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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張公案2在線閱讀 - 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

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

    謝賦不由得看向張屏,又迅速移開視線,未敢與他對視,繼而心中一緊——

    我為什么不敢看張賢弟?

    是……因為我考慮潘氏的要求,覺得虧心。

    為什么我覺得虧心?

    因為……

    謝賦突然也脊背一直,抓起驚堂木,重重一拍。

    “一派胡言!曾潘氏,公堂不是菜場攤鋪,由你信口開河討價還價!你子增兒狡詐歹毒。你們一伙人中,誰是定計勒索的主謀,尚待查明。但勾釣散材入伙的,是增兒。散材被殺,可以下毒者,也唯有增兒!本衙明白你愿替兒子頂罪的為母之心。然律法嚴明,犯案者絕不容脫逃,未犯罪者也不會冤枉。當堂作偽供倒是一過,不敬公堂又是一過。本衙念你乃尋常民婦,愚昧無知,不當堂處罰,先將這兩過記下。你自認殺害前夫丁小乙,可從實招來。若你又反口不欲招認,也無妨,順安縣衙與我豐樂縣衙門自會查證。勒索賀慶佑卓西德及散材被殺一案,已證據確鑿,你且將相關細節速速交待!”

    公堂上一時靜謐,杜知縣目瞪口呆,預備去頓謝賦袍袖的手凍在半空。

    潘氏身軀微微一擰,柔聲道:“大人這番話堂皇得緊,聽得小婦人肝膽亂顫又有些頭暈。啊呀,剛才奴說什么了來著?都是亂講的。如縣丞大人所說,一派胡言,大人們千萬別當真。小婦人鄉下女子,愚昧無知,一被官老爺拘拿,就慌了,平日里看的那些戲什么的,躥在心里,迷瞪了。要罰,掌嘴打板子,都隨您。都是小婦人的錯!”

    謝賦冷笑,杜知縣咳嗽一聲堵住他話頭:“曾潘氏,你說你暈眩,還能支持否?可需先下去調養片刻,待心里明白了再上堂?豐樂縣衙門里剛好有大夫,給你診診脈,調治調治。來人,將此婦……”

    話剛說到此,被謝賦打斷。

    “大人,下官覺得暫時不必。此婦以所知另一案的隱情為要挾,公然在堂上索求錯判,精明可見一斑,她暈不暈下官不曉得,但絕不糊涂。這般形容,下官猜想實為做作?!?/br>
    不待潘氏再發聲,謝賦又凝視她道:“你先自認殺人之罪,豁出性命不要,將自己立于無可再敗的不敗之地,再拿大案隱情保你兒子性命,確實很會談買賣。只是本衙已經說了,衙門不是菜場攤鋪,若為其他事縱了此案真兇,誰給死者散材與險些失了性命的劉周氏姨甥一個公道?”

    他又抓起驚堂木,重重一砸。

    “今天這堂,主審的是散材被殺,賀卓二人被勒索,劉周氏姨甥被綁架下毒案。哪怕你說出天大的秘事,本衙也要讓真兇伏法!證一個律法嚴明!”

    吼完這句,謝賦再一挺背,仿佛有萬道金光從頭頂「明鏡高懸」匾上灑下,灌注進他的天靈蓋,一股從未有過的暢快感流遍全身。

    杜知縣瞠目結舌,剛欲伸往謝賦下盤的右腿也凍住了。

    親娘啊……姓謝的是吃錯了什么,還是忘了吃什么?

    豐樂縣,真的,有點瘋。

    潘氏緊盯著謝賦,又柔柔開口:“謝大人真是正氣浩然,好生令人欽佩。大人啊,小婦人方才乃恐怕公堂之上,要受嚴刑拷打之苦,信口亂說,求個速死罷了。眼下看大人如斯公正嚴明,就不怕了。大人想問什么,便問吧?!?/br>
    杜知縣清清喉嚨,又趕在謝賦之前開口:“兀那曾潘氏,休再多逞口舌之利,本縣治理順安縣一方,你亡夫丁小乙乃順安縣民,因此須再詢問你一遍。你究竟有無殺害你的前夫丁小乙?速速從實招來!”

    潘氏眨一眨眼:“怎的大人還問這個?小婦人都說過兩回了。沒有,隨口編的?!?/br>
    杜知縣一噎,繼而板起臉:“殺人重罪,豈能亂編?!?/br>
    潘氏怯怯道:“小婦人知錯了,認罰。大人心有疑問,可將丁小乙的棺材挖出來檢驗。當日他暴疾而亡,衙門需驗過尸才準下葬,衙門里或有什么冊子記錄著呢,大人去查查?那時家貧,未能給他備口好棺木,時隔十余載,不知尸骨還全否?”

