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子輕順著這根藤扯扯，抖幾下，抖出來被他存放在角落的記憶片段。

    他想起那天商晉拓走進手術室的穿著，精氣神，表情，面色，發型，身上的味道……所有細節都在這個夜晚浮出水面。

    它們拼湊出一個讓他震驚的信息——商晉拓通過某些東西知道他不會死在那顆子彈下。

    可能還不止。

    那個時間段的商晉拓還知道些什么，甚至是他這個宿主都不知道的。

    陳子輕的心跳加快，越來越快，徒然感覺一陣耳鳴，然后就聽清了商晉拓當時在他耳邊說的話。

    他那副身體瀕死時，商晉拓跟他說的話。

    “我愛你?！?/br>
    “我的愛，會是你想要的那種愛?！?/br>
    于是，“可能還不止”里的“可能”二字，就這么被抹掉。

    他被動的，情急之下使出的一石二鳥計劃，終究是成功了，得償所愿了吧。

    陳子輕口干舌燥，頭也暈，他想說什么，想說很多，到頭來卻只問了句：“我那槍呢？”

    商晉拓并沒有在聽過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后有所停滯，道：“給你放回原來的地方了?！?/br>
    陳子輕舔嘴皮，到今天，這一刻為止，商晉拓一直都沒問他是哪來的槍，這次也沒順勢問一問。

    那槍可是市面上沒有的型號，子彈也是一樣。

    陳子輕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盡可能地壓下先后激涌上來的情緒，別去想了，再想下去會沒個盡頭，該給腦子做減法，不能往上疊加，他走他要走的路，商晉拓會和他一起，一定會。

    過了會，陳子輕按捺不住地問：“你看了嗎，槍里有幾顆子彈？”

    商晉拓說：“兩顆?！?/br>
    不是還有四顆嗎？

    陳子輕茫然地在心里咨詢：“小助手，他騙沒騙我？”

    【之后是兩顆?！?/br>
    這短短幾個字有些耐人尋味，之前不是那個數。

    “他檢查彈夾的時候，看到的是五顆對嗎？”

    【服務器在維修?！?/br>
    陳子輕聽明白了小助手給出的暗示：“別修了唄，順其自然不是挺好？”

    【會崩掉?！?/br>
    【不過有的地方修不好，只能任其壞下去?！?/br>
    陳子輕安慰地說：“不影響運營就行，放寬心啦?！?/br>
    【我無所謂，運營故障導致的停班也會照常領工資，簽的永久合同，不會失業?！?/br>
    陳子輕羨慕了，竟然還有永久合同，真正意義上的鐵飯碗，話說，小助手能簽，說明待遇一級棒。

    窗簾沒全拉上，敞開了點，灑進來的月光讓病房一切都朦朧，陳子輕昏昏入睡之際，旁邊冷不丁地響起一道聲音：“不會再有下次了？”

    這話莫名也突兀，沒頭沒尾的，卻讓慢慢反應過來的陳子輕有股子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的感覺。

    商晉拓不深究他擋槍背后的內容，只要他給出一個保證。

    “……不會了?！标愖虞p說。

    商晉拓：“嗯?！?/br>
    后來他們都沒說話，閉上眼睛慢慢睡去。

    .

    陳子輕在普通病房臥床養了好幾個月，秋天，商晉拓帶他返程。

    如果從季節上來算，那他從終點回到起點剛好是一年。

    才一年。

    已經過去一年了。

    他做徐斂之時的生日是三月底，也不知道沈不渝跟謝伽月當天是怎么過的，那兩人至今都沒出現過。

    包括七月份的忌日。

    反正他沒收到他們哪個有生命危險的警告。

    關于商少陵的后事是怎么安排的，陳子輕沒向商晉拓打聽。

    而商晉拓也沒問陳子輕，那個時候為什么要他出去，單獨留下商少陵一個人，他們說了什么。

    商少陵總歸是為他的行為付出了代價，完成了屬于他的使命，走向了陳子輕為他準備的歸宿。

    陳子輕不擔心商家人會怪他，甚至背地里為商少陵報仇。

    商晉拓會處理妥當。

    陳子輕不是回國內的家，是國外這個，哪怕有頂級的醫療團隊和設施照顧，他的槍傷依然落下了后遺癥，一到下雨天后背就很痛，嚴重時候什么事都做不了，只能躺著。

    他又不能靠積分修復，只能硬撐，而且他還沒和商晉拓說實話，只把癥狀描述了個兩三成。

    做不了事說成自己犯懶。

    花園休息區視野很好，陳子輕垂頭吃著甜點，運動鞋抵著商晉拓的皮鞋：“別給我找老中醫了，我喝藥都要喝吐了?！?/br>
    商晉拓翻動報紙，他一言不發。

    明擺著就是，這事沒商量，中醫繼續看，中藥繼續喝。

    陳子輕踢他，在他筆挺的黑色西褲上留下個淺灰印子。

    商晉拓不在意道：“還踢不踢？”

