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澹對謝蘅從來都不強硬，但這次，他沒放手。

    謝邵敬完喬大爺，正想往謝蘅的席位上走，瞥見這一幕后微微駐足，他的視線在二人的交疊的手上快速劃過，腳步一轉，走向了喬相年。

    謝蘅謝澹僵持片刻后，謝蘅不耐的斜了眼謝澹，皺眉道：“行了，不喝便是！”

    謝澹這才松開他。

    “阿蘅有什么法子？”

    謝澹吩咐完人去換果酒后，才朝謝蘅道。

    謝蘅盯著案上的核桃，懶散靠在椅背上，問道：“方才在我之前，有誰剛回宴席？”

    謝澹伸手拿起核桃，輕易在掌心捏碎，邊剝邊道：“在你之前，陸續有大約十來人返回宴席?！?/br>
    謝蘅皺眉：“這么多？”

    謝蘅嗯了聲，將剝好的核桃放入謝蘅面前的碟中，道：“今日瓊林宴，朝臣們開心，難免多喝幾杯，中途離席如廁的人很多?！?/br>
    不待謝蘅問，謝澹便繼續道：“在你之前一刻鐘內回來的人有喬二爺，兵部，刑部尚書，侍郎，吏部侍郎，御史臺中丞，大理寺卿和少卿，還有幾個新科進士?！?/br>
    喬二爺的聲音謝蘅再熟悉不過，自然能排除；那女子喚的是大人，進士還未任官也能排除，其他幾人謝蘅別說聲音，就是臉都認不全，更別提能從聲音里分辨出什么了。

    “年紀在四十到五十之間，會武功的都有誰？”謝蘅又道。

    謝澹愣了愣，道：“兵部刑部尚書，兵部侍郎，吏部侍郎，大理寺卿，御史臺中丞，新科榜眼高崳成?！?/br>
    謝蘅聽的有些頭疼。

    怎么這么多人都會功夫。

    謝澹從謝蘅的話中意會到什么，順手將碟子遞給謝蘅，道：“阿蘅莫不是撞見什么了？”

    謝蘅半點不客氣的接過碟子，捻起核桃rou放進嘴中，含糊嗯了聲，道：“撞見了個大的?！?/br>
    謝澹一怔：“？”

    謝蘅示意謝澹附耳，輕聲道：“偷jian，賣國賊?！?/br>
    謝澹瞳孔猛地一震，放在膝上的手砰地緊攥成拳，但很快他就放松下來，沉聲道：“你可有被發現？”

    撞見這等驚天秘密，若被發現必會招來殺身之禍！

    謝蘅神色淡然的吃著核桃點頭：“嗯啊?！?/br>
    謝澹心中登時掀過一陣驚濤駭浪。

    他雖強行忍著，但語氣還是重了幾分：“你跑去后園作甚！”

    謝澹不茍言笑，常年一張冰塊臉，加上氣場過強，不少人都有些怵他，發脾氣時更是少有人敢直視他，但謝蘅卻慢慢回頭直直迎上他的視線：“你在兇我？”

    謝澹幾番隱忍后，偏過頭：“沒有?！?/br>
    謝蘅冷哼了聲，將空的碟子砰地放到案上，又懶散的靠了回去。

    良久后，謝澹沉著臉拿起兩顆核桃，重重捏碎。

    兩道清脆的響聲接連傳來，引得鄰桌世子貴公子悄悄側目，見謝澹一身戾氣，謝蘅也陰沉著臉，都不由咽了咽口水，默契的借著敬酒遠離此地，免得殃及魚池。

    過了一會兒，謝澹又剝好一碟子核桃，遞給謝蘅，謝蘅沒好氣的接過來，道：“別以為你能捏死核桃就能威懾我！”

    謝澹沉著聲音道：“沒有?！?/br>
    “除了年紀和會武功外，那人還有什么特征？”

    既然已被發現，他們必定不會放過阿蘅，他們現在唯有先下手為強！

    謝蘅盯著謝澹，狠狠咬下核桃rou：“沒有了！”

    謝澹緊緊皺著眉。

    他知道謝蘅不會在這事上瞞他，如此，敵在暗他們在明，就很有些棘手了。

    謝蘅咬完一碟子核桃，再次將碟子丟回去，道：“若二皇子能揪出這個人，便是立了大功?！?/br>
    謝澹默默倒了杯果酒給他，道：“這件事交給我，這幾日你別出門?！?/br>
    謝蘅一口飲盡果酒，冷哼一聲道：“你管我出不出門?！?/br>
    說罷，他便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謝澹盯著他的背影，眼中殺意涌現。

    隨后，他喚來貼身侍衛，吩咐道：“派幾個暗衛暗中保護世子?！?/br>
    罷了，他無奈的嘆了口氣，道：“別被他發現?！?/br>
    免得又來鬧，說他監視他。

    -

    柳襄幾人尋到那只貓交給重云，已是一個時辰后的事，瓊林宴也已經進入了尾聲，幾人沒有留下的必要，相互道別各自回府。

    月光下，柳襄和宋長策緩步并肩而行，影子被月光拉的很長。

    柳襄握著劍，掌心卻總是傳來一陣灼熱感，好似，她掌心下不是劍，而是不斷在她腦海中徘徊的腰身。

    宋長策抱著劍望著前方虛空，眼中因醉酒隱有些朦朧。

    二人各自走神，安靜著走完了很長一段路。

    直到轉入將軍府所在的巷中，柳襄才發現今日宋長策似乎過于安靜了，偏頭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宋長策偏頭看她片刻，暈乎乎的晃了晃腦袋：“沒什么?！?/br>
    他一定是喝醉了，心頭才會出現些不明原委的傷懷。