    說著,兩行淚掛了下來,潘氏從懷中摸出一塊帕子,抽噎擦拭。

    杜知縣也在心里直噎,面上仍得鎮定地道:“那么十幾年前,丁小乙有無殺過一個人呢?”

    潘氏道:“沒啊,也是小婦人信口編的?!?/br>
    杜知縣神色一厲:“平白無故,怎會編此事?!你前夫已亡故十幾年,你突然說他殺過人,埋在樹下,必有情由!”

    潘氏又抽噎起來:“大人明鑒,確實是編的。小婦人都能編自己殺了丁小乙,再給丁小乙編個殺人案怎么了?!都怪這死鬼死得早,撇下我們孤兒寡母,小婦人改嫁又回豐樂縣,才致今日我們母子都落到這公堂上!憑什么我們娘倆遭了罪,他一個人在土堆里舒坦躺著!小婦人心里怨恨無處發泄,也給他編個和我們娘倆一般的罪過!反正他死了多年,大人們不能把他再送法場上砍一回頭。大老爺若不信,開棺驗尸時,問問他唄,就問,你十幾年前,有沒有殺過一個人???”

    杜知縣大怒:“混賬刁婦!亡故十幾年之人,如何問供!”

    潘氏道:“那就是大人們的事兒了。小婦人編的那樁殺人案,乃在小婦人家中做下。若那事是真的,當時也只有小婦人、丁小乙和被殺的人三個。大人不信小婦人的言語,只能去問丁小乙。如何問,小婦人不曉得。對了,我們豐樂的知縣大老爺張大人怎不在堂上?聽說他老人家能辨陰陽,斷鬼神,還有一位法力高強的道長是他師兄。山上那位法力無邊的姥姥都能鎮服鏟平,從陰曹地府里拘出丁小乙的鬼魂來審一審定不費吹灰之力。只是不曉得隔了這么多年,丁小乙投胎了沒?!?/br>
    杜知縣氣得滿臉漲紅,不住道:“刁婦!刁婦!”視線移向張屏。

    只見小張前知縣仍是那副蒸不熟煮不爛的樣子,開口道:“張某不會法術,世上亦無鬼神。但世間罪案,只要做了,必有痕跡罪證可查。這樁殺人案,即便你不說,也能查出真相?!?/br>
    謝賦眉頭一跳,他剛剛吼完那段話,內心恢復平靜,已完全看穿潘氏的手段。

    其實此婦的招數并不高明,乃菜場買菜討價還價之流的路數,抓住蔡府案真相這個籌碼。如此即可用相同路數對之,謝賦準備不理會蔡府案,只審辦散材被殺,賀卓二人被勒索,劉mama徐添寶被綁架下毒案的真相,令增兒之罪坐實,無可改動。潘氏想保兒子性命,心防破損時,或有間隙。

    無奈杜吟菁太不爭氣,被潘氏看出其對蔡府案特別在意。潘氏抓住這點,各種做態,偏她一撒餌,杜吟菁就咬鉤,被釣得團團轉。這貨官高半階,謝賦無可奈何,正準備趁杜吟菁氣得直結巴時把審問話頭奪回來。張屏卻又續上了蔡府案的話題。

    眼見潘氏頓時又精神了起來。

    “小婦人方才便想問,這位公子是誰?為何能屢屢在公堂上言語?

    增兒激動地扭動身體,發出嗚嗚聲。杜知縣道:“你竟不識得豐樂的原父母官?這位即是前任張知縣,現在……”

    張屏接話:“多謝大人之言。張某當下是刑部一介文吏,貿然出聲,確實不合規矩,請大人處罰?!?/br>
    “不必言此?!敝x賦及時在杜吟菁前道,“先前相關案件一直是張前知縣負責查,此時仍可就案情舉證剖析?!?/br>
    潘氏微凹的眼窩中崩出雪亮光芒:“原來這位便是張大人,小婦人有眼不識泰山了。久聞大人青天之名,莫不是掐指一算,算出了什么究竟?”

