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色 第25節
女人的東西到底要比男人多,葉蕓房里除了那個占地方的五斗柜外,還堆了書,一些尋常需要用到的針線碎布和日常用品,實在放不下一臺縫紉機。 然而放在白聞賦房里,她也有顧慮。 “我要用了怎么辦?” “到我房里用?!?/br> 葉蕓在這住了將近一年半了,還從沒進過白聞賦的房間,他房門常年都是關著的,葉蕓一直以為他不喜歡別人進他屋里,便向他保證道:“我不會亂進的,一定先跟你說了再進去用?!?/br> “你想進就進,不用跟我說?!?/br> 葉蕓不確定地問:“真的嗎?” 白聞賦打開門,將縫紉機搬進去,眼里挑起笑:“這還有假?!?/br> 葉蕓走到白聞賦的屋前,探過腦袋好奇地往里看。雖然和她的那間房差不多,但白聞賦的屋里一眼瞧過去更加簡潔。不像女人的房里會有那么多零碎的東西,他這里只有一張木質床,床頭是整體衣柜,所以相對隔壁而言,他這里可以騰出位置擺放縫紉機。 白聞賦回過頭說:“進來?!?/br> 葉蕓忸怩地走進他屋里,他的床單是深藍色的,枕頭被褥收拾得整潔干凈,屋里有淡淡的肥皂和陽光混合的味道,這個味道時常在他身上出現,葉蕓一走進屋里,就感覺被他的氣息包圍著,心里頭無端升起一絲悸動。 從前和聞斌在一起時,聽他說過,小時候都是他哥管他。他到處玩,把自己弄得邋里邋遢,他哥就把他領到河邊上,讓他把衣服洗干凈了再回家。疊被子也是,聞斌小時候貪玩,起床后被子不好好疊,窩成一團就想跑出去,被白聞賦拎回房,盯著他把被子疊整齊。他說他哥看著不拘小節,實則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一套。 那時候葉蕓只是當趣事聽,現在走進白聞賦的房里,才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有條不紊。 稍晚些的時候,白聞賦將電通到了縫紉機旁。葉蕓站在一邊看著他游刃有余地做著電活,白聞賦回過頭:“站著不累?坐床上?!?/br> 這間屋子、這張床一 直存在于葉蕓的想象中,每回夜里聽見隔壁的響動,她的腦中難免會浮現白聞賦躺在床上的樣子。 真貼著床沿坐在他的床上,過去那些僅存在于大腦中的想象瞬間風起云涌,微妙的情愫令她忍不住胡思亂想。 白聞賦見她半晌沒說話,問她:“在想什么呢?” 葉蕓的臉上頓時透出異樣的緋紅,他抬頭瞧了她一眼,笑意便染上了眉梢:“想我了?” 葉蕓窘迫地岔開話題:“你什么時候買的,都沒跟我說一聲?!?/br> “昨天晚上不是跟你說了?!?/br> “哪里有說?” 白聞賦想給她買東西,變著法子都能尋得由頭。 他接上電,直起身道:“我說要給你獎勵的,忘了?” 葉蕓這才想起來,他的確有說過,是在球全部進洞后,可是球也是他拿著她的手打進洞的。 白聞賦招呼她:“來試試?!?/br> 葉蕓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有了這臺縫紉機,工作效率就能大大增加,葉蕓已經等不及想拿它來做衣裳了。 她掩不住興奮,告訴白聞賦哪里調針控距,上針前怎么旋轉箭頭的位置,還自言自語地說明天帶些布料回來。 她激動得小臉透紅,眼里滿是神采。白聞賦很少能見到她繪聲繪色的模樣,整個人都鮮活起來,娓娓動聽的聲音彌漫在房里,帶來溫馨而安逸的氛圍。 雖然白聞賦并不懂縫紉的活,仍然頗具耐心地坐在一旁聽她講。 從前,這個聲音隔著墻板聽過,不過不是對他說,而是聞斌。 如今,這個聲音近在耳畔,進入了他的領地,勾起了曾經一閃而過的念想。