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
聞央已經知道顧硯禮恢復記憶的事實,再從溫萊口中聽到顧硯禮許下的承諾,呼吸都變得困難。 喉嚨里像是吞了根刺,尖銳扎進她的血rou。 她開始瀏覽新合同的內容。 項目確實是簽給Gwen工作室的,顧硯禮的名字甚至都沒有出現在內頁,最后一頁簽字區域,辛風以工作室負責人的身份代她簽名。 聞央忽然一口氣順不上來。 她被綁架了這么多天,身體狀態還未調整到位,一下子集中注意力讀合同令她大腦缺氧,眼前出現殘影。 她看到若干年前的自己。 那陣子顧硯禮閉關出題去了,她也極為好心地代替他開會,幾經坎坷博取到制片廠高層的信任后,她簽下第一份項目合同。 合同里寫著,項目簽給Gwen工作室。 這便是她來時的路。 聞央捏著新項目的合同,叁四年的記憶一起涌過她的大腦,往事歷歷在目,她仿佛經歷了一場白日噩夢,連喝水的力氣都沒有。 她努力說服自己一切都過去了。 她和顧硯禮決裂時就約定好在今年的六月二十八日分勝負,以占據的市場份額作為評判標準,輸的一方將永遠退出改編行業。 她憑借拿下《霧源奇案》的優勢,在最后時刻贏過了他。 聞央清了清嗓子。 她現在有幾分良知,也知道自己這么做不太光彩。 可她沒有別的選擇,顧硯禮失憶了她難道要停在原地等他恢復記憶再重新宣戰嗎? 六月二十八號是一個不可動搖的終點,就像她對他的恨意堅定不移。 聞央甚至覺得太陽可以改到西邊升起,這個日子都不能改動。 因為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日子,沒有什么比這更重要了。 ……她望著窗外的太陽,光暈無比刺眼,暗示她的想法非?;闹?。 這算什么,她整個人生都挺荒謬的。 聞央閉起眼,努力感受戰利品帶給自己的快樂。 她相信顧硯禮會遵守承諾退出改編行業。 他要是不遵守承諾,那她必須再和他斗個你死我活。 七月八月連續酷暑,時間過得沒有一點知覺。 聞央預想中的“你死我活”場面始終沒有發生。 顧硯禮如約退出競爭銷聲匿跡,木喜還來問她顧硯禮為什么不幫忙開會了。 聞央告訴木喜工作不要偷懶。 木喜眨眨眼睛:“他都告訴我了,你失蹤以前你們在做《霧源奇案》第二十二集的劇情?!?/br> 聞央強裝鎮定:“你是說女殺手和變態富豪的一夜情殺?我確實很想勒死他?!?/br> “不是,我是指漫畫里的那種劇情?!?/br> 木喜怕聞央聽不懂,要從瀏覽器的收藏夾里翻出圖片給她看。 聞央“啪”地一聲把她的電腦蓋上,動作太大,險些把溫萊招過來。 “別胡思亂想,我要去趕飛機了?!?/br> 她點點木喜的太陽xue,找借口糊弄過去,下樓躲進車內。 冷氣開到最大,聞央趴在方向盤上撞頭。 顧硯禮不來冒犯她,她也沒有理由跟他聯系。他們從前的交流大多帶著一針見血的目的,現在一切結束了,她不知道找什么借口跟他談。 談離婚倒是一個借口。 可聞央不想提這個,一旦提起結婚的事,她就能想起過去半年里發生的所有錯誤。 跟互相看不順眼的漫長七年相比,這半年算什么,節外生枝的平行世界嗎? 聞央裝作不在乎的樣子,可還是做不到置身事外。 她說過,結婚證明區區一張紙根本困不住她,她要是特意找顧硯禮談離婚撇清關系,倒顯得她很在意似的。 她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顧硯禮,投入出差工作的節奏中。 八月中旬,周特助和她見了一面。 有聞頌的新消息。 聞頌去了拉斯維加斯就好比老鼠掉進米缸,一個億的巨款從字面意思上沖昏了他的頭腦,他在賭桌上因為輸錢情緒激動導致顱內血管破裂,現在躺在醫院里半身不遂。 他的同伙下場類似,總之沒一個好好活著。 聞央聽到這消息,算是報了被綁架的仇。 她不清楚顧硯禮在暗中參與了多少,他做事不愛留痕跡,只要他愿意,賭桌上除了聞頌可以全都安排成他的人,聞頌到死也猜不出自己怎么會輸錢。 然而她遲疑片刻,向周特助求證:“這個局是顧硯禮失憶時做的,還是恢復記憶以后做的?” 這對她來說至關重要。 周特助聽不懂她的話,詫異反問:“顧總不是在年初就恢復記憶了么?!?/br> “不不不,是對我的記憶?!?/br> 聞央精準糾正。 周特助還是不懂她在說什么:“顧總不會把他的想法全都告訴我,據我觀察,他的生命體征一直很平穩?!?/br> 聞央終于開啟毒舌模式:“你想加薪升職怎么能只看生命體征!不應該當你老板肚子里的蛔蟲嗎!” 周特助情緒穩定給她點了杯涼茶:“聞小姐,消消火?!?/br> 聞央拿起杯子走了,氣不打一處。 她只聽顧硯禮喊一次她的名字就知道他恢復記憶,其他人沒有她這樣敏銳的觀察力,真是遲鈍得要命。 但她最討厭的還是顧硯禮。 