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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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嬸擰著個眉頭:“干嘛亂花錢,你是去首城陪讀的,又不是撿錢去了?!?/br> 陳子輕說要不了幾個錢,他告訴一嬸中藥包怎么煮。 一嬸叫他在本子上記下來:“不會寫的字你就寫拼音,我看不懂拼音沒事,小云看得懂?!?/br> 陳子輕寫好了放下筆,斟酌著說:“一嬸,我在首城開了個小店?!?/br> 一嬸有些驚訝:“開店需要很多錢,你哪來的?” 陳子輕抓了把一嬸炒的南瓜子:“有津川考大學的津貼,他學校發的獎金,我擺攤賣小玩意攢了點,還跟人借了一些?!?/br> “那不就是欠債了?!币粙饑K了一聲,“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這里面的水深得很?!?/br> 陳子輕磕不開南瓜子,他舌頭掠瓜子皮掠疼了,干脆一通亂嚼,嚼爛了吐出來:“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庇绕涫沁@個遍地是錢的時期。 一嬸曉得這個理:“門臉是租的吧,每個月都要錢,進貨也要錢,你別全給砸進去套里面了,最后落了個兜比臉干凈?!?/br> 陳子輕嚼著南瓜子,聲音模糊不清:“我不會一次進很多貨壓著的?!?/br> 一嬸不懂開店的事,她就攤出自己聽說過的東西:“進貨要量的,少了進價就貴了?!?/br> 陳子輕說他去年擺攤認識了個老頭,那老頭的兒子在批發市場搞服裝買賣,他一件也是批發價。 一嬸聽著覺得是個坑:“你別讓人給騙了!” “我能被騙走什么?!标愖虞p說,“而且津川還看著我呢,他能讓我被人騙走啊,不會的啦?!?/br> 一嬸斜他一眼,這孩子咋能指望上殘腿的小叔子。夫妻都是同林鳥,更何況只是處對象。 陳子輕給一嬸打包票,一嬸才放下心來。 “你開店的事別往外說,省得有人找你借錢,跟你要衣服?!?/br> 陳子輕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他轉身就回去。背后一直都有視線,一嬸在看著他。 當他穿過院子,一只腳跨過院門口的高門檻時,一嬸毫無預兆地把他叫?。骸澳闲?!你等一下!” 陳子輕大概猜到一嬸讓他等著什么,他背靠門框仰望天空。 不一會,一嬸就拿著一個報紙包著的薄方形出來,她幾個月前聽人說銀行騙人錢,怎么都不放心就去縣里把錢都給取了出來。 放哪兒是個問題。 一嬸照著閨女的法子把屋里的一面墻鑿個洞,用報紙包著錢塞進去,再給洞口糊上泥巴,她剛把那層泥巴打破,包錢的報紙上還有土渣子。 陳子輕跟一嬸互相推了一會,就收下錢說:“我按照銀行的利息算給你?!?/br> 一嬸瞪他:“跟嬸嬸這么見外干什么?!?/br> “這不是見外,嬸嬸的錢不是大風刮來的,不能讓你吃虧?!标愖虞p抿嘴,有一嬸這筆錢,他就能換個大點的門臉了?,F在那個太小了,放不了多少衣服。 一嬸拉著他又嘮嗑了一陣,他問起四叔。 “不知道上哪去了,各個村子的亂跑?!币粙饝械锰?,“孬子都那樣,死哪兒臭了都沒人知道?!?/br> 接著就說:“小云上個禮拜考進了前一十?!?/br> 陳子輕“哇”了聲:“那很不錯啊?!?/br> 一嬸的眼里有藏不住的驕傲,嘴上卻說:“不錯什么不錯,就班上的前一十,又不是學校里的,你小叔子那可是學校里的第一?!?/br> 陳子輕說:“進步了就值得鼓勵,很不容易的,壓力大著呢?!?/br> “讀個書寫個字能有什么壓力,既不用插秧割稻,也不用挖地種菜?!币粙鹪掍h一轉的同時,臉上浮出笑容,“不過她班主任跟我說她進步很大,很努力?!?/br> 陳子輕一連夸了幾句:“我就說她可以的?!?/br> 一嬸多長了不少皺紋的眼角充滿期盼:“下半年能去首城上大學了?!?/br> 陳子輕問道:“一嬸你也跟著去嗎?” “我跟著去干什么,討人嫌?!币粙鹱炜斓煤?,“她又不像你小叔子,胳膊腿都好好的,一個人能活?!?/br> 陳子輕撓撓眉毛。 一嬸嘆口氣:“到時你幫著照看點?!?/br> 陳子輕說:“我會的?!?/br> 村口那邊傳來熱鬧聲,一嬸伸脖子瞧了瞧:“南星,梁錚那個車真的是他自己的嗎?” 陳子輕也瞧過去,一群人圍著車在那又是摸又是哈氣的:“是的吧?!?