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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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天監對他說福澤降臨,巫祝跪地三呼恭賀,祭司邁出鬼神殿。他還記得那一年春天的杏花,白如雪蓋,浩浩湯湯淹沒整座姜王宮。 他是寡人此生最滿意的繼承人,這萬里江山肥沃疆土,終有一日他會從寡人手中接過,千千萬萬百姓會跪拜匍匐在他腳下。 徐琮猙仿佛透過他見到多年前的自己,他汲汲苦營這十八年,終歸是為了這一刻。如同雄鷹將幼子扔下懸崖,如同此刻。 “此戰勝,寡人禪位;此戰敗,你不必回京,自刎謝罪?!?/br> 朝野俱震。 - 蕭重離有機會。 他的機會在這一場戰爭勝利前,在徐流深出征前。 “你從——” 蕭重離看看徐流深又看看談善,他先天聰慧,且善揣人心:“你來自未來?!?/br> 即使他接受能力再好也被砸了個七葷八素,冷風吹過,蘆葦瘋長。他很快明白事情關竅,后背被冷汗浸濕:“你知道徐澗會登上王位,你知道什么人會為他前仆后繼地死去。所以你告訴我不必與他爭的唯一原因,是結局不會改變?!?/br> 三顧嶺靠近皇城城墻,入夜,暮鐘敲響,城門在眼前關閉。 談善沒有回頭去看徐流深的表情,他笑了笑,說:“是啊?!?/br> “我不信命?!笔捴仉x放聲大笑,“荒唐!” 這是最后一個有能力與徐流深爭奪的皇子,他死在徐流深班師回朝的宮變中。萬箭穿心,他做了令徐流深恨不得啖他血rou的事。半月后登基大典,殘暴的未來新帝將他五馬分尸。 生前富貴,死后一卷草席,湮沒天地。 ——談善其實難以想象,他到底做了什么。 “你……” 談善頭劇烈地疼痛起來,天地在他眼前旋轉。彩色畫面變灰白,他幾乎要跌下馬去。 “不是要看月亮?” 談善一怔。 他還坐在馬上——這是一匹相當溫順的駿馬,托著他,用馬頭去蹭徐流深的掌心,吐出“呼哧”的熱氣。 “跳下來?!毙炝魃钛院喴赓W,“帶你上城墻?!?/br> 黃土壘成的臺階陡峭,縫隙之間生長著雜草。 “可以上嗎?” 疼痛像是錯覺,談善雀躍地問。 他登過某個城市的古城墻,黎明天色熹微,走完已經是大中午,藍天白云,從一側往下望,土磚壘起的城墻拔地而起,巍峨悍然。那是一種不親至無法感受的歷史厚重感,城墻歷經百年乃至千年風雨,注視過無數王朝的興衰。 徐流深接住他:“可以?!?/br> 天邊一片亮一片暗,一輪滿月從亮處鉆出來,清輝遍撒大地。 城門守將盡職盡責。 “你沒有什么要問我?”談善雙手撐在城墻上,風卷起他青絲,還有空蕩衣擺。 “本宮不關心你從什么地方來,只關心你會不會留下?!?/br> 徐流深和他一同望向夜色深處,三日之后他將要去一個沒有春日繁花的地方,長槍折戟,尸骸遍地。 等他回來后他將求一道婚嫁圣旨。 很早以前有人告訴過他,應該有一個正常的順序。他想,得要一道名正言順的圣旨。他想給的是三書六禮,明媒正娶。 “邊境戰亂,刀劍無眼。本宮分身乏術,無法將你帶走?!毙炝魃钅曋?,“原本想將你留在宮中,但……” 但什么,他沒有說完。他微不可察笑了笑,轉而說:“皇城之外山河廣大?!?/br> 談善心跳無法遏制地加快,他手指發麻,微小電流抽過脊背。 “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覺得高興的事?!?/br> “等本宮回來成親?!?/br> ——愛應該是這樣的。 徐流深模糊地想,雖然沒有人告訴本宮,但本宮也可以做得很好。本宮有一個很喜愛的人,他配得上一切。本宮愛他,所以會將世間最好的東西給他。 如果他愛本宮,本宮不再懼怕許多事,不再害怕每一次離別。 談善突然明白鬼以一種什么樣的心情說出那句話,他有滿腹的叮囑,而他一一吞下去。他伸手等徐流深抱他,在裹挾涼風的身軀抱緊自己的那一瞬間哽咽開口:“山長水遠——” 此去路途艱險,我知道你會經歷什么,而我沒有辦法開口。 “望君凱旋?!?/br> 第40章 四個月后, 仲秋八月。 渭水邊一座小城。 “賣魚——賣魚!新鮮的活鯽魚!” “楊三,快,我要這條, 這最后一條, 刮了鱗剖了肚子, 我府里等著用?!?/br> “不成?!?/br> 楊三將活蹦亂跳的鯽魚在木樁上一拍, 嫻熟地刮鱗掏腮:“昨日有一個小兄弟沒買到,這條我留給他?!?/br> “哎呀!”齊宵跳腳道, “我付雙倍的價!” 齊宵是當地縣丞主簿,正正經經參加縣試,清清白白坐上的官。他出身市井, 平日擺過最大的架子就是說“堂下狀告何人”。性格使然從不與人急眼, 今日一路狂奔出來,風度全無。 楊三繃著臉:“不行?!?/br> 談善拎著半兜姜蒜過來時魚攤前圍了一圈人, 他昨日一時興起想煎個魚,臨到攤前賣魚的老板算錯了個數, 少一條,二人大眼瞪小眼半天,老板不好意思地搓著手說明日給他留一條最大的。今日他來果然還剩一條, 等著剖魚肚的功夫他去買姜蒜,回來就聽見那句“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