    陳子輕嘴唇一抖。

    商晉拓的目光落在報紙上：“不踢了就吃甜點?！?/br>
    皮鞋被踩，他眼皮都沒抬一下。

    陳子輕悶聲把甜點吃光，一口都沒給商晉拓留，他托腮發呆，道具槍回到蒼蠅柜里了，也不曉得商晉拓發沒發現槍不見了的事……

    這男人的心緒之深遠，難以揣測。

    陳子輕的眼睛無意識地追尋一只蝴蝶：“你怎么不戴那個領帶夾了??？”

    商晉拓眼瞼微動：“哪個？”

    “翅膀的，”陳子輕說，“蝴蝶翅膀?！?/br>
    商晉拓將報紙折起來放一邊，長腿交疊：“明天戴?！?/br>
    陳子輕咕噥：“那個好看?！?/br>
    一轉眼，蝴蝶就找不到了，他有些遺憾：“你是在哪買的??？”

    商晉拓輕描淡寫：“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的?！?/br>
    陳子輕：“我看著跟你的衣服價位不怎么配?！?/br>
    日光透過枝葉搖晃的縫隙打在商晉拓深刻的眉骨上面，他說：“是嗎?！?/br>
    陳子輕不知怎么就覺得他不高興，便改了口：“挺配的，挺配的?！?/br>
    商晉拓“嗯”一聲。

    陳子輕舉起左手，撥了撥歲月沉淀古樸厚重的佛珠：“那我這個呢……”

    商晉拓道：“同樣是有緣得到的?！?/br>
    陳子輕撫摸其中一顆珠子上雕刻的一筆一劃，惘。佛珠的主人名字里有這個字，定制款呢。

    商晉拓看他：“不喜歡？”

    “沒，我喜歡?！标愖虞p開玩笑，“我感覺我跟佛有緣，沒準我哪一世是個和尚?！?/br>
    商晉拓似乎就當是個玩笑：“或許吧?！?/br>
    .

    廚娘變著花樣的做美食，陳子輕的尖下巴有了圓回去的跡象。

    商晉拓捏他下巴的時候，眉頭終于不再緊鎖。

    他夜里咳嗽，商晉拓把他撈起來讓他靠在床頭，給他喂水喝，又讓他窩在自己懷里，從他發頂摸到他發尾。

    “明天是晴天，你帶阿旺出去走走?！?/br>
    陳子輕沒精打采：“我不想，它很通人性，我稍微有個不舒服的地方，它就像個滄桑的老頭子愁眉苦臉，看的我難受?！?/br>
    商晉拓氣息冷了冷，你連狗的情緒都能照顧到，還讓你難受，那你有沒有留意你男人？

    商董不太想承認他會吃一條狗的醋。

    陳子輕沒得到商晉拓言語上的回應，只被他擁住，被他當貓吸。

    “要不我們再養一條狗？”陳子輕說。

    “不養?！鄙虝x拓挺高的鼻抵著他臉頰蹭動，忽地頓了下，抬起眼眸，“什么品種的狗？”

    陳子輕呆了呆：“沒想好?！?/br>
    “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說?！鄙虝x拓往他脖子里親，壓制著深深喘息，讓他睡覺。

    第二天果真是晴天，風也小，陳子輕帶著帽子牽著阿旺出門溜達，他不曉得他走后不久，鄭秘書拎著公文包上了門。

    鄭秘跟上司做匯報：“沈值要讓他兒子訂婚，到時他兒子就會有個未婚妻，那一方感情史多，嫉妒心強，不是善人?！?/br>
    商晉拓站在陽臺，眼睛朝前方看，視野里是一人一狗，狗讓他嫌棄，人長在他心口，他道：“攔下來?！?/br>
    鄭秘對于上司的這個決定不意外：“謝家二老妄圖讓謝家在峴城東山再起，而他們的兒子一心鉆研含羞草的養護方法，估摸著是嫌他們煩，對他們動了手?！?/br>
    商晉拓漠然：“把他們打死了？”

    鄭秘說：“沒打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