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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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來拜拜吧?!?/br> 陳子輕一言不發地接過香,對著馬強強的遺照拜了又拜,然后才把香插入香爐里。 青煙裊裊,檀香淡淡,遺照里的青年穿著一身工作服,工作帽戴得端正,他在笑,圓圓的眼睛彎起來,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陳子輕看著照片里的馬強強,看著相框上脫落的漆痕,這讓他有種記憶錯位的恍惚感。 “怎么死的?”他吃力地問。 其實他大概已經知道答案了,還是想確認一下。 “是強強命不好,當年廠里的那場大火,他跟其他人一樣,都沒逃出來?!崩咸谝慌試@息著,眼睛有些濕潤。 陳子輕的嘴唇發白,小馬真的就是化工廠那批鬼魂之一。 原來他一直等的鬼同志,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陳子輕挎著肩跟遺照上的青年對視,按照小馬平時的表現,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的可能性非常大。 “強強他同事,你怪顯年輕嘞?!崩咸K于琢磨出了讓自己費解的地方,“現在最少也得快四十了吧,看著真不像,太不像了?!?/br> 被老人這么一問,陳子輕頓時感覺神智一片混亂,失神地望著另一張遺照上的婦人,跟原主記憶里的馬強強mama重疊了。 馬強強死在20多年前的那場事故里,那他帶爹媽去廠里給原主送雞湯也是二十多年前,火災沒有發生之前。 照這么說,原主豈不是也…… 不然原主的年齡對不上。 所以現在的幾個最新信息都指明了一點——原主不是今年清明的時候磕死在山里的。 陳子輕用力抿起了嘴,他從來沒有往時間線上想。 所以,時間線是錯的嗎…… 先捋一下。 事故,送老雞湯,小馬的死,以及原主的死都是五幾年,他來的是八幾年。 這年,已經是鬼魂的原主又死了一次,讓他住進來了。 不一定。 掃墓磕破頭有可能是在事故之前。 要是讓他蒙對了,那時間線就不是從五幾年到八幾年這樣順著走的,而是亂的,被事件攪亂了。 “強強他同事,當年的火災到底咋回事啊,也不知道是真的查不出來,還是查出來了不敢讓外說?!?nbsp;老太太追憶往事,“好久以后我聽過一個說法,說是有人故意縱火,后來也沒咋樣了?!?/br> 陳子輕心頭一駭。 火災不是電路引起的,拉電線拉的啊,怎么會是有人縱火? “咳咳……” 一間屋子里傳出一串劇烈的咳嗽聲,老太太邁著還算利索的步子走了進去,里面的床上躺著一個大爺,得了重病。 陳子輕拉著宗懷棠去屋門口,他往里看,那大爺面頰凹陷得厲害,眉眼間還是能依稀看出點馬強強的痕跡。 不用問,這肯定就是馬強強他爹了。 大爺的狀況很差,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意識也不清醒,陳子輕打探不出任何線索。 老太太去忙著照顧跟他差不多歲數的大爺,陳子輕湊到宗懷棠耳邊說:“我們去轉轉?!?/br> 他們轉去了一個疑似馬強強生前住過的屋子。 屋內沒有多少家具,卻十分整潔,可見經常有人打掃擦拭,陳設比陳子輕熟悉的要更老舊。 五幾年的吧。 陳子輕說不清是什么滋味,馬強強不像一般工人,他們接觸了那么多次…… 宗懷棠摸他眼睛,指腹摁著掠過他眼角:“你找不找,不找就走?!?/br> “我總要平靜一下?!标愖虞p長長地嘆了兩口氣,他在屋里翻了翻,并沒有什么發現。 宗懷棠倚著門,手上拿著最后一根麻花,沖一處指了指:“那里找了?” 陳子輕順著宗懷棠指的方向看是床底,他蹲過去掀床單,手碰到就縮回來:“你別站門口啊,你進來,站我邊上?!?/br> “事多?!弊趹烟娜持茸哌M去,停在他旁邊。 