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沉悶了下去。

    好在廚師推著餐車進來了。

    陳子輕看廚師將削成片的松露灑落在意面上，一口就能吃完的分量，搗騰得這么精致。

    吃得是品味和藝術，不是填飽肚子的食物。

    “先吃面?！卑貫辁Q說。

    不是一次上完??？陳子輕拿起叉子攪拌意面，他在傅延生的別墅里掌握了刀叉的使用方法，吃哪個國家的餐品都沒問題。

    陳子輕吃了兩片松露，他望了望包間投影屏上的菜品介紹，食材由來，以及制作過程，手往酒瓶上摸。

    柏為鶴出聲制止：“別喝酒?！?/br>
    陳子輕有種被老干部教訓的錯覺：“你不讓我喝，那你點?！?/br>
    嘴上親昵的埋怨，桌底的腳也不再僵硬，放松地左右晃動，不時蹭上腿間的黑色西褲布料，撩人心弦。

    柏為鶴半晌道：“我喝的?！?/br>
    陳子輕下意識地叮囑：“你也少喝點?！?/br>
    柏為鶴往酒杯中倒一點葡萄酒：“晚上沒有正事要辦?！?/br>
    “或許，”他令人遐想地一頓，“有正事？”

    陳子輕拿著叉子的手劇烈一抖，如果正事是我，那沒有，真的不會有！

    柏為鶴好似隨意一提，并非勢必要問出結果，他品了口酒：“就過生日的事，你前面說夠了，不需要我再做什么，后面又糊弄我，用要走嚇唬我擾亂我的心緒，試圖將事情翻篇，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趁這個機會當面確認一下?！?/br>
    “你明白我的意圖，知道我的心意卻不挑我，是我一廂情愿？”

    柏總又開始要名分了。

    陳子輕哪里比得上大老板的口才跟縝密思維，他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緊迫，有些喘不過來氣地結巴著說：“那不是，我，我也……”

    柏為鶴耐心道：“想好了說，慢點說?！?/br>
    陳子輕垂眼用叉子在盤子里刮拉意面：“你什么時候對我有，嗯，那種想法的?！?/br>
    一向履行食不言寢不語的柏先生這時倒沒阻止，還回應道：“哪種想法？”

    陳子輕面紅耳赤：“就是你什么時候開始注意到我的?！?/br>
    柏為鶴用平淡的語氣透露驚心動魄的信息：“我讓你自重的時候?！?/br>
    生理欲望與心理欲望都被冒犯了，才會那樣說。

    既提醒對方，也提醒自己。

    他人的太太，他人的婚姻，合法的夫妻關系，一道深不見底望不到頭的界限立在眼前。

    陳子輕好一會都沒緩過來柏為鶴帶來他的驚濤駭浪瓢潑大雨，他不敢往對面看，眼睛四下飄忽著停在酒瓶上面。

    酒瓶中間有一顆紅心，全是鉆石拼起來的，他呢喃：“這酒瓶好好看啊?！备胝f很貴。

    柏為鶴咽下口中的食物：“喜歡就帶走?！?/br>
    不會覺得結束就餐帶走酒瓶丟人現眼，或是對自己的身份地位造成負面影響。

    陳子輕正對著商務西裝三件套一絲不茍的柏為鶴，感覺他活在世上，沒有沾到一點塵埃。

    如今要情愛了，也會有貪婪，癡迷，嫉妒，渴望，失控，縱欲，患得患失之類嗎？

    古代電視劇里的神仙為了心中所愛被天條懲罰，反抗堅持，最終變成人都很痛苦，沒有一個不流血不流淚的。

    看得人不忍心，也覺得不值，做神仙多好啊。

    哪是凄美，只有凄慘。

    第二道菜上桌以后，陳子輕還在直勾勾地望著柏為鶴，眼里的落日嵌著他立體深刻的眉目面龐。

    柏為鶴停下切牛排的動作：“似乎比起食物，你更想吃我?！?/br>
    陳子輕：“……”

    這嚴謹的，平鋪直敘的語氣，像在會議室發表定論。

    柏為鶴把刀叉放在一邊，他往后坐，將被桌沿陰影遮擋的腰腹暴露在外：“坐我腿上來?！?/br>
    陳子輕驚得差點從沙發上滾了下去，不要不要不要。

    柏為鶴的面部倏地閃過不適。

    陳子輕頓時就沒了躲閃的想法：“你怎么了？”

    柏為鶴沉聲：“肩疼?！?/br>
    “好好的，肩膀怎么會疼??！”陳子輕不由自主地走到他那邊，被他拉到了腿上。

    柏為鶴解開西裝外套的扣子，握住他的手，向著自己的腰兩側放進去。

    陳子輕僵硬地摟著柏為鶴，指尖扣著他的馬甲，搞不懂怎么就發展到這一步上了，這都不是走出來的，是飛。

    柏為鶴倚著沙發背：“肩疼是真的?！?/br>
    陳子輕一怔，葡萄酒的醇香從柏為鶴的唇間跑進他唇間，他抿上了嘴巴，聽到柏為鶴吐出一句：“出差期間被暗算受了槍傷，接你電話的時候正要處理傷口?！?/br>
    他腦子里嗡地一響：“那你當時不說，在你舅舅家的會客廳不說，現在怎么又說了？”