    張屏道:“張某已為文吏,不能當此敬稱。我不信鬼神,更不懂掐算。但樹下之尸身份,可先妄推一二。此人系蔡府家仆。十幾年前,蔡府大火,他受蔡府主人所托,帶兩箱寶物出府,寶物附有清單。他卻另因緣故,想私吞寶物。不料被卓西德和賀慶佑兩位老板所劫。他身負重傷,身上只剩財寶清單,來到你家,卻被人所殺,埋在樹下。你持有他留下的寶物清單,卻不知道劫他之人是誰,多年后,你子增兒到一壺酒樓做伙計,發現賀老板是打劫之人,遂訂下勒索之計?!?/br>
    潘氏目光閃爍:“張老爺真是好能說故事,據小婦人編的瞎話兒又編出這么一大篇來,頭頭是道,原來官老爺們就是這樣查案的,真是開了眼?!?/br>
    張屏并未駁斥這話,只道:“關于樹下尸體及兩箱寶物,夫人可能知道的秘密——其一,樹下尸體身份,已能推出;其二,箱中寶物名錄,從賀卓兩位老板處可得知;其三,蔡府起火的真相,死者怎會帶出了兩箱寶物,兩箱寶物原本要送往何處。這些即便死者告訴了你,你不說,順著目前已知的線索繼續追查,也能查出?!?/br>
    潘氏緊瞅著張屏,渾身微晃,突地笑起來:“原來如此,所以老爺們才覺得,小婦人沒什么用,可隨意要了我們娘倆的命?如果我知道些你們查不出來的,是不是立刻不一樣了,紅袍子大老爺們便有空見民婦了?哈哈哈,果然,我們的賤命不值錢。府尹大人、大理寺的大人,刑部的大人這些大官兒們,查得都是住大府邸的老爺家埋了十幾年的秘事。跟老爺們的事兒沒大關系,沒什么用,我們是生是死,都不配大老爺們瞧一眼的。哈哈哈~~”

    杜知縣一拍驚堂木,喝道:“大膽刁婦!方才種種作態,本縣與謝縣丞都寬忍了你,系憐你乃一柔弱婦人爾!你卻不識恩典,在公堂上口吐如此不敬言辭,真當本縣不會動刑?!”

    謝賦道:“此案自開查自今日堂審,步步皆遵律法,你若覺得杜知縣或本衙審案時哪里違規,隔壁就是察院。無需多廢話,勒索卓西德與賀慶佑二人的,除了你、增兒、陳久三人之外,是否還有他人?增兒毒殺散材,可有共犯?綁架劉周氏、徐添寶姨甥,你有無參與?速速招來,休再東拉西扯!”

    潘氏一言不發。

    柳桐倚開口:“杜知縣和謝縣丞不答應與夫人做交易,正因將散材、劉老夫人、徐添寶之命看得和蔡老爺一家一般重,不會因此縱彼,律法面前,公侯百姓,性命同等貴重?!?/br>
    潘氏看向他,身體又晃了晃,譏笑出聲:“貴重?同等?!哈哈,今兒可真是開眼,公堂上一群年輕公子哥兒,長得像畫兒,說的話更像神話兒。小公子,你可知我如何落到今日田地?哈哈哈,幾十年前,丁小乙快把我打死時,怎么沒人和我說,我的命和高門大宅里的老爺們一樣貴?衙門里的差爺們只會說,你個婦道人家,男人就是你的天,打你兩下怎的了?你竟敢反了天,要告你男人?你這樣的娘們,不打你讓你明白明白規矩,你不得上天了?哈哈哈,那死鬼丁小乙,還有其他人,都怎么叫我的,賤人,賤貨。賤了這么多年,我今兒才知道,原來我是貴的呀……”

    杜知縣視線一閃,不動聲色地問:“你即因此起意殺夫?”

    潘氏睨向他:“大人可真會審案,怎的,仍想知道丁小乙是不是被我殺了?”

    杜知縣神色一肅:“公堂之上,你既有言,本縣必須追查?!?/br>
    謝賦補話:“但其他案件審理,不會受此案影響?!?/br>
    潘氏一嘖:“行吧,告訴你們也無妨。丁小乙是被我殺了?!?/br>
    一直跪著不發一言的曾栓柱突然大喝道:“莫要胡說!”繼而連連頓首,“諸位老爺,小人的婆娘無知。她,她其實一直有些瘋瘋癲癲的,說話從不能當真。求老爺們千萬別信。她,她……”

    “我什么?”潘氏又睇向他,“我是瘋是明白,說的話是真是假,老爺們能不比你個憨子清楚?是我哄了你。我這輩子只對不起過一個人,就是你。我原是配不上你的。我只后悔,為什么沒從小姑娘的時候就嫁了你。卻要等到……殺丁小乙后能嫁給你,是我賺了。唉,你啊……”

    杜知縣又咳嗽一聲:“公堂不是敘情話的地方。潘氏,你真殺了丁小乙?”

    曾栓柱喊:“不是!”

    潘氏跪直身道:“回大人話,是?!?/br>
    曾栓柱又連連叩首說潘氏糊涂,潘氏道:“大人且將曾栓柱帶出堂外吧,真與他沒關系。他確實是個憨實人。他這么在旁邊鬧著,我也不好交待?!?/br>
    杜知縣遂令左右先將仍不斷替潘氏開脫的曾栓柱帶出。謝賦問:“潘氏,殺人非尋常罪過,你當真殺了丁小乙?所言確定屬實?”

