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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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單純是來見舊相識,當然不用刻意穿上工作裝。 她唇邊帶著苦笑,眉宇見則凝聚著一股無法驅散的沉重之意, 邊上的同僚詢問:“聽說那兩位都是阮捕頭的熟人?” 阮時風斟酌道:“十二年前, 我曾與‘開/山刀’共事, 至于那位朝姑娘,之前也曾經見過一面?!?/br> 她不好提及與朝輕岫之間究竟有過什么牽扯, 否則按照六扇門的規則, 自己此刻多半無法參與到接下來的詢問工作當中。 不過阮時風也沒說過除了“見過一面”之外, 自己跟朝輕岫就沒點別的接觸。 同僚道:“既然如此,‘開/山刀’就由我去問,你和李少俠負責那位朝姑娘就是?!?/br> 兩人口中的李少俠, 就是問悲門的李歸弦, 他受門主托付,如今正坐鎮于重明書院當中, 此刻被六扇門的捕頭拉過來幫著詢問昨日抵達書院的可疑人員, 李歸弦不擅長問話,出現在此,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 算是書院方隔空表達一下對于岑照闕的尊敬。 阮時風敲了敲門, 聽到里面傳來請進, 才推門而入。 房間內,朝輕岫已經穿戴整齊,明顯起床了有段時間——阮時風完全不覺得意外, 對方是習武之人,耳目靈便, 就算本來原本還未蘇醒,在察覺到外面有人站了大半天后,也必然會有所預備。 數月未見,朝輕岫依舊是一身白袍,她閑淡地坐在桌邊,讓人聯想起從山中逸出的云氣。 門外的晨光不算明亮,門內夜色依稀未退,陰影籠住了她的眉目,朝輕岫如今就坐在那未退的夜色之中,讓人看不明白她此刻的心緒。 其實朝輕岫正在心中感慨——說意外意外還真來。 是她高估了重明書院的治安狀況。 而且雖然還沒有證據,不過朝輕岫總覺得,如今的情景,多少跟書院中復雜的人員構成有關。 阮時風拱手:“朝姑娘?!庇智溉坏?,“清晨來訪,實在失禮?!?/br> 她其實也不想那么早出門,然而不管對于哪個世界的打工人,加班都令人無法抗拒。 朝輕岫站起,向來人欠了欠身。 阮時風覺得朝輕岫的個子似乎變高了一點。 朝輕岫客氣道:“請坐?!庇值?,“我不知有客來訪,壺中只有涼水?!?/br> 李歸弦一直眼觀鼻,鼻觀心,聽到剛剛的話才開口:“不妨,我喝涼水就好?!彼崞鸫伤畨?,替朝輕岫、阮時風跟自己各倒了一杯。 阮時風態度十分有禮貌,不知道她身份的人見了,只怕很難想象這是六扇門的捕頭在面對可疑對象時的發言:“朝姑娘應該還未用過早飯,要不要先叫人送些早點過來?” 朝輕岫聞言,忍不住笑了一下:“阮捕頭這樣,倒不像是來審問人?!?/br> 阮時風也笑了一下,旋即正色道:“書院中的確出了事情,我必須問一問姑娘,你昨日在什么地方?!?/br> 朝輕岫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凝神注視著面前的茶盞。 盞中的清水已沒有半絲熱氣。 她在思考,書院中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對方一大清早就過來詢問,顯然是沒有特別把住客的生活節奏放在心中。 事情應該有些緊急。 阮時風小心喚道:“朝姑娘?” 朝輕岫緩緩道:“如今剛到卯時,六扇門立刻過來喊人,事情多半發生在夜間,嚴格一點,應該是大部分人入睡之后。 “現在是夏季,就算是在山中,天亮得也早,若是我想做什么,多半會選擇在大部分人都睡得很熟的子丑之間出手,然而在此之前,始終沒聽到外面有什么大的動靜,并且直到卯初才有人過來問話,中間存在一段不短的空白……多半是因為那件意外沒有立刻被人察覺?!?/br> 說話時,她的目光往隔壁瞥了一剎。 