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意已經說不出話了。一提到德國，她的心里就像有了一個永遠也愈合不了的創口。她越去舔血，傷口反而更大，血淋淋的事實刺激著她抱有幻想的心。

    他們不會有可能了。

    這份有回應的暗戀止步于高叁的夏天，并最終會在她一去不復返的人生中消散，成為偶爾夜深夢回的甜而痛的碎片。

    “對不起?！?/br>
    裴予卓感受到她的難過，手伸到前面去擦她的眼淚，再重重吻她。

    知意是一個很能藏事的人，很少直接表明愛意和感情，因此他更心疼。

    “對不起，寶寶?！彼貜?。

    “我不該每次回來都瞞著你?！?/br>
    知意在裴予卓懷里顫抖了一下，停住細聲細氣的啜泣，“回來？”

    “是，回來?！迸嵊枳砍姓J，“我不回家，不代表我沒有回國?！?/br>
    出國，于裴予卓而言，是探索獨立，也是對家里的變向報復。以“決絕的分離”來回應父母對他和知意的傷害。

    “每個學期，我會回來兩次，但沒法待太久。因為花花離不開我?！?/br>
    “知意，我從來沒想過要放棄你。剛到慕尼黑那段時間，或許是時差和水土不服的原因，我整夜失眠，總要想起我們的過去。我覺得自己不負責任，從來沒有完全了解過你。也是那個時候，我產生了回國看看的念頭?！?/br>
    “去黑水村，去了解你的過去?！?/br>
    他去打聽到她已逝的父母和健在的親人，再結合日記，拼湊出一個完整的陳知意。命運多舛，卻保持著深深的堅韌和善良，就像被上帝遺忘的天使。

    他越來越心疼她，也更堅定愛她的心。

    “每個學期回來兩次，但只有兩叁天。如果圣誕節和復活節抽得出空，也會來。每次先去梧城大學看你，再去黑水村看你的親人?！?/br>
    過于震驚，知意一直被動地聽著，直到這里才激動地回應：“那…很累的……”

    老家和大學離得遠，她都很少回去，但裴予卓卻要在兩天內跑兩個地方。還是在搭乘了漫長的跨國航班后。

    “不—累—”裴予卓換了個調皮的調子哄人，“跟你有關的，比什么都讓我幸福?！?/br>
    知意臉漸漸發紅，捏著裴予卓的衣角，支支吾吾說：“我沒有感覺到你來找過我……”

    裴予卓：“梧大太大了。很難碰上你，我只能打聽你們學院、宿舍、圖書館、cao場所在的位置，去那里站站，想象一下或許你就在里面?！?/br>
    這樣的幻想帶給裴予卓的先是幸福，然后是綿長的鈍痛。梧大陌生且富于年代感的建筑，除了宣告她的新生活，更暗示著他是一個隨來隨去的異鄉之客。

    “其實……”知意忽然露出一個笑，“有些時候，我很羨慕我舍友的男朋友會在宿舍樓下接她，會在食堂幫她打飯，會和她一起在圖書館學習，在cao場散步…因為，我會想到你?！闭f到最后一句話，由于羞赧，知意音量低了許多。

    “但是現在，知道你在學校這些地方待過，我就覺得…也很幸福了?！?/br>
    “傻妞?！迸嵊枳咳ツ笾獾哪?，掏出手機，點開相冊，拿到知意面前。

    知意看到，一張張自己小時候的照片在屏幕中滑過。泛黃，還有點糊。其中有一張是她突兀的上半身，邊緣還有沒裁掉的其他人的臉或者衣服，可見是裴予卓費了好多心思存下的。

    “這是我小學畢業照！”知意說。

    “嗯?！迸嵊枳炕貞?，一副求夸獎的口氣，“當時我可是像個變態似的趁你姑姑沒發現狂拍?！?/br>
    知意被逗笑了，“你自己找的！”

    為了方便，從小陳知意剪的就是男孩式的短發。圖省錢，還是姑姑陳碧荷剪的，因此頭發總是這里多一塊，那里少一塊，像被狗啃了。她身架骨小，又營養不良，臉總是凹進去的，看得出骨頭的形狀。還穿著別人不要的衣服，不合身，往往大到可以把她整個人罩住了。

    但她這張臉卻異常有生命力。因為很乖，又對拍照這類新鮮事物好奇，只要有人讓她拍照，她總是很高興，笑得像花一樣燦爛。

    “…不好看的?！敝庹f。雖然很感動，但一想到這幾年裴予卓都在反反復復翻她傻乎乎的幼稚照片，就相當難為情。

    裴予卓忍不住又親了她一口，“我的寶寶，什么時候都好看得要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