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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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泠不是沒見過亦昀挨打,甚至可稱之為司空見慣。 但家里人下手和謝衡之下手能一樣嗎? 真要他這么打下去,亦昀不死也殘廢! “快住手!” 聽到這聲喊叫,謝衡之的眉心忽然跳了跳。 回頭看見亦泠跌跌蹌蹌地過來,他那原本平靜無波的臉色總算有了變化,涼涼掃過后面的看門護衛和隨行奴仆,沉聲道:“誰放夫人進來的?” “你別為難他們,是我自己要進來的!” 亦泠完全沒在意旁的,拖著一副病弱的身子急匆匆去看亦昀,只見他面色慘白,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睖睜片刻,亦泠回頭沖謝衡之道:“你這是要打死他嗎?” 謝衡之自然沒想過要亦昀的命。 當時他趕到,亦昀竟在湖邊大聲喊亦泠的名字,仿佛試圖把她從水里喊上來。 這么一個腦子里缺根筋的傻小子,他何必計較。 只是他頻頻不自量力上門招惹,總不能讓他一點苦頭不吃。 眼下這寒冬臘月的,聽著亦泠的話,謝衡之心頭又莫名冒了一股火氣。 他勾著唇,皮笑rou不笑。 “他險些害你丟了命,打死他又如何?” 亦泠已經從沈舒方口中得知了當時的情況,亦昀想來是脫不了干系的。 可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她篤定亦昀根本不敢殺人。 即便他有這個膽子,也只會去找謝衡之拚命,而不是去害一個無關的女人。 “其中一定有什么誤會……對,一定有什么誤會!” 亦泠從來就不懂謝衡之的想法,她只知道以這個男人的狠毒程度定會要了亦昀的命。 “他只是一個沒本事的紈绔,哪里來的本事在你眼皮子底下殺人?!” 謝衡之看著眼前那奄奄一息卻還在拚命點頭的亦昀,低聲道:“我看他本事大得很?!?/br> 這便是定要亦昀死的意思了? 亦泠沖口而道:“若當真是他要害人性命,自當按律法處置,你憑什么擅自取人性命!” 落了水的亦泠本就弱不禁風,蒼白的臉頰也因為激動而泛起了不正常的紅。 謝衡之轉頭看過來,別有意味地打量著她的臉。 “你倒是關心這尚書家的小公子?!?/br> 亦昀一聽這話,忽然有了一種不妙的感覺。 可亦泠只覺得人都快死了,謝衡之竟然還在這里說著不痛不癢的話,真是冷血極了。 “這跟他是誰家的公子有什么關系?!皇親國戚,販夫走卒,哪怕街頭乞兒庭中歌姬,哪一個不是人生人養一條性命?!縱使他蠢笨如豬又于社稷無益,但終究是一條命,憑什么你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 話音落下,謝衡之目光忽然沉了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亦泠。 可是他眼里卻沒有松動的意思,此時的沉默也讓亦泠揣摩不到他究竟在想什么。 壞了。 該不會是激怒他了吧…… 亦昀也是同樣的想法。 看著謝衡之的臉色,他只求這位好心的謝夫人不要再說了。 可是他抬手掙扎了半晌,根本沒有人搭理他,反倒是那夫妻倆之間的氣氛越來越凝重—— “啪嗒”一聲。 謝衡之聞聲轉頭,就見亦昀腦袋耷在長凳上暈了過來。 緊接著,耳邊又響起亦泠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謝衡之皺了皺眉,剛回過頭,又見亦泠兩眼一翻。 暈過去的姿勢和板凳上那小子可以說是如出一轍。 - 亦泠倒不是完全裝暈。 她本就病弱,又受了極大的驚嚇,體力早已支撐不住。 是以她閉眼倒地的那一瞬,意識本就有些模糊。后來在謝衡之不緊不慢地抱著她回林楓院的路上,亦泠不敢睜眼,久而久之竟真人事不省。 再醒來時,窗外又是漆黑一片。 