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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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破天荒地露出不符合處事風格的行為,勸他慎重,他撇著嘴紅了眼睛說:“我又沒走,又要看他慢慢死在我面前,我怎么看的了啊?!?/br> 我怎么可能不救。 陳子輕把藥喂給邢剪,當邢剪咽下去的那一霎那間,他感覺自己要離開了。 結果真就是這里,感情線就停在這。 好在邢剪還沒有醒,可以安安靜靜地告個別。 陳子輕理了理邢剪的頭發,手指描摹他的眉眼五官,仔細地描了幾遍,想記下來。 “邢剪,我要走啦?!?/br> 邢剪不睜眼時,遮著那雙漆黑犀利的眼,沒那么兇,卻有種不近人情的冷摸。 “你說成了親,我想讓你生,你就生,我想讓你死,你就死?!?/br> 陳子輕聽著傳送倒計時,知道自己說不了多少了,他湊到邢剪左耳邊,把嘴唇貼上去:“那我想你長命百歲,你就要長命百歲,盡自己最大的努力?!?/br> “因為……” 因為什么? 為什么要用這個詞? 哦,對了,因為你說,你永遠說話算數。 陳子輕揉著邢剪容易發紅的耳根,重重親了他幾口,不敢咬,怕把怕咬醒了。 “邢剪,很高興能認識你,我在這里度過了快樂的四年,對不起,我要給你帶來傷痛,希望你能多想想我給你留下的回憶,記得你對我的承諾,珍惜自己的生命,像我一樣?!?/br> “這世上沒有人值得你放棄自己,我也不行?!?/br> 還有管瓊,魏之恕,秀才,阿旺……陳子輕親了親邢剪殘廢的左手,我感覺我們還會再見,但那太不可思議,所以我把這當成最后一別。 陳子輕眼前暈眩地站起來,不能再說了,再說下去…… 儲存感情線的申請至今沒出結果,再說下去,他一激動,服務器就要發出警報了吧。 陳子輕深吸氣呼氣調整情緒,平復了幾秒就亂起來。 【檢測到宿主的情感波動出現異常,超出傳送到下一個世界的安全數值,無法進行傳送?!?/br> 【一,取消宿主身份,】 【檢測到宿主的情感波動正在恢復,達到前往下一個世界的安全數值,開始傳送?!?/br> 【傳送完畢?!?/br> 燭火一晃,來自異世界的靈魂,走了。 …… 下寅時三刻,義莊被狗吠聲拽離寂靜,管瓊跟魏之恕紛紛被一股強烈的不安籠罩,他們顧不上穿鞋襪,赤腳跑去師傅的屋里。 然而令他們始料未及的是,本來病重下不來床的師傅倒在地上,小師弟靜靜躺在他懷里 。 小師弟睡著了,沒有再醒過來。 他的尸體在靈堂放了十日,埋在院子里的那顆桃樹底下,對著師傅的屋門。 在那之后長達三四個月的時間里,師傅整個人都是呆滯的,他不開口說話,不知道吃飯,不知道喝水,不知道睡覺。 二師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師傅一滴淚都沒流過,他陷在一個“小師弟還在,只是找不到了”的虛幻世界。 管瓊想,師傅怎么找都找不到的時候,就是世界破碎塌陷的時候。 一天早上,管瓊看到師傅坐在小師弟的墳前,他佝僂著背,耷拉著腦袋,喉嚨里發出凄慘絕望的痛哭,一聲接一聲。 她落下淚來,師傅最終還是意識到——這個世上再也沒有小師弟了。 …… 邢剪清醒的同時,沒有了求生的欲望。 “師傅,你要想想小師弟?!?/br> 管瓊跟魏之恕都像是回到了兒時,他們很怕師傅跟著小師弟去了,丟下他們在這世上,他們慌得不成樣。 “肯定是小師弟救了師傅?!辈恢浪窃趺崔k到的,付出了他們難以想象的代價。 邢剪丟下酒壇子:“將死之人還能救活,除非是神仙下凡?!?/br> 轉而一笑:“你們小師弟確實是神仙?!?/br> 管瓊跟魏之恕跪下來:“師傅,不要辜負了小師弟的一番苦心,一番真心?!?/br> 邢剪聽到后四個字,走起了神:“真心?他什么都沒留給我,哪怕是只言片語?!?/br> 魏之恕為他的小師弟抱不平:“小師弟留了,師傅的身體能康復,不就是他留的話嗎?!?/br> 邢剪問:“什么話?” 魏之恕撥動手腕上的驅邪手串,道:“他希望師傅你健康,長壽?!?/br> 邢剪一震,他哈哈大笑,小沒良心的,這是要他生不如死。 “你們忙自己的去吧,不要煩師傅?!毙霞粼俅瘟嗥鹁坪?,衣襟被打濕了臟亂又頹廢,他喝急了低頭嘔吐,揮手打開上前的兩個徒弟,“都出去!” 