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輕的拖鞋踩住地上的手槍，聽見商晉拓道：“吃了早飯再走?！?/br>
    他下意識說：“現在是到飯點了?！?/br>
    商少陵氣息加快，他又可悲地燃起了微弱的希望——猶如一條奄奄一息的狗聞到了一點食物的香氣。

    早飯吃成了白事的既視感。

    商少陵強忍著胃痛吃了幾口，他放下碗筷，面色灰敗地坐著。

    斂之和他哥睡一張床嗎？兩人是不是已經發生了關系，會是什么姿勢，他們是否在做完后酣暢淋漓的抱在一起耳鬢廝磨？

    哪怕他們很快離婚，也改變不了他做過我嫂子的事實。

    斂之臟了。

    早知如此，還不如……

    還不如不把他附身的這具身體救回來，就讓他做個任由自己擺弄的植物人。

    等他失去生命特征，我把他燒了，裝進小瓶子里隨身攜帶。

    他不該死而復生。

    商少陵心理渾濁了一瞬就驟然清明，他冷汗涔涔，喉嚨里如被什么灰燼堵住又悶又黏，是他曾經吃過的骨灰，他吞下干嘔：“哥，我想跟我嫂子單獨說幾句話?！?/br>
    嫂子兩個字加重咬字發音。

    商晉拓沒言語，直到吃完，他拿起紙巾擦唇，慢聲道：“問你嫂子?！?/br>
    身邊人在埋頭進食，頭發柔軟地垂下來貼著脖頸，臉頰鼓鼓的，像小倉鼠。

    商晉拓的指尖伸進他發絲里，劃過他淡粉的耳廓：“少陵想和你獨處，他有話說?！?/br>
    陳子輕被耳朵上的手驚到，他差點把勺子丟進碗里：“啊……噢……”

    商晉拓掃向等待宣判的弟弟，祝賀他一般：“你嫂子同意了?！?/br>
    陳子輕呆若木雞，我哪同意了啊，我不就只發出了兩個音嗎？話都還沒說完呢！你真讓我一個人跟你弟弟在一塊??？大哥，你弟弟對我什么心思偏執到什么樣你不知道？而且前不久才發生了持槍要挾戲碼，你心真大。

    心大的商董從餐廳后門出去，站在窗外墻邊。

    跟過來的管家壓低聲音：“您實在是不放心，可以不出來的?！?/br>
    商晉拓不置可否：“我有什么不放心的?！?/br>
    管家摸了摸鼻子，那您站這兒干什么，吃飽了撐的？

    商晉拓的視野冷冷地透過窗戶，看見他的小妻子使勁甩開了伸過來的手，眼角眉梢都流露出鮮活的抵觸。

    而他的弟弟卑賤極了。

    商董笑：“看，我的太太多會招人疼愛?！?/br>
    管家小心謹慎地觀察他面色，您莫不是有傳說中的綠帽癖？

    商董看似苦惱地揉了揉額角：“那樣的，還有兩個?！?/br>
    管家低聲：“對您構不成威脅?！?/br>
    商董散漫道：“我歲數大了，力不從心，哪里能跟年輕人比?！?/br>
    管家的眼角抽搐：“您哪怕是七老八十，只要太太喜歡，那您也是贏家?！?/br>
    商董哧笑：“七老八十？我要到那年紀，他圖我什么，圖我滿嘴湊不出三顆牙？”

    管家：“……”這結了婚，有了小太太，幽默了。

    管家是商家的老人，商晉拓把他當半個長輩，才會和他聊這些偏向私人的話題。

    “他急著找工作，如果他回國，那我跟他就是兩地分居?！鄙虝x拓拂過袖口，“麻煩?！?/br>
    管家思慮著：“您確定他要回國找工作？”

    商晉拓道：“沒聊到那上面?！?/br>
    “既然還沒確定，那就說不準，我看太太來了這邊也挺適應的?！惫芗艺f，“不像是第一次出國的樣子?！?/br>
    商晉拓沒在這上面發表看法，只道：“他回國也算不上問題，我大他許多，哄著他點也無可厚非?！?/br>
    管家心說，是啊，反正您這段時間常常來回飛，都飛習慣了。他偷看餐廳的景象，那兩個年輕人還在說話。

    “二少爺只是一時想不開，想不通，時間長了，他自然就能明白，什么都比不上親人，一家人?！?/br>
    商晉拓云淡風輕：“那可未必，他恨不得現在就想辦法占了他哥的身體，和他嫂子做一對恩愛夫妻?！?/br>
    他的聲調猝然就變得陰沉：“一個醫生，盡琢磨些歪門邪道的東西?！?/br>
    管家心下一突：“大少爺，您是說……”

    商晉拓抬手，管家噤了聲，躬身退開。

    .

