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
其實,周特助還沒來得及知會外面的人手,聞央就推門進來了。 “你好大的架子,讓我等?!?/br> 她不像是來跟他談合作,反而像是來尋他麻煩的,幽幽開口。 可這次她似乎冤枉了顧硯禮,他桌子上都是攤開的文件,儼然是在忙工作。 周特助見聞央掃來眼神,趕緊把一系列證據收起來,避免引起她的注意。 “我在和顧總匯報一些文學獎的事項?!?/br> “看來,你也有挺多副業的?!?/br> 聞央的語氣不溫不涼。 她今天打扮得相當職業化,純黑高領連衣裙掐出身段,脖子上戴著八芒星羅盤項鏈,虎眼綠松石與她的瞳色相得益彰,極美而近妖。 按照紳士禮儀,顧硯禮此刻應該請聞央坐下。 可他有一瞬失神不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因此失態,忘了世界的秩序。 他和聞央就像兩條即將相交的線,一訴衷腸的機會擺在眼前,卻因為辛風礙眼的存在錯過。 “你出去吧?!?/br> 他周身的氣場像一場陰冷潮濕的雨。 周特助利索走人,辛風莫名感覺脖子涼颼颼的,也想跟著撤退,卻被聞央叫住。 “你留下?!?/br> “ 聞央預知今天會迎來一場硬仗,才帶辛風過來當擋箭牌。 她知道,跟顧硯禮談合作,在合同這種繁文縟節上不掉一層皮肯定談不下來。 “請坐?!?/br> 顧硯禮站起來,引她到沙發的位置,對辛風只盡到基本的客氣。 室內暖氣足,他將西裝脫了掛在一旁,深色雙條紋馬甲的裁剪顯得他的身型如倒三角般優越,加以懷表式的掛鏈點綴,復古且有品味。 顧硯禮每天都穿得很得體。 別的男人結婚都沒他穿的正式。 聞央不在他身上多做停留,拿出一份復印文件遞給他。 “既然是翻譯的活,我要先了解你的水平,這里有一段材料,我給你三十分鐘的時間,你翻譯成英文劇本吧?!?/br> 辛風瞧聞央的陣仗像是在面試顧硯禮,整個人都傻了,趕緊去拽她遞材料的手,結果被聞央用眼神制止。 聞央就是故意的。 現在顧硯禮失憶,一切由她說了算,那么她當然要抓住一切機會踩在顧硯禮頭上,以報昔日之仇。 “沒問題?!?/br> 顧硯禮接過材料,掃讀一遍。 “這是《霧源奇案》的節選?” 失憶帶不走他的學識和敏銳的文字洞察力,聞央刻意抹去文字的出處刁難他,可他飽讀當代文學名著,一眼認出慶菱的作品。 聞央沒否認,在手機上設定倒計時,沖他晃了晃。 顧硯禮回到位置上,伏案工作起來,認真的樣子頗具男性魅力。 毫無準備的翻譯測試,是一場考驗。 午后,整層樓都格外安靜。 辦公室的門沒關,外面時不時飄過人影。 辛風提心吊膽的,不一會兒就看到作協主席端著搪瓷杯來門口張望,而聞央一心撲在電腦上,在搜…… 在搜翻譯行業最低時薪。 用來參考她應該給顧硯禮付多少錢。 “這樣真的好嗎?” 辛風恨不得從窗戶外面跳下去,否則屋內的氣氛遲早將他逼死。 如果他沒記錯,聞央和顧硯禮上次因為同一個項目展開對話,火藥味都快溢出太平洋了。 由于選劇本的品味不同,他們大多數情況下都在暗處給對方使絆子,很少在明面上爭同個劇本。 不巧的是,去年,聞央和顧硯禮悶聲不響分別聯系上同個作者的同一部代表作,并且各自遞交到流媒體公司的洛杉磯分區和新加坡分區,提議影視化。 最后還是流媒體內部發現跨洲撞了項目,表示只能留一個,他們看著辦。 為了爭高下,兩個人不出意外吵得腥風血雨,到最后連流媒體內部都放棄競爭,洛杉磯和新加坡雙區的高層反過來勸他們,工作而已,不至于拼命。 “當然?!?/br> 聞央將辛風擋住屏幕的手挪開,繼續專心算錢。 一分鐘后,她聽到顧硯禮向她走來。 “翻譯好了?!?/br> 聞央暗自吃驚,時間連一半都沒過去,而顧硯禮的英文手寫體公正漂亮,甚至還按照劇本格式標注了外部情景。 