他斂下眸,濃密的睫毛掩蔭著眼底卷起的欲望。 葉蕓又想到什么,回過頭來同白聞賦講:“我是不是就可以把沒做完的活帶回家做了,免得還沒天黑張裁縫就趕我走,這樣的話,我回來還可以接著做?!?/br> 白聞賦抬起眸,眼底已經泛上笑:“這么熱愛工作嗎?” 佟明芳聽見縫紉機的聲音,探過身子想往房里瞧,白聞賦目不斜視地伸腳,帶上了門。 第26章 白聞賦這道門一關, 算是挑明了和葉蕓的關系,堵住了佟明芳的嘴。自那以后,佟明芳沒再念叨過縫紉機的事。 葉蕓幾乎每晚都會到白聞賦房里待一會, 有時候忙店里的活, 有時候自己做點東西。做這些活不僅要手巧,還要耐下性子投入進去。葉蕓干活的時候總是很專注,白聞賦也不去打擾她。 他近來事情多,正在著手與外貿公司和工貿公司組成的交易團進行接洽, 還要趕在廣交會前做足工作,同那些首度亮相的外企打交道。這對他們來說,是一次至關重要的機遇。 為了方便開展工作, 他需要一名靠譜的翻譯, 幫助他了解一些舶來品的技術和指標介紹。之前他托人找了一位大學生,但這大學生缺乏交流經驗, 鬧出不少笑話。做筆頭的翻譯還能應付,要是想帶著和外國人打交道就有些費勁了。 白聞賦干脆找來教材自己學起了外語, 不懂的地方白天抽空去請教老領導的愛人,領導愛人從前留過洋,會說一口純正的倫敦腔。如此一來,他忙完基本都要天黑才能回來。 葉蕓縫紉, 他就靠在床頭捧著外語書,聽著針線規律的聲音, 時不時瞧上她一眼, 互不打擾, 又格外和諧, 這是白聞賦多年闖蕩生活中從未有過的安寧。忙碌了一天,每到這時候都是愜意自在的。 葉蕓每晚回房前, 白聞賦總會合上書,把她拉到身邊,教給她一個單詞再放她走。 有天葉蕓終于忍不住問他:“你為什么要學英語?” 白聞賦若有所思:“聽人說,英語很快就要在高考中跟語文和數學同樣對待了,這是個勢頭?!?/br> “什么勢頭,對你的工作有幫助嗎?” “目前還不多,未來可能會有,總要先做準備。國家在推動經濟發展,以后國際交流和商業合作是條必經之路,從這門語言能在我國教育體系中得到這么大的提升就能看出來?!?/br> 葉蕓接收信息的途徑沒有白聞賦那么廣,也沒有他那么敏銳的洞察力,但她喜歡聽他講外面那些事。她每天兩點一線,接觸的都是些張家長李家短,通過白聞賦,她才能看到二尾巷外面日新月異的世界。 她逐漸開始明白,為什么白聞賦從不忌憚周圍的眼光和議論。當一個人心系更廣闊的天地時,那么眼前這些說長道短便成了無足輕重的云煙,他的目光不會在這些事情上停留,自然也就不會在乎。 “那我又為什么要學?”葉蕓問出了第二個疑惑。 白聞賦的眼里漾著意味深長的笑意:“你猜猜看?!?/br> 葉蕓正兒八經地思索了半晌,還是覺得不管國家經濟怎么發展,她都用不上這門語言。 “猜不出來,我也不可能給外國人做衣裳?!?/br> 白聞賦撈起她的細腰,將她抱到臂彎間,傾身懸在她上方,望著她明眸如水的樣子,眼里笑意漸濃:“就是想跟你多待會,非要讓我說出來?” 他guntang的指腹撫著她的唇再落到下巴處,提起時,他的唇便壓了上來。 他的吻帶著讓葉蕓無力招架的侵略性,只是勾纏住她的舌,她的思維就會混亂一片。 潤白的巴掌臉染著嫵媚的酡紅,那雙眸子像浸在水里,惹人摧殘。 薄薄的料子繃出飽滿玲瓏的形狀,寬厚的手掌帶著異樣的電流,輕觸、游走。 她太害怕了,害怕佟明芳聽見什么異響,害怕被他拽進深淵,害怕他體內蟄伏的野獸。意識一會陷進去一會剝離,人像是被架在懸崖邊上,含著濕漉漉的眸子軟聲求饒:“大哥......” 白聞賦聽見了她弱小的呼叫,勾唇笑了。親了親她的額頭,放她回去睡覺。 