    潘氏又笑:“怎的,小婦人不與大人談買賣,大人仍不肯放心?這事本也沒什么可拿來議價的,丁小乙之死與蔡老爺家全無關系。是他打我,我著實熬不住了,一碗藥送他歸西罷了?!?/br>
    杜知縣問:“丁小乙為何打你?”

    潘氏又大笑起來:“哈哈,果然有這一句!我就知道。當年,我熬不住了,求旁人幫幫我,到官府求和離,求官爺差爺們幫幫我,他們都要問我,為什么丁小乙要打你?這個為什么一問,丁小乙打我,便是我的緣故了。定是我哪里不好,哪里有錯,哈哈哈~~”

    杜知縣又湊近謝賦耳邊低聲道:“看這婆娘形態,已知緣故?!?/br>
    謝賦再皺一皺眉,未理會其言語。

    潘氏擦擦眼角:“大人必然想說,我這婆娘,一看就該打??僧斈甑奈?,不是這樣的。我年輕的時候,是個又傻性子又軟的姑娘。打小我就生得好,京城不敢說,那時整個豐樂縣從鄉里到城內,找不出幾個女孩比我漂亮。我十六七歲時,去河溝邊摘野菜,好些進京趕考的書生,看見我就念詩,什么兮什么顧的,我也不懂。有位京城過來踏青游玩的公子,長得又白又斯文,畫了幅我的像。畫里我穿著仙女一樣裙擺長長袖子寬寬有飄帶的錦緞衣裳,提著的也不是菜筐,而是各樣花朵的花籃,站在云霧繚繞的水邊。他問我好不好看。我說,好看,但我哪能穿得起這么好的衣服呀。那公子就笑了,要把他的白玉墜子,掛著珠穗的扇子送我,說我可以拿它們去換漂亮衣服。我說別人的東西我不能要,這么漂亮的衣服做活不方便,料子薄,不好洗?;ɑ@好精致,但裝不了多少菜。那公子問我,如果一輩子不用做活只穿漂亮衣服你愿不愿意?我說,這是貴人老爺家的小姐才有的福氣,我只是個窮丫頭,不敢夢這個。他又差人到我家去,說想帶我到他府里。我爹那時已經亡故了,弟弟還小,家里只有我娘cao持。我娘問我,京城的公子看上了你,可咱們家這樣,當不了人家正經的親家,你愿意給人家當偏房么?我那時雖小,也知自尊自愛,我說我是窮人家姑娘,不敢高攀,當妾我也不愿?!?/br>
    杜知縣道:“然而之后你嫁了鄉民丁小乙,越想這段往事越后悔。所謂寧為貴門妾,不做窮漢妻,兇心一起,就殺了丁小乙?!?/br>
    潘氏道:“大人這便給小婦人加罪名了?丁小乙死的時候我都三十幾了,青春不在,真要嫌貧愛富想攀高枝,該趁早趁年輕,何必熬到這個歲數?我那時年紀小,壓根兒不懂什么情情愛愛的事,我爹生前識文斷字的,只是沒有考中過科舉罷了。他教過我認字讀書,我也知道一些閨秀小姐們學的禮儀規矩。我不愿做那位公子的偏房,我娘還有些猶豫,住得離我家不遠的一位丁嬸,得知此事,卻出奇地夸了我幾句,說我有志氣,有骨氣,令她刮目相看?!?/br>
    謝賦問:“這位丁嬸……”

    潘氏道:“她是丁小乙的姑媽,嫁給村里一個閑漢,是個五大三粗的婆娘。她當時夸我,我有些稀罕,以前她從不說我好話,總和我娘說,看你家娣兒的面相,就得多管教。我幾歲時,和鄉鄰的孩子們一塊兒跑著玩,在鄉里挺尋常的事,但只要我和男孩玩了,被她看到,她便和我娘說嘴,攛掇我娘罵我。后來我又知道,她總跟村里人講我壞話,說我小小年紀妖里妖氣,將來不知會什么樣。那位公子的事,我本以為她要編出一堆糟爛話,誰知她竟夸了我。原來她另有謀算。從那之后,她天天和我娘嘀咕,說我歲數大了,趁早定下終身。女孩子當找個本分老實的男人,踏實過日子。同村鄰鄉與我年歲相當的年輕男子挺多,但少年人少能入三姑六婆的眼,尤其被丁嬸的嘴一說,這個毛躁,那個莽撞,都不老實不踏實。我娘跟吃了迷魂藥似的,偏聽她的。這婆娘jian毒,假意替我作媒,連接說了幾個成不了的,穿插著像說閑話一樣常提起她在鄰村有個侄兒,為人又憨又老實又孝順,都不敢正眼看姑娘,只會做活攢錢,就是窮了些,湊不出彩禮。她這么放線,單為釣出我娘一句話,終于有一天我娘被她引得說了出來——沒錢也沒關系,嫁閨女又不是賣閨女,只要姑爺人好,姑娘嫁得合適,何必太計較錢?”