屋門被帶上,管瓊和魏之恕坐在屋檐下看滿天日光,小師弟給他們留了信,他們沒有互相分享,那是他們各自的秘密,誰也不知道小師弟給對方留的信上寫了什么。 他們不知道,小師弟在他們的信中都透露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也給師傅留了一封信,藏在家里某個角落。 小師弟讓他們半年后跟師傅說,讓師傅找,找得到就看,找不到就是一張廢紙。 …… 邢剪沒找到那封信,他不急,死前找到就行。 又是一年元宵節,邢剪沒讓兩個徒弟跟著,他一個人去了鄉里,此時的他輪廓線條一點多余的rou都沒有,皮掛著骨,猶如堅硬冰冷的巖石。 今年還是禁止在江里放花燈,只準去河邊放。 依舊是那條河,依舊是擠滿了人,飄了大片大片的花燈,只是沒了他的小徒弟,他的小娘子。 邢剪在坡上坐到人們陸續離去,河邊空無一人,他起身,邁著酸麻的腿走過去。 河上有船只,是老漁夫在清理花燈。 邢剪掃了眼就收回視線,他蹲下來把手伸到水里,做出撥花燈的動作,腦中猛地閃過什么,邢剪嘶吼著叫住老漁夫,問起有年元宵是否也清過花燈。 “年年都清?!崩蠞O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須,“有時是我,有時是別人,你問的那年,剛好是我?!?/br> 邢剪的胸口起伏過大:“那你有沒有,有沒有,” 老漁夫只是清花燈,他哪知道花燈里的祝福,有什么好問的呢。 “我會看?!崩蠞O夫把船劃近些,放下船槳橫在船頭,他彎腰去拿一盞花燈,從里面找出字條念出來,“燈要燒掉,我不讀給老天爺聽,那就只是一捧灰?!?/br> “當年,我的小徒弟寫下過心愿?!毙霞魡÷?。 老漁夫問道:“什么樣的燈?” “方形的?!?/br> 老漁夫看了看船上和河里的燈,都是方形的,都是一個樣,年年如此,他卻說:“我想想?!?/br> 邢剪的嗓音更?。骸耙苍S是,師傅,我想你長命百歲?” “我有印象?!崩蠞O夫若有所思片刻,確定道,“我讀過那句祝福?!?/br> 邢剪低笑出聲:“老子就知道?!?/br> 說的人說了聽的人想聽的,這本該是個好結局。 邢剪一屁股跌坐在了河邊,老漁夫上了岸,問他怎么了。 “我……”邢剪面部神情模糊不清,他捶打撕裂劇痛的心口,艱澀地擠出話,“難受……” 老漁夫說:“難受酒喝點藥,睡一覺?!?/br> “嫌藥苦就喝酒?!崩蠞O夫拍了拍腰間葫蘆酒壺,“我這就有酒,喝不喝?” 邢剪哽咽,一遍遍地說著話,說他難受。 老漁夫一把歲數了,硬是把他背回了義莊,離開前被他抓住衣服,對上他似魔障又似清明的眼。 “老家伙,你把沉船的大概位置賣給俞有才,你……” 老漁夫先是悚然一驚,隨后就放松下來:“我無意間落水,瀕死之際發現了那個秘密,本想守到死,是我那個不孝子害我,我無法才用秘密做了筆買賣?!?/br> “我不知道沉船里有冤魂,對于他們的死,我是對不住的?!?/br> “但真正要他們命的,是想獨吞的張老爺?!崩蠞O夫說完就走了。 邢剪靠坐在院門上面,各有各的目的,人人都有。他的眼前浮現過許多張臉,一張張地一掠而過,被他痛苦地撥開,只留下小徒弟的臉。 長命百歲嗎,這么想要你相公活下去,那就如你所愿吧。 . 一年一年過去,院子里的桃樹結滿果子,阿旺抓知了撲蝴蝶,抓到哪個就放在墳前。邢剪罵道:“他生前你不抓,他走了你抓,你做給誰看?” 阿旺委屈巴巴。 “趙梁成把你丟我這兒,我就該養著你?你是你,你爹娘是你爹娘,我跟你熟嗎,你就死皮賴臉蹭吃蹭喝!” “要不是我小徒弟堅持養你,趙梁成說破天我都不收你,額頭長什么毛不好,偏要長白的,連你爹一般的神氣都沒有?!?/br> 邢剪發了脾氣就累了,他躺在藤椅里,一躺就是一天。 那窮秀才說得對,確實控制不住,為了個不在人世的人傷心傷神。 秀才,你一語中的,我這副慘狀。 但我不會步你的后塵。 邢剪清醒理智,卻也有瘋癲的時候,他會把墳挖了,撬開棺材爬進去,躺里面,和尸骸睡在一起。 管瓊跟魏之恕又是勸又是求的,才能讓他從棺材里出來,把墳填上。 下次還這么瘋。 …… 一日,義莊來了客人,邢剪沒起身招待,全權交由兩個徒弟負責,他在屋里擦木帆船,船帆爛了,讓他做了新的掛上,像模像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