要知道,《霧源奇案》的文字大部分都在描繪主角內心生活,而劇本講究外部情景,如何利用畫面來講述的故事并保留戲劇結構,是改編的一大難題。 而顧硯禮便是解決難題的佼佼者。 “你是為了炫耀你的學識嗎?” 聞央拿著他的翻譯稿,約莫品出點他的男性思維。 “是為了給你留下印象?!?/br> 顧硯禮沒有躲避她的刁難,面孔清俊無情。 “還有,讓你不要再看你的老板?!?/br> ……這話未免也太直白。 聞央輕咳,開始仔細閱讀他翻譯的內容,竟然挑不出錯來。 “算你通過了?!?/br> 她勉勉強強給他綠燈。 “接下來談談合作的細節?!?/br> 聞央在內心認定《霧源奇案》是她的項目,而顧硯禮只是她搬來的救兵,一旦慶菱知道他們達成“合作共識”同意出售版權,后面就沒有他的事了,她裝模作樣給他安排翻譯的工作就行,最后還是采納木喜寫的劇本。 至于攻克國內影視上映的難題,她允許讓顧硯禮插手,不過必須以她的想法為主。 “你的職責就是將原著改編成英文劇本,我工作室有兩位同事會和你交接?!?/br> “這部劇以后也可能在國內影視化,你有人脈嗎?!?/br> “有?!?/br> 聽顧硯禮坦誠相待,聞央內心冷笑。 失憶了的男人,原來什么都肯告訴她。 “我再問一個問題,你就當成是對合作方的背景調查好了?!?/br> “那位姓顧的國務委員,和你有血緣關系嗎?” “是我叔叔?!?/br> 聞央靠呼吸緩神,辛風無聲地提醒她審時度勢,別再對顧硯禮不客氣了。 想想也對,國家文學獎的組委會辦公區,多少文豪大拿在場,唯一一間辦公室是顧硯禮在用,他這么年輕,自身才學結合家族背景,足以讓人畏懼。 聞央靜靜望著顧硯禮,像是透過他的軀體,看他的曾經。 他確實對她隱瞞得很好,他們之間唯一一層關系就是競爭對手,公平,清白,直接。 “我也能問你問題嗎?!?/br> 顧硯禮見她的提問環節結束,遲遲開口。 按照你來我往的禮節,聞央應該答應他。 “當然了,你盡管調查我。然后呢,你會發現一些你特別不喜歡的東西,我們就不可能合作了,以后也不會再見面?!?/br> 聞央的態度還是和她的美貌一樣帶刺,吊足他的胃口。 她活得挺明白,上等皮囊,下等靈魂,顧硯禮別指望從她身上挖掘真善美的品質,距離才產生美。 顧硯禮懂了。 他沒有繼續追究下去,而是回到原先的話題,談項目合作。 “關于我的待遇……” “合作協議我已經擬好,你是乙方,我會付你時薪,沒有獎金分紅?!?/br> 聞央很明顯在克扣他的待遇,就差把趁火打劫寫臉上了。 顧硯禮想起醫生說過,他失憶后會忘掉不愉快的記憶。如今,他方能明白“不愉快”的點在哪里。 聞央有個性,對他有敵意,喜歡壓榨他,對他打小算盤。 顧硯禮從未被人如此對待過,他合理推測,是不是他失憶前對聞央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聞央才會記恨上他。 他理應為自己過去的行徑感到愧疚,心甘情愿接納她的算計。 于是,他主動同她握手。 “聞央,謝謝你今天過來一趟?!?/br> 呵,顧硯禮終于被她激怒了,要把她掃地出門了。 聞央這么想著,虛偽地握上他的手。 他的溫度卻無比真切。 顧硯禮觸碰到聞央的掌心,那里有一道和他同樣的疤。 被魔鬼舔舐過的傷口,永遠不會愈合。 他的神色豁然清明。 “薪資酬勞方面,我完全可以讓步?!?/br> 聞央聽顧硯禮的話鋒轉變,根本來不及抽出自己的手。 她的神色閃過一瞬慌張,眼神流轉間透露出琥珀不該有的鮮活,像是茶盞里泛起的漣漪,細微勾人。 如果他讓步,能不能換一個追求她的機會? 顧硯禮腦海里閃過冒昧的念頭。 他攥緊她的手,霎時升溫。 “可不可以,換一個和你做朋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