    潘母想得很單純,年輕人都家底薄,長輩幫襯些,小夫妻踏實過日子慢慢掙,定能過得和美。

    丁氏聽了此話,作勢猶豫了一番,道:“jiejie,我一直不敢和你提,怕你看不上,但有了你這句話,我便老下臉說了。我侄兒小乙,是我看著長大的,真是個好孩子,再老實不過。咱們當娘的,最怕姑娘嫁什么樣的姑爺呢?吃喝嫖賭的,尤其那些花花腸子的。像之前那位什么公子,田間地頭看見你家娣姐兒這樣的粗丫頭,都能動情,必是走到哪里花到哪里,說好聽叫多情,說難聽是放浪,不安分。有錢有勢浪得起,窮家小戶,男人不踏實就完了。老jiejie,我敢拿祖宗十八輩跟你發誓,我侄兒小乙,絕對心里只有你家姑娘一個,絕對本分老實,絕沒有花花腸子到處浪?!?/br>
    “我娘聽后很心動,就答應了這門親事?!?/br>
    丁小乙拿不出彩禮,過禮的錢是潘母拿出自己的梯己幫襯。

    “成親后我發現,丁小乙又懶又滑,好吃酒賭博。他家本有薄產,他是家中獨子,但都被他賭盡敗光了。去給人家做活當佃農,他嘴里不干不凈,又愛順摸東西,與一同做活的人打架,專跟東家工頭做對,最后十里八鄉,沒人肯用他。這些昔日的同鄉都知道,大人們盡可去查問。丁老毒婦滿口胡扯,只有兩句話是真的,一是丁小乙確實窮,二是她拿祖宗十八代發誓的那句,丁小乙絕不會有花花腸子,絕不會浪?!?/br>
    謝賦愣了一下,想到了什么,臉不禁有些熱,開不了口詢問。

    杜知縣卻一口接上:“這不還有些可取之處么?他雖賭卻不嫖,是個專一男子。男子專情,定因愛你?!?/br>
    潘氏又哈地笑了起來:“大人,也或是他沒有花的本錢?!?/br>
    杜知縣僵了一僵,老臉一紅,舉起驚堂木拍了一下。

    潘氏大大方方地繼續道:“所以,丁小乙十分恨我。我那時年紀小,不懂,明明是我忍氣吞聲,為什么反而他格外恨,他恨我更勝過我恨他呢?我,我一個年少的女子,能怎么辦,我哭著去找我娘,我娘要臉面,不敢往外鬧,現在一想,姓丁的毒婦必也是看中了我家這一點,都在她的算計之內。她在我娘面前指天指地發誓,說丁小乙……絕不是天生的。想是之前他父親得了癆病,他侍奉父親,勞累所致,是孝子。調養一陣就好了,又騙我娘拿錢出來給他補身子。這女人,真會說?!?/br>
    連丁小乙喝酒賭博,都被丁氏說成是因為那個難以啟齒的原因,自暴自棄,丁小乙本性是好的。

    “她說丁小乙是因為可憐才這樣的,現在他有了家,我好好對他,幫他把身體養好,他便能跟我好好過日子了。別人也有這樣勸我的,我先竟被這些話哄住了,后來發現,這跟進賊窩陷泥潭似的,越不趁早抽身,越抽不了身。丁小乙一開始還是收斂過的,只為能讓我從我娘那里要錢。我起初一要和他和離,他就裝可憐,讓我不要離開他,說他會改的。鄉里有些新搬來的鄰居,不明就里的,都會被他騙住,以為我嫌貧愛富。他,還有丁氏那惡毒的婆娘,背地里到處造謠,說我做小姑娘的時候就不安分……我娘因此病了。待弟弟開始議親,娘家更給不了我錢。丁小乙打我也越來越厲害?!?/br>
    謝賦問:“令弟為何不幫你?”

    潘氏面容上第一次閃過一絲無奈的悲戚:“我是嫁出去的女兒,我娘先前貼補了我甚多,我家沒什么能幫襯我們的親戚。弟弟娶妻后,自要先顧上自己。我娘病重,弟弟奉養母親,還要養妻兒,我那時,名聲也壞了……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確實有難斷的緣故,我起初傻,被拖住了,之后母親病重,怕她老人家禁不起折騰,待母親過世,再要和離,老毒婦和丁小乙竟然說,是因為我,因為我丁小乙才……我弟弟,他有妻有家有子,弟媳是好人家的姑娘,他們也要臉面。他們若替我出頭,有些話怎能出口?”