    柳襄皺眉看著他：“是嗎？”

    宋長策嗯了聲，然后抬頭看向天空，喃喃道：“邊關沒有這么好的月色，沒有這樣的美酒，也沒有迷人眼的美人?！?/br>
    “但為何，我會想回邊關了?！?/br>
    柳襄跟著他抬頭看了眼。

    月兒高掛，滿天星辰，確實是難得的美景。

    “看會兒？”

    柳襄碰了碰他的胳膊，道：“以后還不知何時會再回京呢?！?/br>
    宋長策被喬祐年拉著到處認兄弟喝了不少酒，雖然找貓醒了會兒酒，但此時反應還是有些遲鈍，好一會兒才點頭：“你說的對，我們終歸是要回邊關的?！?/br>
    半柱香后，二人躍上了將軍府的屋頂。

    宋長策攤在屋頂，手枕著頭，看著漫天星辰：“好看?！?/br>
    柳襄手撐在身后，盯著那輪彎月：“嗯，好看?！?/br>
    二人對視一眼，各自笑開。

    一個笑彎了眼，一個頰邊現出兩個酒窩。

    二人的傻笑引來了老管家，老管家提著燈籠尋了幾個位置看，確定屋頂上的人是誰后，嚇的忙喊道：“姑娘，宋小公子，你們怎么爬到屋頂上去了呀?！?/br>
    笑聲猛地止住，柳襄和宋長策回頭看了眼老管家，又對視一眼，忙各自爬起來，拿著劍飛身而下。

    “哎喲慢點慢點?！?/br>
    老管家急切道：“這么黑的天，摔了可如何是好？”

    待二人走近，酒氣撲面而來，老管家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姑娘又喝酒啦？”

    柳襄忙將宋長策推過去：“我沒喝，是他喝的?！?/br>
    宋長策嘿嘿一笑，點頭：“嗯吶，是我，姑娘沒喝?！?/br>
    老管家見他腳步略有些踉蹌，忙伸手去接他手中的劍：“喝這么多怎好再拿劍，傷著自己怎么辦?！?/br>
    宋長策那把劍極重，他自然不可能遞給老管家，便下意識往后躲了躲，腳步踉蹌了下差點栽過去，柳襄眼疾手快的在他身后撐了撐，并從他手中拿過劍，道：“柳爺爺說的對，都醉成這樣了怎么能再拿劍呢，我幫你拿回去?！?/br>
    宋長策轉了兩次頭才看見柳襄，傻愣愣點了點頭：“喔，好喔?！?/br>
    老管家便拉著宋長策往他院里走：“都這么晚了，走，回去歇著?！?/br>
    柳襄抱著兩把劍跟在后頭附和道：“對對對，快回去歇著?！?/br>
    宋長策自是聽話的順著老管家的力道往前走，挽著老管家胳膊道：“柳爺爺怎么這么晚還沒有睡呀?！?/br>
    老管家將燈籠往他跟前挪了挪，囑咐道：“小心些，慢點走?！?/br>
    “春望說你們還沒回來，我就在這里等你們啊?！?/br>
    “姑娘看得見不？”老管家說完又回頭去看柳襄，柳襄正悄悄踩著二人的影子，聞言忙快走兩步上前，用一只手抱著兩把劍，另一只手攙扶著老管家道：“我看得見的，柳爺爺慢些走，都這么晚了，柳爺爺不用等我們的，要早些休息才是?！?/br>
    老管家笑的很是慈和：“你們不回來我也睡不安穩，且這人老了覺也少，還不如出來等著呢，看到你們回來，我才放心?！?/br>
    “那下次我們早點回來?！绷宓溃骸霸俨蛔屃鵂敔數攘??！?/br>
    “今日瓊林宴，晚了也沒甚的?！崩瞎芗艺f罷又看向宋長策：“但還是莫要喝這么多，傷身體?！?/br>
    柳襄遂探頭看向宋長策，道：“聽到沒有，柳爺爺說了以后不許這么喝了?！?/br>
    宋長策重重點頭：“嗯，以后早點回來，也再不喝這么多了！”

    月光溫柔，晚風清涼，三人有說有笑緩步走在長廊，無比的溫馨。

    -

    瓊林宴后，新科進士十人選入翰林，其中包括殿試三甲。

    褚公羨授予編修，其余皆是檢討。

    喬相年早半年入的翰林，如今亦是編修。

    喬褚二人成了同僚自都很是歡喜，共事一段時日后，對彼此愈發欣賞，另榜眼高崳成，探花寧遠微也與二人走的很近，尤其是寧遠微。

    寧遠微出身寒門，寒窗苦讀十余載一朝高中，亦是旁人眼中的少年天才，他話不多，性子略顯靦腆，喬相年對其也多有照顧。

    三人時常結伴而行。

    轉眼半月過去，天氣逐漸燥熱起來。

    這日下值早，太陽還未完全落下，喬相年便讓褚公羨上馬車，送他回去。

    褚公羨還未應，寧遠微便也下了階梯，上前與二人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