只是平時白聞賦會將她送到門口,盡管兩個房門只隔一步的距離,他也會起身相送。今天卻是躺在床上,拉過薄被,眼深如墨地看著她離開。 ...... 由于葉蕓晚上也可以做一些活計,張裁縫便提出葉蕓帶回去做的活,給她單獨結算工錢。畢竟顧客都是裁縫店的,葉蕓覺得這樣不妥,但張裁縫堅持這么做。她這兩年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她女兒早就想讓她把店關了,接她過去享清福。張裁縫在二尾巷做了這么多年,周圍街坊都找她做衣裳,守著店,也是守著和老客之間的一種習慣,實際上,她的身體早已負荷不了過于繁重的活兒。年輕人愿意吃苦,張裁縫樂得輕松的同時,也不會讓葉蕓吃虧。 如此一來,葉蕓又多了一份收入,晚上時常做到很晚,忘了時間。 白聞賦擔心她把眼睛熬壞了,差不多該睡覺時他合上書。 不過他提醒人的方式有些特殊,不是趕她回房,也不是嘴上提醒,而是手一抬松掉她的發帶,一頭如瀑的長發落下來擋了視線,葉蕓自然是做不成活了。 她回過頭去:“你要睡了嗎?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白聞賦將書放在一邊:“沒有,不過是該睡了?!?/br> 葉蕓把零碎的東西收拾起來,剛起身她的手便被白聞賦攥住,她回過身時,他往里讓了讓:“過來陪我待會兒?!?/br> 葉蕓顧忌地朝房門瞥了眼,白聞賦眼里挑起笑:“什么都不干,就躺會兒?!?/br> 葉蕓順從地走到床邊,筆直地躺下身來。他的床和隔壁位置不一樣,一個在左邊,一個在右邊,她有些不大習慣,也不敢亂動。眼神瞄著那面墻板,總有種很奇妙的感覺。從前是在墻板那頭聽這頭的動靜,而現在她就躺在這里,隔壁沒了人,自然也就沒了聲音。 剛來城里的那段時間,每天都會因為這面不隔音的墻板提心吊膽。想到那時候跟聞斌鬧出的動靜,葉蕓臉上就感覺火辣辣的。 她抓緊床單,問他 :“你從前......是不是都能聽見?” 白聞賦雙手枕在腦后,垂眸看她:“聽見什么?” “隔壁屋子里的.......聲音?!?/br> 房間里忽然安靜下來,葉蕓已是心如擂鼓。 “嗯?!?/br> 這一聲肯定讓葉蕓身子發虛,過去種種不確定得到了白聞賦的證實,她背過身去,羞愧難當。 那段時間葉蕓很少跟白聞賦說話,可又因為這些事情,在家里碰上總是很尷尬。她見過他半夜一個人坐在走廊抽煙,即便夜深了在竹椅上瞌了眼都沒回房。 她忍不住問他:“你那時候,怎么想的?” 又是一陣沉默過后,白聞賦磁性的嗓音像沉著沙:“我一個大男人,夜深人靜的,能怎么想?!?/br> “想過?!?/br> 他頓了頓:“也只是想過?!?/br> 葉蕓聽見他這么說,人像是被放進熔爐,熱得快要融化掉。 她的聲音小的只剩氣音落在他心頭:“你不擔心嗎?別人都說我克夫......” “克夫?!彼唤浶牡鼐捉肋@兩個字。 “想讓我做你丈夫?” 她耳尖羞紅:“我不是說這個?!?/br> 白聞賦側過身子將她撈到身前,葉蕓的呼吸瞬間收進他起伏的懷中,他的氣息燒著她:“那不正好,我命硬,閻王爺都不收?!?/br> 他低頭看她,她頭發散落的樣子格外柔情,他抬手撫摸著鬢邊的絨發,聲音落在她頭頂:“我明天要去外地,這次出去要好一陣子才能回來?!?/br> 葉蕓沉溺在他的氣息里,人有些暈暈乎乎的,但還是聽明白了,他們許多天不能見面了。 她垂著眼睫,悶悶的“嗯”了聲。 白聞賦束緊手臂,眼眸沉醉:“會想我嗎?” 短短四個字燙進葉蕓心里,她沒法做到像他這么坦蕩,將臉埋進他的胸膛,羞于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