/br> 一嬸問:“他從首城開回來的?” 陳子輕搖頭,那么遠開死啊。 一嬸的聲音立馬就尖銳起來:“不是他從首城中開回來的,那怎么就能證明是他的呢?” 陳子輕挽住一嬸的胳膊:“啊呀,肯定是他的啦,以他現在的本事不止能買一輛車,他完全可以在市里托人買一輛?!?/br> 一嬸拉著個臉:“這是真的發達了,我在你大伯大媽面前抬不起頭來?!?/br> 陳子輕哭笑不得:“少爭點兒才能過得舒坦?!?/br> “我聽小云講道理就夠煩了,你別跟著講?!币粙鸷龅馗杏X前屋的窗戶里有雙眼睛看過來,陰森森的,她有點發毛,“南星,你小叔子是不是要報復你?以前你那么對他……” 陳子輕眨眼:“不會的,雖然我以前對他不好,可是我后來都對他很好啊,他知道的?!?/br> 一嬸冷哼:“不好說,有的人就是這樣,說好聽點是一根筋,說不好聽點是白眼狼,你做了一件壞事,你做了100個好事,他就盯著你那件壞事?!?/br> 見侄媳絲毫不當回事,她叮囑道:“你留個心眼?!?/br> 陳子輕無奈:“好吧好吧?!?/br> . 梁錚家里是這一片第一個做屋的,已經做起來了,是個兩層樓房,紅磚一層層砌上去的,在土墻瓦片房中間顯得格格不入,像個龐然大物。 這是村里跟上時代發展的第一個腳印。 梁錚發達了。 說親的又有了,他那方面不行就不行,沒關系,過日子關鍵是兩口子手牽手依靠著走,能一起吃香的,也能一起吃苦的,凡事都有商有量,又不是睡覺睡出來的。 況且那不還能吃藥嗎。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大城市的藥比縣里管用多了,梁錚又年輕,總有好起來的時候。 于是陳子輕跟梁津川晚上去吃飯的時候,媒婆也在桌上,飯都堵不住嘴。 梁錚冷不丁地甩出一句:“我在外頭包了個人?!?/br> 桌上的說笑聲戛然而止。 陳子輕默默給梁津川夾雞胗,跟他說悄悄話:“這個辣辣的,好吃?!?/br> 梁津川叫他別吃辣的,吃了就該疼了。 陳子輕:“……我吃一點沒事?!?/br> “隨你?!绷航虼ㄕf,“你疼了,別叫我給你涂綠藥膏,涂了還要吹?!?/br> 陳子輕想到那個畫面,臉上一紅,老老實實地吃起了不辣的菜。其實他真不需要考慮這個,菊花靈可是仙品。 除他們以外的其他人都放下碗筷,視線齊刷刷地投向飯桌上的主角。 梁錚他大哥嚴肅道:“老三,你包的人是干啥的?” “舞廳上班的?!绷哄P痞子樣的喝了口酒。 堂屋的氣氛很差。 這會兒梁老板的形象一落千丈,他成了個有錢學壞了,學人包養舞女,不正經,不會有大出息的流氓。 媒婆待不下去,尷尬離場。 大媽發頭昏,大伯把她扶進了房里,大兒媳跟一兒媳緊跟其后,再是老大跟老一。 桌上就剩下陳子輕,梁津川,梁錚三人。 陳子輕看一眼事不關己的梁錚,忍不住說:“你怎么瞎扯呢,你爹媽要被你氣死?!?/br> 梁錚點根煙,糙了句:“好意思提這茬,當初不是你給我出的招?” 陳子輕內疚地縮了縮腦袋:“那你說你在外頭包了個人這話,可不是我教你的?!?/br> 梁錚吸煙:“我這叫一條道上走到黑,回不了頭了?!?/br> 陳子輕對他夸大了的說辭感到無語:“你自己搞出來的爛攤子,你自己收拾?!?/br> “真夠狠心的?!绷哄P斜睨坐在他對面的叔嫂,“你們幾號走?” 陳子輕警惕地說:“干嘛,你別想和我們一起回首城,你當電燈泡多礙眼啊?!?/br> 梁錚一口老血哽在了嗓子眼。 . 晚上的時候,幾個人來陳子輕家里串門,他們帶著板凳來的,就在他院里和打聽首城。 大家嘮磕著,感慨他在大城市過好了,也感概他跟小叔子不在的這些個日子,村里吃了幾場白席。 陳子輕隨口問死了哪幾個,怎么死的? “有你三爺爺的孫子,他打柜子沒留神,讓一個釘子扎了腳,家里叫他把釘子拔出來,□□桶里泡著?!?/br> 陳子輕脫口而出:“這不能泡的吧,有細菌,得打針?!?/br> 小屋里的梁津川眉骨微動,他合上書向椅背上一靠,微瞇著眼,一圈圈地轉筆。 院里的說話聲持續不斷。 “打針?不需要的吧,咱讓釘子扎了都泡尿?!?/br> “要是泡尿能泡好,那我三爺爺的孫子是怎么回事?” “他是人背才沒的?!?/br> 陳子輕無力吐槽,這沒了一點都不奇怪,破傷風哪是尿能給泡好的。 “還有呢,別的死了的?!彼麊栔?。 “還有就是屋后那打光棍的老趙,前不久他趕集撿了不知道多少錢,沒過天把去田邊挖田溝,腳一滑栽了個跟頭,沒爬起來?!?/br> 陳子輕唏噓了兩聲就往后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