    張屏垂下眼,謝賦只能沉默,連杜知縣都有幾分尷尬無措地低頭咳嗽了一聲。

    潘氏道:“我常常后悔,為什么非要活著。其實有一回我已經從山上跳下去了,老天偏仍讓我活著。我以為,老天是要告訴我,熬著,將來會有好日子過。結果,我同我兒一道熬到了這公堂上。我為什么不找個高些的地方,偏選了那座山,為什么又有此后那些冤孽?”166小說

    杜知縣搓搓手,頓了一時,才輕嘆一聲道:“潘氏,因審案需要,本縣不得不問你,增兒與丁小乙是否為親父子?”

    公堂中又陷入片刻的寂靜。

    謝賦有幾分感謝杜吟菁提出了這個問題。

    增兒自從潘氏敘述起,一直緊盯地面,此刻猛地激靈了一下。

    潘氏沉默一瞬,吐出一句出所有人意料的話:“稟大人,是?!?/br>
    杜吟菁又愣了愣:“你……方才說了許多,若本縣未有剖析錯誤的話,丁小乙如何有子?”

    潘氏又沉默了。

    張屏開口:“是否與黃郎中有關?”

    杜知縣瞧向他,內心涌起幾分欽佩??床怀鰜戆?,小張前知縣年紀輕輕……噫,也是,這年頭,愈青春,愈懂得。

    潘氏亦看看張屏,仍未說話。

    張屏道:“夫人家在北壩鄉的舊宅,之后是黃稚娘母女居住。黃郎中是否對夫人多有照顧?”

    潘氏神色驀地一正:“大人休要亂說,黃郎中是百年難得的好人,莫因諸位想治我們娘倆的罪,污了他的名聲。事與你想得不一樣。說出來,你們未必信。丁小乙……到死都挺想治好他自個兒的,各種野郎中和偏方都瞧過用過。有一回,他去京城,說是遇見了什么西域神醫,買了一堆藥,有酒、有藥丸、還有油。他喝了一瓶酒,吃了一把藥,又擦滿了油。居然……當時他口鼻流血,渾身抽搐。趕巧黃郎中給人瞧病,路過附近,聽到動靜,竟把他救過來了。黃郎中說,那藥有個名號叫什么一命丸,確實是西邊胡國流過來的。據說那些胡國的國王,后宮中也有好些嬪妃。有些嬪妃想生孩子,會秘選精壯男子,喂下此藥,一夜春宵后極易得子,但男子必死,又省得再動手滅口了。所以叫一命丸,又叫易命丸,拿一男子的性命換個孩子的意思?!?/br>
    杜知縣變色道:“此系……當真?忒的不堪!忒的狠絕!如若真有,本縣必要上報,狠狠禁除,凡流傳者,處重刑!”

    潘氏頰邊笑靨一閃:“大人莫怕,小婦人當日聽黃郎中說,我朝婦人,并無多少知道此物。這藥販來我朝,都被野郎中當回□□賣給男子,不像丁小乙那樣多吃也要不了命。黃郎中初以為是我買來想害丁小乙,后來發現丁小乙是自個兒買的。丁小乙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此生更是絕無指望了,又把賬算在我身上,但總算他跟我有了個兒子?!?/br>
    杜知縣結結巴巴道:“你是說,增兒是丁小乙吃藥……”

    增兒哆嗦了幾下,緊瞅著潘氏。

    潘氏凄然笑了笑:“丁小乙一直不信增兒是他兒子,好多鄰居也不信,只有黃郎中知道。多虧他照應,我們母子總算能保住命,沒落下殘疾。大人莫看小婦人挺是個模樣,其實渾身沒幾塊好rou??勺屍抛优c我到靜室中驗看。對了,大人也請看看我兒的衣裳下面?!?/br>
    她伸手想掀增兒衣衫,杜知縣制止,讓左右除去增兒的上衣,只見其后背、腹部鞭棍割燙燒等各種傷疤累疊,不堪入目。

    增兒咬牙匍匐不動。潘氏啞聲道:“別處也有,堂上不便看了?!?/br>
    謝賦因之前堂審,心中對增兒十分厭惡,此時竟不忍多看這些傷疤,暗想都說長子隨母,潘氏身量不算低,尚不知丁小乙是高是矮,但增兒這般豆丁的模樣,或與從小被毒打有關。

    唉,可恨之人,亦也可憐……世間人與事,皆可嘆也……

    張屏又肅然道:“在下有一事不解,想冒昧向夫人請教。你為什么與丁小乙成親多年后才殺他?!?/br>
    潘氏一頓:“張大人這話問的,莫不是嫌我下手太晚?那大人覺得,罪婦什么時候殺他合適?”

    張屏道:“在下覺得,夫人并非會行兇之人?!?/br>
    潘氏撲哧一聲,低頭捂住嘴,再抬頭道:“多謝對罪婦之贊譽。后來我可悔極了,為什么沒早弄死了他,多過幾天快活日子。老話說得對,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忍啊忍的,總有忍不了的一天。跟線似的,一直繃著,哪天斷了,說不準?!?/br>
    張屏問:“夫人如何殺的丁小乙?”