    陳子輕要被商少陵問得煩死了，他都說是自愿的了，商少陵怎么還沒完沒了，非要把自己的想法強摁在他頭上。

    “我最后說一次，我嫁給你哥，是建立在喜歡的基礎上的?！标愖虞p表情嚴肅，“你要不信，我可以發誓?！?/br>
    商少陵看他黑亮的眼睛：“才幾天時間，你就成了我的嫂子，斂之，你讓我怎么接受?！?/br>
    陳子輕說：“你的嫂子不是徐斂之，不姓徐，姓陳?！?/br>
    商少陵已經對他的不承認習以為常：“你結了婚還在意我，在意謝伽月，在意沈不渝，你對我哥做不到忠誠，他不會讓你好受的?！?/br>
    陳子輕心說你懂什么，在意也分很多種的好吧，我那是純純把你們當我回家的墊腳石。

    至于商晉拓……

    他雖然也是其中一塊墊腳石，是最大的，最重的一塊，但他不同，而我作為第五塊墊腳石，會在落地的時候和他挨著，一起的。

    陳子輕望向窗外景色：“這是我的事，不勞你費心?！?/br>
    商少陵沉默片刻，不聲不響地吐出一句：“我和他長得那么像，他可以，我為什么不行？”

    陳子輕猛地扭頭反駁：“像什么啊，你們哪像了?！?/br>
    商少陵輕悠悠道：“如果不像，你怎么會把他錯認成我?！?/br>
    陳子輕挺煩商少陵這黏上來就甩不掉的陰濕姿態：“當時我不都解釋……”

    “那是你心虛?！鄙躺倭曜匝宰哉Z，“我跟他相像，比他年輕，比他更懂你，也認識你更久，他不能忍受你三心二意，躺在他身邊惦念別的男人，我可以，你要是喜歡他的臉，喜歡他的身材體型和睫毛，不如把我當他?！?/br>
    陳子輕臉色一變，神經病吧你。

    “抱歉，我胡言亂語?！鄙躺倭晁釢貭縿哟浇?，“我說完了，不打擾你吃早餐了?！?/br>
    他微笑：“嫂子再見?！?/br>
    陳子輕坐著不動，虛空的“目標商少陵有生命危險”提示字眼還沒撤除，他煩躁地喊道：“商醫生，我們相識一場，我把你當朋友，我希望你祝福我跟你哥，這是我的請求?！?/br>
    商少陵的背部起伏先是極慢，而后加快，他雙手握拳，青筋直往小臂上鼓，他在竭力隱忍。

    “同時我也祝福你找到屬于你的幸福?！?/br>
    陳子輕絞盡腦汁：“你哥就你一個弟弟，逢年過節的我們總會坐一桌吃飯……”

    算了算了，直接點吧。

    “如果你又想不開，把命給整沒了，我是不會傷心的，你死后，我和你哥天長地久，偶爾會被沈不渝謝伽月sao擾，至于你，什么都不是了?！?/br>
    陳子輕話音一落，就見商少陵偏過頭，唇高高揚起，笑著說：“知道了，我不會死的?！?/br>
    隨著商少陵開口，虛空的提示終于消失。

    .

    陳子輕目睹商少陵消失在視線范圍內，他擦擦腦門上的汗，咕噥了句：“你會死，只是沒到時候?！?/br>
    余光冷不丁地瞥到旁邊有個人，老人不知道什么時候站過來的，陳子輕不確定他聽沒聽到自己剛才的話。

    管家問他還吃不吃，他搖頭，傻坐著。

    管家說：“大少爺在玫瑰園?！?/br>
    陳子輕撐著桌面站起來：“我去看看?！?/br>
    管家應了一聲，帶他去了玫瑰園。

    這個時間日光還沒怎么升起來，天地間的朦朧褪得不徹底，殘留的部分像細紗。

    陳子輕呼吸著清冷的空氣走向背對他的男人，他在后頭怵了會，斟酌著打破微妙的沉悶：“你弟弟走啦?！?/br>
    商晉拓的聲音夾在水流灑落在花枝上的聲響里：“車剛開出去，你想留他吃午飯也可以?！?/br>
    陳子輕：“……”

    商晉拓不會把商少陵的話聽進去，也覺得他和那幾個關系不純吧？

    不至于，商晉拓才沒那閑工夫呢。

    陳子輕走到他面前，仰起頭看他，不說話，就這么看著。

    商晉拓從上往下的目光從半闔的眼簾下溢出，小妻子對他伸出一只手，說了句話——

    “你那會兒把我的手握疼了?！?/br>
    商晉拓作出沉吟神態：“撒嬌？”

    陳子輕連忙把頭搖成撥浪鼓：“不是，沒有?！?/br>
    商晉拓微彎腰，他將距離拉近，氣息擦上年輕人的眉眼：“不是？沒有？”

    那尾音有幾分性感，聽在人耳朵里，有股子逗弄的意味。

    陳子輕把腦袋垂下去，他瞟著旁邊水淋淋的玫瑰，嘴里吞吞吐吐：“我們還沒到我對你撒嬌的程度?！?/br>
    他沒注意到商晉拓的面色瞬間就沉了下去。

    就連商晉拓本人都沒及時察覺，他發出疑惑：“同床共枕都不算，那怎么才算？你告訴我?！?/br>
    陳子輕心跳加快，他把伸在半空的手放下來，岔開話題說：“我對沈不渝和謝伽月，就跟對你弟弟一樣，沒其他心思?！?/br>
    商晉拓也學他岔開話題：“這一園子的花，你喜歡什么顏色的就剪什么顏色的回去，拿個花瓶養著?！?/br>
    陳子輕說：“那很快就枯了?！?/br>
    “很快是多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