下一秒,腿上就多了一只手,整個抱住。 陳子輕一手抱著宗懷棠的腿,一手掀床單,他把頭往床底深。 在他看清床底的東西之前,他腦中第一想到的是,會看到馬強強的尸體,鬼臉之類。 但是沒有。 陳子輕把幾個紙盒搬出來,拍拍,挨個打開查看,他最后在一本詩詞里找到了一封被拆開的信件。 就在這時,老太太向他尋求幫助。 “強強他同事,來搭把手——” “好!”陳子輕沒多想就把信收了起來,直覺告訴他,這信里很可能有重要的信息。 . 陳子輕去隔壁的時候,老太太跟床上的大爺介紹他。 “老馬,你看那是誰?!崩咸弥斫o大爺擦臉,“那是強強生前在化工廠里上班的同事,年輕吧,我活到這歲數可算是開了眼了,這得是吃了話本里講的那啥才行,唐什么,對對,唐僧rou!” “強強他同事,我得回家一趟,你在這幫我看著點?!崩咸衙矸旁诖差^柜上的盆里,碎碎叨叨地出去了。 陳子輕靠近床。 大爺渾濁泛黃的眼睛睜開點,而后慢慢睜大,他瞪著陳子輕,喉嚨里的呼吸如同破風箱。 陳子輕心想,馬強強他爹認出了我。 認出來也正常,這副身體的相貌停在死的時候,沒變過。 大爺的喘氣聲越來越有勁,仿佛撐到現在,就是為了等他來。 即便能通過他沒變的年紀和相貌知道,他是個鬼。 雖然他不是。 但跟借尸還魂相比,還是鬼魂更符合人的認知觀。 “叔叔?!标愖虞p禮貌地打招呼,用只有大爺能聽見的音量說,“對不住,過了這么多年才來看您?!?/br> 大爺干癟的嘴很微弱地動了一下,又動一下,似乎有什么話很想說出來。 陳子輕的心跳快了些,他彎了彎腰:“叔叔,您說?!?/br> 大爺是說不了的,他顫巍巍地抬起皮包骨的手。 陳子輕以為他要握自己的手,就離得更近,耳朵上突然傳來了一股鉆心的疼痛。 馬強強他爹咬住陳子輕的耳朵,用盡了自己這條殘破生命里的所有力氣。 陳子輕痛得臉白了,冷汗也下來了,可他沒有掙脫,他忍著痛挨著這一遭。 是宗懷棠闊步進來,卸掉了大爺的下巴。 下手太快,毫不留情。 陳子輕根本都來不及阻止,他驚慌地拍打宗懷棠的手臂:“快給接上去,快??!” 宗懷棠眼底冷冰冰的:“不接?!?/br> 陳子輕看大爺要不行了,他急道:“宗懷棠,你不接,我就不跟你談了!” 宗懷棠面色嚇人:“你說什么?” “我就是想你給馬強強他爹把下巴接上?!标愖虞p看不得老人口水橫流,尤其是馬強強他爹。 接著又飽含撒嬌意味地說了一句:“快點啊,我耳朵疼死了,一直在流血呢?!?/br> 宗懷棠這次漸漸緩了臉色,他捏住大爺耷拉的下巴,調好位置,一用力。 咔嚓。 接回去了。 陳子輕放松下來,他是向寧,馬強強的爹這么對他,問題很明顯了。 送老雞湯時是真的感激感恩,要兒子把組長當榜樣,好好像組長學習,后來估計是無意間知道了兒子在組長手下受過多少訓吃過多少罪,沒有自尊可言,就怪上了。 恐怕不止是怪,是恨。 恨向寧。 有只手捂住陳子輕受傷的耳朵,他順勢往宗懷棠身邊靠了靠,靠進對方散發出的那片戾氣里。 馬強強應該也是恨向寧的,沒有殺他,想來是通過他的各種言行舉止,判定他不是原主了。 陳子輕在心里搖頭否定自己的猜測,他忘了個事。 馬強強是把自己當活人的。 那馬強強就是一個連螞蟻都要輕輕捏的活人,哪里敢殺人。 陳子輕看著床上的老人,咬他耳朵那一下讓老人用光了精力,奄奄一息隨時都會昏睡過去,他輕聲說:“對不起?!?/br> 大爺癱軟死灰的精氣神又起了一點點波動。 人可以被執念撐起碎爛的骨rou。 愛,恨,求而不得,期盼……什么都行,只要形成了執念。 陳子輕重復了一次,就當是替原主說的。他調整調整心緒,喊宗懷棠離開。 馬強強不出現,他們留在這也沒用。 兩人走到院子里的時候,老太太剛好從院子外面進來:“咋這就走了?不留下來吃飯?” “還有事?!?/br> 陳子輕溫聲說,“大娘,這些年一直是您照顧馬強強他爹啊,辛苦您了?!?/br> “不止我,大家輪流的?!崩咸珦炱饹]編好的竹筐,“強強出事后,廠里不是給了補貼嘛,第一次只給了點,后來又給了一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