    潘氏道:“下毒啊。跟我殺那姓散的一個樣?!?/br>
    張屏再問:“什么毒?”

    潘氏道:“我說家里鬧耗子,市集上買的藥。我記得,賣藥的那人板車前掛了幾只半人長的大耗子,我想這藥肯定有勁,好用。果然買對了。兩包就讓丁小乙歸西了?!?/br>
    張屏問:“夫人把藥下在何處?怎么讓丁小乙服下?”

    潘氏道:“下在酒里的,丁小乙愛喝補酒,我幫他熬,補酒本有藥味,我又加了好多冰糖。他一點沒發覺里面有毒?!?/br>
    張屏道:“耗子藥配方,大同小異,死者或口吐白沫,口唇烏焦,或眼鼻流血,表征十分明顯。經驗老道之醫者仵作,一看即知。夫人說之后衙門派人驗過尸體,你如何蒙混過去?”

    潘氏道:“我把他收拾干凈了唄,我給他口鼻里灌水涮過,臉洗好,拾掇得齊齊整整,見到的人都以為他是壽終正寢含笑而逝。原本他喝了酒稀里糊涂的,也沒掙扎幾下,挺好收拾?!?/br>
    張屏再問:“那天或那天之前丁小乙做了什么,令夫人下決心行兇?”

    潘氏慢悠悠道:“唉,隔了這么多年,著實記不太清了。他……應該也沒做什么。約莫是吃酒,罵街,打我吧。我挨著打時想,難道我一輩子就這樣了?丁小乙除了那點先天不足之外,身子骨好得很,他爹有癆病,他都沒被傳上。成天吃喝不做活,隨時能打人解悶,精神也特別好。我想,我天天受氣挨打,他天天打人開心,硬熬的話,我應該很難熬過他。只能由我送他先死,我才好繼續活?!?/br>
    記錄供詞的文吏運筆如飛,杜知縣趁張屏沒繼續問,飛快搶話:“當真?應還有其他緣故吧?!?/br>
    他捋一捋須,機智一笑。

    “丁小乙打你固然不對,但你并非全然無辜。你此前紅杏出墻,心有愧疚。之后丁小乙打死了你姘頭,才令你發起毒心,藥殺了丁小乙,對不對?你的姘頭,就是樹下那具尸體?!?/br>
    潘氏不緊不慢道:“大人不答應寬過我兒的性命,樹下那人并蔡府的事,罪婦絕不吐露半句。殺丁小乙的事我已招認,其他的人與事兒,也沒那么要緊?!?/br>
    謝賦聽著潘氏的供述,心中忽有了一個想法,如一朵雨天的云絮一般,越膨越大。

    他本一直疑惑,蔡府失火的當晚,一個下人為什么能把兩箱寶物帶出火場,如張屏推測,這兩箱寶物還附有清單。

    是不是這兩箱寶物本系要送給誰的?

    他原下定決心,不能遂潘氏心意詢問蔡府相關的事兒,但忍了又忍,終于沒忍住曲折發問:“蔡府三公子……被黃郎中之女,罪婦黃稚娘癡戀一事,你可知道?”

    潘氏反問:“這事兒,諸位大人還沒查明白?”

    杜知縣一拍驚堂木:“混賬!謝縣丞問話,你這犯婦豈能如此不敬?!”

    潘氏溫順低頭:“小婦人錯了,向大人賠罪。我方才講過不說蔡府的事,但這事還是照實答了吧。稚娘是個可憐孩子,她當時一個妙齡的姑娘,因病又少見人,乍一見一個年輕的公子,可不會迷了心?誰想到多年后她變成這樣!”

    謝賦道:“我更疑惑,蔡府這樣的人家,府中應該有養大夫。公子出行,隨行亦一般會有醫者,為何到鄉間郎中處診治?能引得黃稚娘迷戀,到訪應不止一次?!?/br>
    潘氏目光閃了閃,似遮掩什么一般再低頭:“這,小婦人如何知道。想來……想來是黃郎中醫術高明,蔡公子也聽說了。人病了都愛試試偏方?!?/br>
    謝賦凝視著她:“你有無見過蔡公子?”

    潘氏身體一晃,仍垂著頭道:“大人這話問的……罪婦這樣的人,哪有福氣認得官宦人家的公子?即便他來村里,隨行一堆人,我想瞧,也只能遠遠瞧個影兒罷了?!?/br>
    謝賦問話時,杜知縣本一直在伺機截斷他話頭,把發問權奪回來,但越聽,雙眼與內心越亮,心海漸漸澎湃。

    他壓抑著激蕩情緒,鎮定接口:“哦?本縣以為,未必。蔡公子去北壩鄉,真的是去找黃郎中?”