從面前兩人明顯算得上平和的態度上看,書院方對她們的懷疑并不重,再考慮到之前聽到的話,包括阮時風進門后說的,還有之前在門koujiao談的那些,朝輕岫心中隱隱有了些想法。 自己面板上的年齡才十五,身高體型都跟顏開先存在較大的差別,然而此刻兩人全都處于被詢問的行列當中,而且雙方外形上的差異沒有引發六扇門的區別對待。 朝輕岫繼續輕聲自語:“你們問我,與問顏姊姊時的態度都差不多,也就是說,六扇門也不曉得什么樣的人更加值得懷疑——所以未曾有人看到現場,并不清楚嫌疑人的形貌?!?/br> 聽到這里,阮時風沒有再出言打斷朝輕岫的思考,李歸弦更是安安靜靜地等在一旁。 朝輕岫:“依照昨日所見,書院中的守衛相當嚴密,十步一崗,五步一哨,想來即使在夜間也不會撤去防護,若是意外發生在空曠地帶,現場必然會被目睹,那么可以先假設,事件發生在某個有一定隱蔽性的室內,先將這里稱為甲地?!?/br> 說到這里,李歸弦的目中已經流露出了些許訝然之色。 與此同時,隔壁的詢問聲也消失了——依照阮時風的猜測,她的同僚此刻多半是在豎著耳朵,貼近門板,努力傾聽朝輕岫的思考內容。 ……阮時風覺得自己可以理解,她第一次聽朝輕岫推斷案情,也是差不多的態度。 朝輕岫:“此時天還不算亮,嗯,所以發現出了狀況的時間必然在卯時之前,再考慮到信息傳遞、分派人手調查多少需要花些功夫,所以可以認為,書院方早在天亮前,就已經察覺到了意外的發生?!?/br> 卯時初也就是早晨五點。 朝輕岫:“既然如此,發現者肯定不是依照正常禮節去甲地拜訪,否則不至于大半夜出行……難道是有人夜里忽覺不適,起床尋找學院中的大夫?” 不等對方回答,她就搖了搖頭。 朝輕岫:“雖然晚上過去找大夫很合理,但為了確保學生能盡快獲得治療,學院醫堂所在的區域,一般不會太過隱蔽,如今或許還有侍衛把手……”沉吟片刻,看向阮時風,“隱蔽的室內更容易聯想到庫房一類的場所,后半夜人員往來,就是守衛在輪班,不考慮‘夜里有學生睡不著出門閑逛莫名走到昏暗處發現一具尸體’這類罕見情況的話,昨晚的情況大致就是如此了罷——負責交替的守衛過去頂班的時候,發現庫房內情況有些不對,所以才請六扇門中人來詢問昨日抵達書院的我與顏姊姊?!?/br> 阮時風:“……” 她之前還曾經猶豫過,要不要向朝輕岫透露點內情。 然而這位自拙幫的新幫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對方不愧是靠簡單的語言交流就成功找出十二年前案件真兇的人。 初步整理好思緒的朝輕岫抬起眼,向著面前兩人微微一笑,總算回答了之前的問題:“入夜之后,在下一直在房中休息,未曾聽到什么特別的動靜?!?/br> “…………” 阮時風畢竟不是第一天認識朝輕岫,心情還能穩得住,倒是旁邊的李歸弦,面色有些迷茫,期間還看了阮時風一眼,好像是在詢問她,朝輕岫此人是不是六扇門打入江湖的臥底。 雖然朝輕岫不是,不過阮時風很希望她是。 隔壁那邊傳來敲墻的聲音,“你們先等等,在下馬上過來,大家也好一起交流?!?/br> 方才在隔壁詢問顏開先的人名叫華沅淮,他跟阮時風一樣,都是六扇門的五品帶刀捕頭。 華沅淮:“如姑娘所猜,確實是書院庫房那邊出了問題……”他說到這里,神色猶豫,似乎不曉得該不該進一步講述。 朝輕岫:“可否詳談?” 阮時風則道:“其實朝姑娘方才所言,已經挺詳了……”一些幫著跑腿的尋常捕快,知道的內情都沒朝輕岫那么多。 華沅淮沉吟:“事關重大,在下需得請示一二?!?/br> 朝輕岫為自己解釋了兩句 :“倘若是我所為,那我應當早就知道內情,此刻再透露些也無妨,假如不是我所為,反正庫房已經出了事,說不說也無關大局?!?/br> 李歸弦忽然開口:“我覺得可以說?!?/br> 華沅淮瞧了李歸弦一眼。 這位年輕人話不多,常常令人忽略自身的存在,然而他受問悲門門主派遣來此,如今完全可以作為岑照闕的代表。 所以他的話,也能當做岑照闕的話——也就是說,真要是因為向無關人士透露案情引發了問題,岑照闕起碼得負一半責。 債多了不愁,華沅淮覺得那位岑門主應該不介意。 