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功 第964節
…… 稷下學宮。 白衍跪坐在木桌前,身處稷下學宮之內,如今白衍也算如了愿,望著轡夫子與盧老等夫子交談,白衍基本也只做交談,不做辯解。 好在荀州與田燮,以及田橫等人都在,加之一眾夫子看著白衍沒有爭論之念,也沒有為難白衍。 拿著竹簡。 看著上面曾經在故事內,隱約透露出來的事跡,白衍都沒想到,田燮等人,居然能抽絲剝繭,最終弄出來那么多。 “武烈君以為如何?事以為念,雖僅有毫末,卻不難窺探其中門道,書中之言,后世,當以儒,治理天下,百姓所念,乃言行隨心,如此方為仁、德,天下人心所想,天下人心所想!非是以法束其身,視天下之人為囚徒,自夏商,便有正天道,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苦天下百姓者,終失天下!” 盧老見著白衍放下竹簡,輕聲說道。 這一卷的內容不多,但卻是最能證明天下,該是以儒家治理天下,而非秦國法家,那記載中的言行舉止,皆是齊國王宮書房內無數竹簡中,分別從只言片語中抽取出來的內容,最終整理得到的理論。 而其中正義、慷慨、謙讓、寬容等等,更是讓所有人耳目一新,昔日整個稷下學宮,便召集所有大才之士,共同推演其中盛世之法。 而其結果,更是讓無數人為之振奮。 這也讓他們愈發敬仰、好奇,那素未露面的老人,其眼光執之卓絕,對盛世之見解。 畢竟他們是整個稷下學宮,無數才士共同推演出結果,而那神秘的老人,卻是一人之所見,一人之所解,暢談天下何為盛世。 “秦得天下,非天下之所幸!” 盧老說完,與一旁的田燮,對視一眼。 此番邀請白衍前來幾下學宮,給白衍看這些整理過后的竹簡,也是想要讓白衍知道,秦國以法治國,實行耕戰,對天下所有人而言,都并非是一件好事。 反而是竹簡中隱約透露出來的場景,才是盛世之道。 白衍即是齊人,也是天下之人,如此情況下,何必還要執著于,效力秦國。 “夫子以為,秦能變否?” 白衍看向盧老,想了想,輕聲詢問一句。 而就在白衍的話音落下后,不僅僅是盧老,就是田燮與其他夫子,全都大笑起來,盧老更是滿臉嘲諷的搖搖頭。 “百年間,不乏儒家之人前往秦國納諫,然結果如何,秦,可有變否?” 盧老直言不諱的說道,隨后突然看到門外,一名學子急匆匆的來到房間內。 白衍嘆口氣,與荀州對視一眼,看見荀州對著自己搖搖頭,白衍沒有再說什么。 雖然不知道嬴政可否有命人這般整理竹簡,但白衍隱約有預感,嬴政如此著急的尋找著書之人,定是也察覺到,在后世,比起法家束縛其身,用儒家束縛其心,方才是良策。 比起強迫一個人去做一件事情,遠遠比不上讓一個人渴望主動去做一件事的好。 嚴法,該用于懲惡,思想,才是御民之道,這在后世兩千多年的時間里,已經被一個又一個朝代證實出來,并且也是一個朝代是否穩定的基礎。 嬴政應當便是察覺到這點,這才如此著急。 此時白衍也希望,在勸降齊王后,見過家人,他日回到咸陽,能通過另一個身份,在秦國一統天下之后,嘗試讓嬴政做出一些改變。 外儒內法,而白衍需要告訴嬴政,此儒非儒。 “夫子,齊王召見武烈君!” 學子對著轡夫子稟報道。 聽到學子的話,轡夫子、盧老,乃至田橫等人,全都沒有意外,白衍昨日來到臨淄,只在朝堂上見過面,私下里并未近距離接觸過,自然是要召見白衍。 想到這里,看到起身告辭的白衍,轡夫子、田橫等人,都沒有挽留,而是目送白衍與荀州離去。 “聽聞王上一早便召見令史!” 田燮見到白衍離開,轉頭對著田橫說道。 “……” 田橫正準備回答,這時候一名扈從,便急匆匆的從門外走來,把一卷竹簡,交給田橫。 “什么,白衍乃是田瑾弟子?。?!” 田橫看著消息,一臉詫異的皺眉起來,隨即看向田燮,以及夫子等人。 轡夫子等好幾個老者聽到田橫的話,全都露出意外的神情,互相對視一眼,蔓延錯愕。 田瑾? 田燮也一臉震驚,在齊國多年,田燮怎會不知道田瑾是何人,更別說,當初田瑾死的時候,田燮還去田鼎府邸那里為田瑾鳴不平。 如今聽到田橫的話,這讓田燮如何能不錯愕。 方才離開的白衍,是田瑾的弟子??? 這怎么可能?。?! 這…… “此事如何得知?” 田燮看向夫子幾人一眼后,發現其他人也是一臉驚駭,或神情凝重的模樣,隨后轉頭看向田橫,一臉認真的詢問道。 若白衍真的是田瑾的弟子,那么在田燮心里,白衍就絕非一個簡簡單單的武烈君,那般簡單。 此刻。 書房內,與田燮有著同樣心思的,還有轡夫子、盧老等人,畢竟對于田瑾,他們這些老人,可有著比田燮更深的交情。 田橫見到所有人的目光看過來,此刻田橫也好不到哪里去,帶著一臉疑惑,再次拿起竹簡認真看一遍后,確定沒錯,這才把齊王命令史去臨淄城外尋人的事情說出來,還有齊國王宮內傳出的消息。 而田燮與盧老等人聽完田橫的話,所有人都面面相覷,滿臉恍惚。 