接連的日夜顛倒,亦泠已經分不清時辰。 特別是她隔著簾帳看見謝衡之坐在窗邊榻上,面前案幾上擺著清粥小菜,伴有綽約燭光,讓亦泠越發不知此刻究竟是深夜還是黎明。 就這么望著他的身影,亦泠的意識還未完全回籠。 屋子里的氣氛太煦暖平和,一時間她甚至都沒想起自己為何暈倒。 直到謝衡之拿起湯匙盛湯,陶瓷碰撞出清脆細微的聲音,他沒回頭看床上的亦泠,卻徑直說道:“又睡了一天,不吃點東西?” 過了許久,謝衡之已經盛了半碗冬瓜湯,床上終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亦泠磨磨蹭蹭地走過來,坐到謝衡之對面,端起瓷碗小口小口喝湯,眼睛時不時偷瞄謝衡之。 他的神情又恢復如常,所有情緒都藏在眼底。 等了許久,亦泠都沒有等到他提及亦昀的事情。 反而還極有耐心地替她夾菜盛粥,仿佛只是一個溫柔體貼的丈夫。 直到亦泠碗里的清粥快見底,他才開口道:“亦家小公子已送回府上去了?!?/br> 亦泠目光凝滯了片刻,動作卻沒停,湯匙輕輕攪動,一口接一口地喝粥。 見狀如此,謝衡之又補充道:“沒死,最多半月下不來床?!?/br> 對亦昀來說,只挨打確實算謝衡之手下留情了。 但是將他這樣送回亦府,以她爹娘的性子,必定還有一等毒打等著他。 此外一年半載內,恐怕他也無法踏出房門半步了。 不管怎樣,能保住命就是好的。 因此亦泠沒再多說,直至填飽了肚子,終于抬起頭直視謝衡之。 “沒死就好?!彼舆^謝衡之遞來的絲絹,緩慢又緊張地擦著嘴,“畢竟我也沒真的出事?!?/br> 謝衡之“嗯”了一聲。 亦泠又說:“想來他也是因為我砍了他jiejie牌位一事才對我懷恨在心,此事上,我確實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br> 謝衡之還是點頭。 他的反應太平靜,平靜到亦泠覺得他憋了一肚子壞水兒。 “你……當真放了亦昀?” “說放了便是放了?!敝x衡之瞥她一眼,“你若不信,大可派人去亦府瞧瞧?!?/br> 亦泠哪兒敢再多說,起身便往床榻躲去。 走了幾步,她忽然想到什么,回頭疑惑地看向謝衡之。 出事的地方是西山圍獵場,尋常人根本進不去。 亦昀也沒有那么大的本事在太子殿下眼皮子底下設局,背后的主謀必定另有其人。 他難道想不到嗎? - 是夜,合歡殿。 此次亦泠遇刺之事并沒有聲張出去。 就連昨日在西山的眾人里也只有太子與沈舒方知道實情,其他人得到的消息都只是亦泠意外落水。 但鈺安公主是始作俑者,事發當時她就得到了第一手消息。 彼時,她正在合歡殿后的院子里踱步,實在想不明白事情怎會發展成這般。 她明明吩咐了自己的人,不必真的要商亦泠的命,只是與亦昀演一出戲。 即便暴露了,她也可以強說為自己稚子心智,玩鬧一場,誰敢真的把她怎么樣? 可那兩個侍衛怎會真的殺了謝府的侍衛,還差點讓商亦泠淹死在湖中。 鈺安公主再刁蠻也知道商亦泠的身份,不僅是謝衡之的正妻,名震天下的大才女,還是圣上親封的誥命夫人。 如今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死去的刺客又明擺著是她合歡殿的人,她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自事發后,鈺安公主還未合過眼。 再想到自己之前還挾持綁架過商亦泠,她更是時時擔驚害怕,不知謝衡之會如何與她清算。 可等啊等,等到了今晚,謝府那邊依然沒有什么動靜。 鈺安公主不知不覺踱到了池邊。 垂眸看去,湖面上映著她的倒影。雖模糊不清,卻依稀可見珠翠華服的輪廓。 仿若九歲那年,父皇為她舉辦的生辰宴。 舉國歡慶,整個皇城張燈結彩,笙歌鼎沸。 她穿著華冠麗服,由圣上牽著接受所有人的恭賀,尊榮無與倫比。 那時的謝衡之還不知道在哪個窮鄉僻壤討一碗稀粥呢。 是啊,她究竟有什么可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