    “很顯然?！卑貫辁Q徐徐道，“為了博得你的擔憂和關注，吸引你過來?！?/br>
    陳子輕渾身的體溫瘋狂飆升，裸露在外的皮膚紅成一片：“我還是從你腿上下來吧?！?/br>
    下不去。

    屁股被柏為鶴摁腿上了。

    柏為鶴略抬食指，看似十分不經意地挑起馬甲里的領帶。

    陳子輕的視線追過去，瞧見了別在上面的行空石領帶夾，他轉瞬間就想到了對應的記憶片段：“這領帶夾……”

    “意義非凡?！卑貫辁Q一身的矜貴風雅，“我佩戴它，是為了引起你的注意?！?/br>
    陳子輕想捂他的嘴：“你別說了?！?/br>
    柏為鶴坦然言明：“我不說，你如何知道？”

    陳子輕把臉扭到一邊，小聲反駁：“我能猜得出來?！?/br>
    柏為鶴沉默了。

    陳子輕氣得拔高音量：“我真的能猜得出來！”

    “ok?！卑貫辁Q撫他輕抖的后背。

    陳子輕偷偷翻了個白眼，他摸了摸柏為鶴的領帶夾，捏著領帶一路往上，停在束緊的黑色襯衣領口位置。

    猶豫了一會，下定決定湊到柏為鶴耳邊說：“我其實沒有變成向日葵，我都沒有開花，就是個小花苞?！?/br>
    柏為鶴不言語，漆黑的眼也微微合著，看不清是無動于衷，還是不在乎。

    陳子輕情急之下說：“真的，你不信可以檢查?！?/br>
    “怎么檢查？”

    耳邊落下一聲，陳子輕沒反應過來，一只手就伸到他t恤里，并未肆無忌憚地游走，只是停在他腰窩處，伴隨頗為正經的話語，“不如你教我?！?/br>
    陳子輕驟然清醒，沒喝酒怎么就犯渾了，他正想裝傻忽悠過去，兜里的手機就響了。

    是個陌生號碼。

    以陳子輕越發敏感的直覺，很容易猜到是誰打的。

    察覺柏為鶴的視線，陳子輕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詐騙電話，想騙我的錢?！?/br>
    毫不猶豫地掛斷了。

    手機又響了，這回依舊是陌生號碼，數字不同，換了一組。

    陳子輕再次掛掉，傅延生神經病啊，覺得他在跟柏為鶴上床嗎？

    真要是上了，電話能攔得??？

    傅延生沒想用電話攔，可他除了這個，暫時沒有更好的辦法，他找不到他的前妻。

    譙城不是垡城，盡管他帶了人來，仍然不能盡情發揮，處處受限，一個不注意就被人遮住視野被誤導。

    傅延生把手機砸到了墻上，他在厲家四合院的客房里，手上滴滴答答流著血。

    厲家會客廳人仰馬翻，因為有他城某個家族的人評論前妻，他本就瀕臨爆發，當場就猶如火上澆油，一把抓住那人的腦袋按進菜盤里。

    事態在夏橋正加入進來后擴大了一倍。

    這會兒夏橋正就在他旁邊，傷得比他重多了，一個綁匪發揮失常。

    傅延生兩次被掛斷電話，夏橋正都看在眼里，毫不意外。

    客房氣流凝結成冰，鋒利又冰寒。微小少爺戰戰兢兢地給未婚夫包扎手上的傷口，他很懼怕微玉在世時的姘頭，白著臉打招呼：“夏，夏先生?！?/br>
    這姘頭跟傅延生一樣，都把贗品當正品，神志不清了。

    微小少爺猝不及防被推開，他懵了幾秒，爬起來往外走，他又不是沒人喜歡！

    要不是為了微家的復興大業，誰稀罕情史十天半月都講不完的臟瓜條！

    繼承人做得憋屈，回去干脆跟父親說不做了，婚約也取消，繼承人誰愛做誰做去，他不干了。

    房里少了個人，兩位情敵首次對上視線，都挺可笑。

    夏橋正坐在椅子上，一條手臂無力地垂著，他點了一支煙：“傅總，你猜他們在做什么？”

    傅延生也點了一支。

    “你的心腹不為你辦事，為柏總創造機會?！毕臉蛘淅涑爸S了句，咳出鐵銹味，“別人約會該有的，微玉都會有，只會多不會少，吃了飯，就該親熱上了，他害羞，碰一下就顫抖，但他不知道他那樣落在正常男人眼里是欲拒還迎，是勾引，是含著sao味的……”

    傅延生暴躁地打斷：“你他媽閉嘴?！?/br>
    “你吻過他嗎，我沒有?！毕臉蛘笱鲱^，麻木清冷的臉朝著天花板，他吞云吐霧間說，“我只咬過他的鎖骨跟耳朵，很嫩很軟，也很香?！?/br>
    一股難言的感覺從傅延生的心臟沖出去，沖到他的頭頂，他一個前夫，也才咬過鎖骨，待遇都不如jian夫。

    媽的。

    當初就不該嫌是不是第一口，也不該不敢承認，不想面對那種荒謬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