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詭 第137節
有人在上面刻畫什么? 仔細看,才看出是稚嫩的筆劃,好像是用石頭片劃開的痕跡。 兩個筆跡不一樣。 上面一個字,青。 下面一個字,詭。 青字,娟秀神俊。 詭字,很丑,圓潤乖張,像是初學者的字。 周太公怔愣,跌坐在了地上,看著大石頭久久無神。 他想起奚玄告知大薩滿藏身此地時,那口吻的譏誚。 原來是其故鄉。 也算是命運使然,又讓她惱怒厭憎。 不過周太公恍然明白這件事,卻更在意“青”這個筆跡,這個青字,有點眼熟。 如果“詭”是年幼滿山跑的小奚玄,那“青”是誰? “啊,原來如此....天命啊?!?/br> “這世間,也許真有天命?!?/br> “是你啊,阿青meimei?!?/br> 周太公頓悟了,半跪在大石頭前,悟性通,窺見了人間命數,也看見了遠方晨光后擢升的驕陽。 陽光在大石頭上,落在他身上,也攀爬到了那臟污不堪罪惡盈天的大薩滿。 一時之間,天光盡落金,仿佛神佛俯世。 他,悟了吧。 —————— 太子言洄終究趕回王都。 所有人都在觀望他是否登基,還是未來帝后兩人要因為先帝留下的“監國權”而大動干戈。 但周燕紓坐在那,沒有起來相迎的意思,也從始至終不喜歡他這個人,素來沒有除奚玄之外跟他有任何往來的興趣。 此時,越見冷淡。 她讓先帝身邊的大太監呈遞上兩個物件。 一封詔書,一封密信。 “前者,是陛下真正的傳召旨意,外面留的是我擬造的,后者能平衡人心,穩住那些見不得我的人,讓他們好等你回來,免得說我趁你不在奪權?!?/br> “后面,是讓你看了之后做選擇?!?/br> 言洄打開密信,瞳孔地震,猛然抬頭。 周燕紓:“明白了?一開始,奚公就沒有污蔑你母妃一族,你們家是真的要造反,都招兵買馬準備圍城弒君了,陛下他知道,還拿到了真正的密信,但他就是沒把密信拿出來發作,而是故意把這件事交托給奚公去辦,事發緊急,為了避免帝國危難,奚公也已經知道昔日舊交生了叛意,于是擬造密信去處決鄭家,密信的確是偽造的,但別的都是真的,參與滅殺的也有我家,以及別家,軍部動亂,怎么可能毫無痕跡?密信只是一個能迅速出手的由頭,要讓奚公背負如此罪責,隨時拿捏奚氏——因為如果將來處置奚氏,必須要有鐵證?!?/br> “陛下,是故意讓奚公自己制作滅掉奚氏的鐵證,如果奚公不照做,他就拿出真正的密信處理掉鄭家,再以知情不報將奚公列為同謀?!?/br> “這是他的魔,已不具備帝王之德?!?/br> “言洄,你真覺得你配這個位置嗎?” 言洄合上密信,努力回憶著那位老者教導自己的面容,也想起對方身死那天,公子奚玄跟老夫人后來看自己的眼神。 一個冷漠,一個無奈。 哦,原來如此。 言洄把密信乖正放回去,沒去看詔書,他知道那人不會讓自己上位。 既然有心讓非帝王血脈的奚玄登基,后面,如何不會選同有言氏跟周氏血脈,同時握有王權跟北地,還有奚玄支持的周燕紓? 自己自始至終都只是一顆棋子。 “我知道你跟她都給給過我選擇的權力,官道上,若我不回去,結局就大不一樣?” “是?!敝苎嗉傉f,“你上去,更穩,我也少麻煩,不必頂著逆天壓力同時面對國內跟邊疆壓力?!?/br> 言洄:“那你我也做一盟約吧,在她的天局之后?!?/br> 他扣住腰上長劍。 大太監緊張起來,原來,他一直都是周燕紓的人。 