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局
蘇婉回到府中,心緒難平,憑著直覺走向靜觀堂,堂前守門的小廝見她到來,連忙行禮:“夫人,您有何吩咐?” 蘇婉神色淡然,道:“上次我在堂中遺落了一些東西,今日來尋?!?/br> 小廝應聲推門。蘇婉繞過屏風,目光迅速掃過案幾與書架,最終落在一迭書信上。她快步上前,抽出一封信,飛快掃視。 信中內容如冰水澆心——明明是父親的筆跡,她攥緊信紙,心跳如擂,渾身發冷 即便如此,她仍無法相信父親會做出如此不忠不義之事。她咬牙將信折起,匆匆走出靜觀堂,喚了車轎,直奔蘇府。 蘇府內,林玉柔正在廳中繡花,見女兒匆匆趕來,面色蒼白,衣襟被風雪打濕,驚問:“婉兒,這般天寒地凍,你怎突然回來?可發生了何事?” 蘇婉啞聲道:“娘,父親呢?” 林玉柔見她神色不對,連忙喚人去請蘇明諭。不多時,蘇明諭步入廳中。 蘇婉將那封信攤開遞到父親面前,語調疑慮:“父親,這封信……可真是你的手筆?” 蘇明諭接過信,掃了幾眼,頓時臉色大變,緊緊攥住信紙,連聲道:“婉兒,這不是我的字……不是!” 蘇婉盯著他,目光透著不安與懷疑:“爹,這明明是你的筆跡!你……到底有沒有做過這樣的事?若真如此,便連累了蘇家,也連累了母親!” “混賬!”蘇明諭驟然拍案而起,手指顫抖:“你父親我雖無大功,但怎會做這等不忠不義之事?這信必是偽造!必然是栽贓陷害!” 林玉柔臉色發白,問道:“婉兒,這信是何來由?若是無憑無據,為何有人敢如此陷害?” “白宗儒…只怕是將我作為替罪羊…他定不僅僅只偽造這信件…”蘇明諭恍惚坐下,難掩嘆息。 蘇婉見父親如此,心中一陣鈍痛,啞聲道:“爹,無論如何,一定得想法自證清白!否則……” 正此時,外頭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一名仆從匆匆而來,氣喘吁吁地稟報道:“老爺!老爺!金吾衛已至府門!陛下急召,遣人前來接您入宮!” 蘇明諭聞言,拂袖起身,已然知曉其意欲何為,他面色一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爹,我自請隨您一同前往?!碧K婉聲音堅定。 大殿之上,風聲隱隱穿堂而過,厚重的帷幕拂動,皇帝端坐高位,沉聲道:“蘇明諭,你可知白侍中所奏何事?” 蘇明諭躬身行禮:“臣不知,還請陛下明示?!?/br> 李禎安將信件與賬簿擲于地面:“此信與賬簿所指,與敵通訊,且涉物資失竊之事,皆你府中有牽連?!?/br> 蘇明諭俯身拾起散落文牘,忽地朗笑出聲:“這糧秣數目確是臣手書,然旁注小楷筆力虛浮,墨色濃淡不一,而‘轉輸朔方’四字朱批,分明是后添之筆!” 言畢,他后退一步,拱手跪地:“而這信件絕非臣所寫!陛下,臣自任職以來,盡忠職守,從未做過有損國法之事。此信件雖仿臣筆跡,然細察之下,筆鋒生硬刻意,與臣日常手書大相徑庭?!?/br> 他抬頭,目光凌厲:“軍中物資調撥非臣分內之責,臣在軍中亦無交集過密者。若論軍資之事,還需戶部兵部層層核查,何以獨獨指向臣一人?何況,朝中好友甚多者,白侍中怕是更有嫌疑?!?/br> 白宗儒聽罷,撫須冷笑:“右相好個忠孝節義!如此大罪,豈是你幾句空言可辯?” 大殿外,一名身形瘦削、衣衫破舊的男子被帶入殿內,步履踉蹌地跪倒在白宗儒身旁。 “此人乃曾被阿史那洵俘虜的戰敗士兵,他親耳聽聞蘇大人與敵軍勾結,甚至見過他的書信?!卑鬃谌宀[起眼,好似勝券在握。 那男子雙腿發顫,匍匐在地,聲若蚊蚋:“草民…草民陳禹……乃邊關戰敗后被俘之人,因機緣巧合,被敵軍放回,回到中原,便聽聞陛下欲徹查通敵之事,故不敢隱瞞,特來供述?!?/br> 皇帝盯著來人,冷聲道:“你可知謊報軍情之罪?” 那人立刻伏地磕頭,語氣惶然:“陛下,草民所言句句屬實,萬不敢欺君!” 他抬起頭,目光游移地看向蘇明諭,嗓音微顫:“草民被俘在敵營時,曾親耳聽聞阿史那洵點名提及蘇大人的名字,說……說蘇大人曾送去書信,與他有約在先……” “荒唐!”蘇明諭怒喝一聲,面色鐵青:“本官從未與敵邦往來,你如何如此信口雌黃!” “圣上明察,臣女愿以身家性命作保?!碧K婉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跪叩時玉帶鉤碰在青磚上錚然作響:“此種通敵叛國之罪,絕非父親所為?!?/br> 她起身轉向白宗儒,聲音冷冽:“敢問尚書,既是偶然截獲密信,怎備得這般周全?白大人言之鑿鑿,人證倒像是籌謀已久,只待用人之際!” 白宗儒面色不變,淡然道:“蕭夫人慎言,臣雖惋惜此事,但所言所證,皆是為國?!?/br> 蘇婉冷笑一聲,目光銳利,盯著跪地之人:“你既言親耳聽到阿史那洵提及家父,敢問,你被俘時身在何處?當時敵軍主帳布防何地?你又是如何偷聽到敵軍機密?何以能聽得如此詳盡,還恰好全須全尾地回到大梁?” 那陳禹額上冷汗涔涔,被蘇婉連番逼問,張口結舌,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還是說……”蘇婉步步緊逼,眼神凌厲,“你根本未曾見過阿史那洵,只不過是受人指使,杜撰此事?” 李禎安目光沉冷,已露不悅之色。 白宗儒察覺到局勢微妙,正欲開口,不料殿外傳來太監尖銳的通報:“貴妃娘娘到——”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貴妃身披蹙金孔雀紋大氅疾步而入,九樹花釵冠上的明珠亂晃,臉色略帶焦急。 她行至殿中央,俯身一禮,聲音懇切:“陛下萬安!臣妾聞得今日殿中有此爭議,實在憂心?!?/br> 皇帝眸色微沉,盯著她不語。 貴妃轉向蘇婉,聲音溫和卻暗藏鋒芒:“蕭夫人,陛下素來仁德,斷不會冤枉忠良,然朝堂之上講究證據,你這般情緒激動,不免顯得有失穩妥?!?/br> 她又看向皇帝,語氣懇切:“陛下,父親斷不會做出誣告之事。臣妾斗膽請陛下深思,莫要誤斷國事。且蕭夫人這般咄咄逼人,倒叫妾身想起當年……” 李楨安抬手截斷話頭,目光如刀掠過眾人,開口決斷:“今日朕也乏了,既然人證物證皆在,右相罪名難清,還需扣押后細細審問?!?/br> 蘇婉聽罷,心中一沉,還想開口辯駁,卻被父親攔下。 蘇明諭面無懼色,正欲接旨,殿外又傳來一陣疾厲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