所有人都感覺怎么事情變得再次復雜起來,白衍,居然是田瑾的弟子! 想到這里。 一個個年邁的夫子,聯想到齊王的召見,目光紛紛看向大門外,那里已經沒有白衍的影子。 第六百七十章:嬴政的彷徨,提前回家的決定 秦國咸陽。 嬴政跪坐在木桌后,看著一卷卷從楚地送來的竹簡,與意料之中的一樣,比起曾經韓地多年動蕩不安,隨著疆域遼闊的楚國滅亡,在楚地,無數大小勢力,依舊在暗地中對抗著秦國。 不過一月,從一開始秦吏到任楚地后,被當地勢力殺死的情況,數不過來,如今楚地絕大部分地方,秦吏被殺死的事情,已經少之又少。 是當地局勢已經趨于平靜?還是那些勢力都已經消失? 可秦國朝堂,在這一個月內,根本沒有頒布過任何治理當地的詔令! 嬴政放下竹簡,眼中浮現一抹擔憂,看著安靜的書房,腦海里不由得浮現白衍當初說過的那些話。 攻滅楚國易,治理楚地難。 “王上,此乃黔中郡守景祜呈送竹簡!” 蒙毅穿著秦國官服,拿著一卷竹簡,呈交到嬴政面前。 嬴政聞言接過竹簡打開看起來,隨后眉頭微皺。 “蒙毅,汝以為,秦得天下,當行分封,或以郡縣?” 嬴政問道。 看著黔中郡守景祜在竹簡內,言明楚地的隱患,以及當地勢力橫行,官員與秦吏害怕當地勢力,很多事情視作不見,秦國很多命令,以及秦律都無法普及,更令人害怕的是,就連稅收,也是當地勢力說了算。 不管是田稅還是人口稅,當地勢力都會在秦國的稅收基礎上,多收好幾成,甚至好幾倍,這就導致當地百姓的稅收,已經讓戰后的楚地百姓,無法承擔,甚至遠比楚國在時,更為無力,甚至是絕望。 而由于當地官員與秦吏的不作為,就導致當地的百姓,把所有怨恨都怪罪在秦國朝堂,憎恨秦國。 這就導致當地即便是郡級的官員親自帶人去調查時,當地所有楚地的百姓,都向著那些勢力,為那些勢力隱瞞,就連當地的官員與秦吏也是如此,害怕降罪,或者被當地勢力報復,故而與那些勢力同流合污。 而得到橫征賦稅后的錢財,掌控當地官吏,楚地隱藏的勢力,不斷在壯大,在這短短一段時間內,其勢,已經在當地根深蒂固,甚至遠超那些遷徙齊國的舊族。 “回王上,毅以為,當行分封!行周制,封分宗室,由宗室親自領兵抵達各地,天下方能安定!若是郡縣,各地皆有賊患!” 蒙毅看著嬴政,想了想,輕聲低頭說道。 在蒙毅眼里,縱觀如今天下局勢,若只有秦國一個朝堂,由咸陽這一個地方管理天下,管理曾經韓、趙、魏、楚、燕等地的所有事情,實在太過艱難。 畢竟當初是多個朝堂,方才能管理住的疆域,如今全部由秦國獨自統轄,這也太令人難以置信。 至少蒙毅無法想象,天下只有一個朝堂管理,便能有條不紊的場景。 更何況,蒙毅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嬴政,有些話不敢說,例如,當初周武王得盡天下人心,都做不到統領天下疆域,故而分封給各大諸侯統領,由諸侯為周朝統領,而眼下,秦國得到的疆域,要遠比周武王時期要大得多,并且更重要的是,如今秦國,可沒有周朝建立時那般,得到天下的認同。 書房內。 嬴政聽著蒙毅的話,面色并沒有太多驚訝,只是沉默下來,再次看向竹簡。 分封! 短短兩個字背后,有太多太多的牽連,秦國與其他諸侯國不同,作為軍功世家最多的國家,嬴政清楚,一旦選擇分封,那么除去贏氏宗親外,軍功氏族也定然要在其中,就如同周朝之時。 想到這里,嬴政已經意識到,在這景祜竹簡之內,不僅僅是景祜借楚地一事,提及分封一事,背后更是有楚系、宗親、軍功士族在其中。 “整個秦國朝堂,是否所有人,都是在盼著分封?” 嬴政心中想道。 兩息后,把竹簡放置在一旁,楚地那里的事情嬴政已經意識到,真正的問題不是那些勢力,而在秦國朝堂背后,那些都在等著分封之人,想要徹底解決楚地的動亂,前提定是先決定,是分封還是郡縣。 “蒙毅,去告知常奉與少府,若是齊國傳來消息,齊王愿意歸降,寡人便要帶著秦國的文武百官,立即動身,前往泰山封禪!” 嬴政轉頭對著蒙毅囑咐道。 齊國歸降,嬴政必須要前往泰山一趟,不僅僅是因為祭祀封禪,昭告天下,歌頌秦國功德,也是想要把這個問題,帶去稷下學宮,也把朝中的文武大臣,帶離咸陽。 對朝中那些老將軍,軍功顯赫的武將,嬴政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人的威望、能力、人脈,畢竟一路走來,都是那些人輔佐嬴政。 故而,當得知不少老將軍、武將都參與此事,嬴政便不打算在關中決定此事。 雖說齊地遠離咸陽王宮,更遠離秦人,在最遙遠的東邊,可在那里,會讓嬴政少很多壓力,很多麻煩,很多事端。 至于在齊地會不會有危險…… 嬴政相信趙高統領的中車府衛!更何況,在臨淄,比起秦國那些統領藍田、黔中、河西等秦軍大營的老將、武將,齊地之中,還有一個比起一眾秦國老將、武將,更讓嬴政安心的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