言洄沒有太在意,只拔劍,但周燕紓巍然不動,仿佛看穿了他。 “我去邊疆,平戰亂,我不是岱欽.朝戈的對手,但不代表我拿不下其他羥族狗賊?!?/br> “我生來自帶的屈辱,我會自己洗凈,也不負奚公跟公子這些年對我的扶持跟教導?!?/br> “而你,周燕紓,你最好如她期待的、看重的、信任的那般搞定整個桁朝內局?!?/br> “天下一統,既是盟約之目的?!?/br> “再見?!?/br> 他轉身出去,卻摸著胸口衣服上還沾染的灼燒灰燼。 幾日奔波,未曾洗浴,一聲的惡臭跟血跡。 他在想,在攏城的時候韓柏有心喊我入邊疆,那會誰能想到今日? 大抵她也沒想。 而不管是攏城,還是后來的縣城決殺貪狼,她都未曾在自己跟周燕紓的安危上做太多不必要的提醒,也許某些時候,他們也是引貪狼來的誘餌。 有風險,但不能完全規避,否則局就不真了。 做天下局,所有人都值得犧牲。 包括他們,包括她自己。 ———————— 三年后,羥族大敗,邊疆大軍直入羥族腹地,滅殺大貴族跟王族部落。 盡殺。 羥族牧人跟部落殘民不做屠殺,并入桁朝,大一統,改制融合民生,生意外貿打開,支持通親融合兩族..... 第四年。 邊疆已穩,太子言洄得周女帝密令。 歸。 他不想歸,但王令不可違。 帶兵過往城外通思亭,他停下了,有點恍惚看著那座亭子。 卸甲而上。 見到了大太監,后者留下了東西給他。 玉璽跟圣詔。 “陛下前年稱帝,四海升平,今年傳位,這是她留下的話?!?/br> 言洄臉色很難看,他不想接,他從來都沒想過要那個位置。 他知道那個位置有多可怕。 “她就不怕我在上面變了人心,未來做出可鄙之事?” 大太監低眉順眼。 “邊疆大勝,大功德在身,若是這都能變,就是王朝天命,怪不得任何人?!?/br> “至于她的去處,她已成全自己這一生的信念跟責任以及野心,登頂握天下,下山入紅塵,也沒什么可后悔的?!?/br> “殿下,輪到您勵精圖治了?!?/br> 言洄有些靜默,看著密信上簡單的一行字。 ——天下安,青鬼散,則山河無恙,家國百信安康。 他知道....他沒法拒絕。 因為山河必須無恙,家國必須安康。 不能再有滇邊之難。 —————— 登基后,言洄沒有舍大太監,也不在乎對方是女帝留下的心腹。 大太監蕙質蘭心,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 直到有一天黃昏,一身玄袍的帝王赤足站在池邊,窺見他的腳趾甲竟有殘損。 “陛下?!?/br> “嚇人嗎?” 言洄回神,低頭看著足下傷殘,木然道:“戰場上受的傷,很是意外,沒死?!?/br> 大太監苦笑,“醫師不入流,竟留疤如此?!?/br> “特意留著的....” 言洄不太在乎,身體孤立在月下,突說:“其實兩年前,孤帶軍殺入羥族領地,那時都知道是一場惡戰,卻是見到一個眼熟的小將,你可知?” 大太監:“奴怎能知?“ 言洄:“孤認得這人的樣貌,曾經在一個縣令身邊見過,依稀是其護衛,長得不錯,英俊又悍勇,站在那白面書生般的縣令身邊尤為顯眼,當時,孤跟還是太子妃的先帝都對此人十分不喜?!?/br> 大太監迷糊中冷汗直流,“陛下您的意思是?” 言洄:“沒什么意思?!?/br> “他沖進王帳之中,拼死都要殺那羥王,要一命換一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