主意已定,華沅淮終于開口,緩緩道:“其實也不必多言,姑娘猜的便是真相……” 重明書院因為和官府以及武林兩邊都有較深牽扯的緣故,早在建立之初,就于在院內造了一個隱蔽的、外人絕難找到的庫房。 庫房的具體地址并未對外透露,不過安保措施做得不錯,非常適合存放貴重物品。 朝輕岫在心中感慨。 對方這么說,顯然不了解flag是一種多么神奇的力量,但凡是無法被找到的庫房就一定會被人發現,就如同文藝作品中那些號稱防守最嚴密的牢房一定會慘遭越獄,誰也練不成的秘籍必定會被主角掌握,跳誰誰死的懸崖對關鍵角色來說只是刷經驗升級的閉關地點等等。 當然朝輕岫覺得自己也沒有立場diss重明書院,畢竟她昨天晚上剛住下的時候,曾經發自內心地以為,僅僅一個晚上,有什么意外應該都追不上自己…… 第37章 據華沅淮所言, 今日凌晨時分,也就是寅時左右,換算成穿越者更熟悉的時間是三點前后,負責看守的人去庫房換班的時候, 發現庫房大門呈現出不正常的開啟狀態, 并且通過門縫還可以看到地面上殘留有血跡。 那人當即大驚失色, 一面通知同伴,一面奔進去檢查, 很快就察覺到, 庫中有重要物品失竊, 原先的看守者也慘遭殺害。 至于是什么重要物品,阮、華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提起。 重明書院因此戒嚴,經過六扇門的初步調查, 確定在場沒有留下任何足以確定兇手身份的證據, 只好展開針對書院成員的全面調查。 其中朝輕岫跟顏開先兩人,因為留宿時間卡得恰到好處, 一大早就遭到了六扇門捕頭的上門問話。 當然依照華沅淮的想法, 他此次過來主要是為了試探。 作為處理過無數大案要案,跟朝野中各類窮兇極惡之人斗爭過的專業捕頭,華沅淮等閑不會顯露案情訊息。 ……由此可見, 朝輕岫此人必然不是等閑之輩。 六扇門的兩位捕頭雖然提了昨日之事, 但從描述的詞句跟面部表情都能發現, 兩人能夠透露的內容非常有限,許多細節都只能大略提上幾句。 朝輕岫迅速發現了一些問題:“既然書院庫房位置不曾對外宣揚,下手之人又是從何處得知的?” 華沅淮苦笑:“我們也很想知道?!?/br> 一般來說, 肯定是之前就知道庫房地點的人最容易受到懷疑。 朝輕岫:“夜間過去換班的人……” 華沅淮委婉道:“此人過去時,之前那位看守已經死了有段時間?!?/br> 他們核對過那人的行動軌跡, 排除了是看守者監守自盜的可能。 朝輕岫思忖片刻,緩緩道:“我雖不了解此地格局,不過依照常理而言,書院的客房位置,與庫房之間,應該不會很近?!?/br> 她昨天才第一次來重明書院,又因為周圍看守嚴密,一直沒機會再院內閑逛,所以只是按照正常邏輯進行推斷——既然是庫房,多少得防著點人尤其是防著點外人,設計的時候,不至于出現客房就在庫房邊上這樣我家密室常打開的特別cao作。 朝輕岫態度冷靜:“既然如此,那么此事便不會是我與顏姊姊所為?!?/br> 阮、華:“……” 他們不明所以,不過可以洗耳恭聽。 不等兩位捕頭追問,朝輕岫便接著往下解釋:“書院內外防護重重,從客房到庫房,跟從院外到庫房相比,難度不會存在太大差異,倘若我夜間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越過重重防護,抵達目的地并將東西拿走,其實不必非要住到書院當中引人懷疑?!?/br> 畢竟是身懷內功的江湖人,山中的住宿問題并非硬需求,當真有意竊取重要物品,就近找根樹枝貓一夜也很合理,非要光明正大進門,與院內守衛打過照面,等于是主動將自己放進了懷疑的目光之下。 阮時風忙道:“我等也是如此想的?!?/br> 華沅淮悠悠道:“雖然沒朝姑娘想得那般清楚?!?/br> 即使認識朝輕岫的時間不長,華沅淮尚不敢給對方的人品打包票,但他覺得依照這位自拙幫信任幫主的能耐性情,尤其是分析案情時展現出的縝密與理性,不至于像剛涉足江湖的愣頭青那樣,做出明顯不合理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