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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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沒見到吳此仁,但獲知了吳此仁的下落,還打聽到了不少事,劉克莊一路疾行,趕著回到太學,要將這些事告知宋慈。等他回到習是齋,卻不見宋慈的人影,一問王丹華才知,他之前離開后不久,有學案胥佐來到齋舍,通知歐陽嚴語身子抱恙,下午習是齋的行課取消,又交給宋慈一封信函。宋慈看過那封信函,便獨自離開了齋舍,一直沒回來。 “什么信函?”劉克莊奇道。 “那就不知道了,宋慈看過之后,便揣著信函走了?!蓖醯とA搖頭道,“當時正要吃午飯,宋慈卻連飯都沒吃,抓了一個太學饅頭,便急著去了。我問他去哪里,他只說去去就回?!?/br> 宋慈說是去去就回,卻直到下午過半,人才回來。劉克莊一直坐立不安,生怕宋慈出事,直到見宋慈平安歸來,才算松了口氣。劉克莊問起宋慈去了何處,宋慈說是去見了歐陽嚴語。 “歐陽博士不是身子抱恙嗎?”劉克莊不免有些奇怪。 宋慈其實也覺得奇怪,一開始接下那封學案胥佐轉交的信函,見信函是歐陽嚴語所寫,里面說有事相商,請他到其家中相見,并囑咐他獨自一人前去,他便心生疑惑。雖說他與歐陽嚴語早在十五年前便已相識,但來到太學的這一年里,兩人一直只以師生相處,并沒有其他往來。歐陽嚴語突然稱病休課,卻私下邀他去其家中相見,此舉確實令人意外。 雖然覺得奇怪,但宋慈不難猜想歐陽嚴語的用意。歐陽嚴語若是請他在太學里相見,那有可能與學業相關,但請他去家中相見,還特意囑咐他獨自前去,那就不大可能關乎學業。而在學業之外,歐陽嚴語與他的牽連,便只剩下他母親的案子。帶著這樣的猜想,他離開太學,獨自一人去往歐陽嚴語的住處。 十五年了,歐陽嚴語的住處沒有變動,還是位于興慶坊,甚至家中的一切陳設,比起當年并無多大改變,最大的不同,大抵就是多了兩方牌位,那是歐陽嚴語發妻和獨子的。前些年,發妻和獨子相繼患病離世,只留下年近花甲的他,與一個比他年紀還大的老仆,彼此為伴。宋慈叩響房門后,為他開門的正是那個老仆。得知他就是歐陽嚴語等待多時的來客,老仆小心地關好房門,將他領去了最里側的書齋。 說是書齋,還掛有一塊“窮理齋”的小匾,內里卻極狹小,很老舊的書案,很老舊的書架,一切仍是十五年前宋慈初來這里時的樣子,只是書架上的藏書多了不少,還有不少書籍放不下,整齊地堆放在墻角一張小桌上。物雖是,人卻非,坐在書案前的歐陽嚴語面容滄桑,皺紋凹陷,須發花白,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容光煥發、意氣十足的文人雅士了。 “學生宋慈,見過先生?!彼未纫臼中卸Y之時,朝歐陽嚴語身前的書案看了一眼。書案上收拾得很干凈,除開筆墨紙硯外,便只放了一封略微泛黃的書信。 歐陽嚴語面有病色,一面抵嘴咳嗽,一面向老仆點頭示意,老仆掩上房門,退出了書齋。面對宋慈的行禮,歐陽嚴語什么話也不說,拿起書案上那封書信,朝宋慈遞了過來。 那封書信上寫著“吾兄歐陽親啟”,字跡令宋慈渾身一震。離家將近一年,他又一次見到了父親宋鞏的筆墨。這封書信顯然是宋鞏寫給歐陽嚴語的。宋慈向歐陽嚴語看去,目光中帶有詢問之意。歐陽嚴語略一點頭,示意他可以看閱此信,他這才伸出雙手,接下書信,小心拆開,看了起來。 信中筆墨不多,皆是宋鞏親筆所書,大意是宋慈將往太學求學,請歐陽嚴語代為照看,又說宋慈對亡母一案實難釋懷,倘若宋慈有任何出格之舉,請歐陽嚴語一定要捎信告知。宋慈看罷書信,心中不免百味雜陳。他一直不明白父親為何對母親的案子緘口不言,甚至試圖阻攔他來臨安求學,明明最終同意他來臨安,卻又暗自給歐陽嚴語捎去書信,意思是請歐陽嚴語盯著他,不讓他接觸亡母一案。多年來他一直想不明白,時至如今,他仍是想不明白。 “先生讓我看閱此信,不知是何意思?”雖然心緒起伏,但宋慈的語氣還算冷靜,雙手捧著書信,恭敬有加地還給了歐陽嚴語。 歐陽嚴語又是一陣咳嗽,將書信小心收放起來,示意宋慈在一旁凳子上坐下,方才開口說話,聲音不緊不慢:“你入太學已快一年,我雖對你無過多照應,卻一直有在留意著你。你品行端直,勤于學業,每次私試皆名列前茅,放眼如今的太學,實乃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材。你出任提刑干辦,十余日內,驗尸斷案,實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不敢忘記你父親所托,你查案一事,我本該傳書建陽,但時至今日,我仍未告知你父親?!?/br> “先生是想提醒我,雖然做了提刑,有了查案之權,但還是不要去碰當年那起案子?”宋慈問道。 歐陽嚴語卻擺了擺頭,道:“當年那起案子,我記憶猶新,你父親突然離開臨安,不再過問此案,至今想來,我仍是不解。你通曉刑獄,短短十余日便破了好幾起命案,可見身負查案大才。若你能以手中之權,查明真相,為你母親直冤,實為一大幸事?!?/br> “先生不打算勸阻我?”宋慈不免有些詫異,原以為歐陽嚴語給他看父親的書信,是為了阻止他查案。 歐陽嚴語道:“人各有志,試問我就算有心勸阻,又豈能當真勸阻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