體也逐漸枯瘦,完全沒有當初的模樣,但對于一些人物,余老卒還是聽過的。 而這嬴傒,在當年可是一個響當當的人物,縱使當年放眼天下諸侯,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余老,一同前去,今晚便在雍城之內,好好聊一聊!” 白衍對著那名男子點點頭,隨即看向余老。 望著余老白發愈多的模樣,經歷過很多次生離死別的白衍,清楚有時間的話,能多見一次,便多見一次,能多聊一次,便多聊一次,不想日后若有一日,回想起來多年不見之時,才驀然發覺,已經沒有再見的機會。 “好,老夫也想品一品雍城的美酒,看一看當年那個人盡皆知的嬴傒!” 余老卒面對白衍的邀請,自然不會拒絕,笑著一副臉,倒是比白衍還要期待。 …… 一個多時辰之后。 雍城,白衍與牤、余老卒一起,帶著幾名親信,尚未進入城門,就看到不少贏氏宗親的人,早已等在城門外。 至于白衍為何知道那些人是贏氏宗親,原因便是在為首的兩名中年男子身旁,有一個白衍曾經見過,或者說救過的人。 贏羲。 “贏光、贏學,拜見武烈君!” 兩名為首的中年男子見到白衍騎馬到來,率先拱手打禮。 白衍見狀連忙翻身下馬,對著二人回禮,隨即看向后面同樣輯禮的幾人,點頭示好,而待眾人心里完畢,站在贏光身后的贏羲,方才上前,單獨對著白衍打禮。 “贏羲,見過武烈君!” 因為白衍對贏羲有救命之恩,故而在見到白衍時,為顯尊敬,便不與其他人一同輯禮,而是單獨上前,對著白衍彎腰打禮。 “見過贏羲將軍!” 白衍對著贏羲還禮,此前與贏羲分別后,二人都許久不見。 如今來到雍城,這也是相當于來到贏羲的地盤,故而贏羲禮畢后,便連忙熱情的示意白衍進入城內,已經備好馬車、美酒佳肴、女樂之色。 “這位是?” 贏光、贏學的目光,不由得看向白衍身旁的余老卒,特別是看到余老卒有些邋遢凌亂的模樣,身上穿的,也都是‘破衣爛布’,二人都很好奇,白衍身邊,怎會有這樣的人。 方才得到的消息,明明是白衍僅帶著護衛前來才是。 “這位便是余老!” 白衍看得出贏光、贏學的疑問,于是介紹道。 “昔日余老乃是左庶長,王上曾特地召見余老,王翦老將軍與余老,亦是舊識……” 白衍沒有談及余老滿門兒郎,皆為秦國戰死之事,或許那些事情,對王翦說,對楊端和說,對嬴政說,都會讓人醒目,但在此刻,那些事情若是說出來,除去讓余老徒增傷感,沒有一絲作用。 因為眼前這些人,都是宗親,贏氏宗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