顧硯禮以前就不喜歡跟別人提起她,現在他們的感情都扭曲成這樣了他還不提她,連周特助都不知道他想起了從前。 如果他最近才決定針對聞頌做局,他為什么要幫她? 聞央被這種可能嚇一大跳。 她一直告誡自己要把失憶前后的顧硯禮當成兩個人看待,如今顧硯禮可能還沒瘋,她快要精神分裂了。 比純粹恨意更可怕的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情緒交雜。 斬不斷理還亂。 * 沖突在中秋節當天爆發。 《霧源奇案》劇組給工作室寄了月餅,聞央加班到深夜提著月餅回家,似曾相識的氛圍提醒她端午節的粽子禮盒還放在冰柜里沒開封。 端午節,顧硯禮請她包過粽子。 聞央至今沒弄明白該怎么迭粽葉,她正回想著端午那日的好天氣,卻發現家門口站了一個人。 轉眼從端午到中秋,顧硯禮的氣質更符合秋天,亦溫和,亦冷冽。 她沒想到他會出現,相視無言。 顧硯禮看起來也很古怪,他似乎并不確定自己應該來找她。 比起從前劍拔弩張的爭斗,空氣里多了絲不確定的糾葛。 “你現在是以哪個身份在看我?顧硯禮一號,還是顧硯禮二號?” 聞央不想提任何與失憶有關的字眼,但她必須確認他的狀態,誰知道他是不是又出了意外。 “我們去年最后一次見面是在首爾。十一月二十四日,清潭洞?!?/br> 顧硯禮開口。 一切盡在不言中。 聞央將月餅禮盒放在門外的置物架上,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完全沒想好怎么面對顧硯禮,這種未知的茫然既讓她痛恨也讓痛苦。 良久,她從錢包里拿出一張銀行卡。 “聞頌欠你的錢都在這張卡里。既然你想起來了也就不必幫我交贖金,我自己交?!?/br> “你應該很后悔答應他吧,你不救我的話,我現在已經埋在土里了?!?/br> “我死掉是不是挺造福蒼生的?主要是…..造福你?!?/br> 聞央無情地把銀行卡扔給顧硯禮,接著看了眼房門。 “我會盡快另找房子搬出去?!?/br> 她接著要開門進屋,顧硯禮說的話令她一驚。 “你就想和我講這些?” 他捏著她的銀行卡,一張卡片似乎要碎在他手里。 “我不知道要和你說什么?!?/br> 聞央轉過身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她的語氣出奇得冷靜,跟他學的,面對敵人不能自亂陣腳。 但她下一秒似乎就會瘋掉,歇斯底里撲到他身上,扯住他的領帶沖他吼,顧硯禮你不是什么都懂嗎?那快點告訴我該怎么對你。 顧硯禮回應她的,是一個吻。 一個喪心病狂的吻。 聞央震驚到發麻。 其實她嘗到他體溫的那一刻,就明白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顧硯禮對聞央有過純粹的恨意,被失憶蒙蔽了大腦以后,恨意轉化成無名而起的愧疚,他又太理智太懂得自洽,這半年早已說服自己該好好補償她,可一瞬間恢復記憶,兩套情感理論同時在他的身體里并行運作,他也快瘋了。 他們扭曲地糾纏在一起,從屋外到房間內,五味雜陳摩擦迸發出的火花逐漸失控,衣服掉在落在地上。 他插進她的身體,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入她,她也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 人在痛苦時會變得生動許多,無論是壓抑低喘還是顫抖呻吟,激烈到極致后都會爆發出驚嘆的吸引力。 他的性器深入碾壓到xiaoxue深處的敏感點,她時而急促地尖叫著,伴隨著交合處碰撞的聲音,鮮活四溢。 情緒也濃烈到極致,這一刻是恨是愧疚還是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顧硯禮在她的xiaoxue內持續送入抽出,她絞得他欲望生疼,痛覺似乎是活著的終極標志。 強烈快感如潮水來襲,聞央卻從未體會過這么漫長的酸脹,鉆心蝕骨,凌亂無序。 他同樣不再堅定。 這是一場盛大的錯誤,可再錯也敵不過半年時光。 能忘記嗎?抹不去,忘不掉。 現在的快感是真實的,那說明從前的快感也是真實的。 ……… 結束以后,聞央虛累地倒在床上。 顧硯禮喂她吃月餅。 是他帶來的月餅。 聞央稍微恢復了一些力氣,聽見顧硯禮開口說話。 他說,她可以繼續住在這里。 聞央知道他的意思是,他不會再來了。 她重新合上眼,七年前相同的困境再次縈繞她。 勝利以后,該如何結束過去,該如何面對未來。 但聞央不會留在原地踏步。 顧硯禮的困境也與七年前相同。 該如何面對他生命里唯一的錯誤。 他需要一些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