    潘氏只眼看著地面:“是啊,不然還能為什么?”

    杜知縣捻一捻胡須:“或還可能為了找另一個人。曾潘氏,那位曾想收你做小的公子,姓甚名誰?”

    潘氏道:“稟大人,天長日久,小婦人早忘了?!?/br>
    杜知縣瞇一瞇精光四射的雙眼:“是嗎?你們之后再沒見過面?你方才說,你嫁給丁小乙后,想尋短見,卻被人所救。救你的人,是誰?”

    潘氏道:“只是偶爾路過的好心恩公罷了,小婦人與昔日的公子,并無再見?!?/br>
    杜知縣眼中精光又一閃:“真的?”

    潘氏仍垂著頭,渾身微微顫抖。

    謝賦道:“案情已至此,說出全部真相,才是最對?!?/br>
    杜知縣飛快奪回話頭:“曾潘氏,你再仔細回想一下,對你有意的那位公子,是否在你與丁小乙成親后又見過你?更或者,正是他剛好救下了你。于是你們……再或者,他剛好,姓……”

    謝賦咳嗽一聲。

    潘氏依舊盯著地面:“大人是在說戲文故事吧?!?/br>
    杜知縣換了一個委婉的問題:“蔡三公子與你,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關聯?”

    潘氏慌亂地抬頭又低頭:“大人,確實,確實沒有??!怎么可能有呢?!?/br>
    一個文吏從屏風后轉出,將一張折起的紙條遞到杜知縣與謝賦面前的案上。

    杜知縣正待要打開,張屏道:“夫人說得對,你絕不可能是蔡三公子的娘?!?/br>
    謝賦愣住,潘氏僵住,杜知縣眼神滯住。

    張屏迎著杜知縣呆滯的視線道:“年齡不對。夫人今年五十歲左右,據說你方才供詞,你遇到那位公子時,是十七歲左右。按照戶冊記錄,你嫁給丁小乙時十八歲。蔡三公子初到黃郎中處看病,遇到黃稚娘時十八九歲。如此可推出,蔡府大火時,你三十五六歲,蔡三公子年約弱冠。再加上懷胎時間。即便你嫁給丁小乙前就有孕,也和蔡三公子的年齡不符?!?/br>
    潘氏扯了扯嘴角,攏一攏蓬亂的鬢發。

    杜知縣壓著心頭之火先顫手打開案上的紙條,潘氏眼神灼灼,亦瞅著紙條。杜知縣一看紙上,又一滯,閉了閉眼,謝賦微側身望去,頭殼一嗡,面頰guntang。

    紙上赫然是馮邰親筆的一行龍飛鳳舞的大字——

    【蔡會第三子奐,字宏與?;痣y時已及冠。你二人不讀卷宗乎,不識數乎?!】

    杜知縣再閉一閉眼,努力穩住更顫的雙手,一拍驚堂木。

    “混賬妖婦,公堂之上,滿口胡言,全無半點實話!怪不得能殺人勒索!來人,將此婦拖出去,休再白費時辰!”

    衙役正依言要上前,潘氏往前一撲,拼命叩首討饒。

    “大老爺,罪婦錯了!罪婦只是想求大老爺寬饒我兒一命。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我招,我都招!勒索兩位老板的事兒,是罪婦的主意。他二人搶了小稈箱子那時,我兒只有幾歲,怎么可能知道這些事。都是我……”

    杜知縣一徑拍驚堂木:“妖婦休再亂唚,其所言無一字可聽!速速拖出!”

    衙役們只得動手,

    潘氏掙扎尖叫:“老爺,這回全是真的!那兩口箱子里不是金不是銀,是字畫和瓷器!老爺當知我說得沒錯!”

    謝賦不得不勸阻:“大人,下官逾越,求請開恩容這婦人再留片刻?!?/br>
    衙役們立刻松手。

    杜知縣神情抽搐了幾下,勉強平定,擺了擺手。

    謝賦正色:“曾潘氏,方才你一番謊言,將本衙哄得團團亂轉,竟對你心生憐惜。不論你言語中真假各有多少,只要扯謊,你所有供詞皆不足信,你可明白?”

    潘氏匍匐在地,連稱明白。

    謝賦望著她,心情復雜,又心里自嘲一嘆——我竟真的超脫了,潘氏如斯可惡,我竟片刻驚怒之后,復又平靜,仍信其不幸。如此,我確實不能如張賢弟,柳斷丞一般,成為神斷了。

    唉,世間多變,人若蟲蟻,小小詭詐,不過為求生。

    碌碌紅塵中,哪個不可憐?

    增兒盯著潘氏,眼神多有怨恨,嗚嗚不已,似有催促之意。

    張屏問:“小稈,是樹下之人的名字?”

    潘氏嘶啞道:“是。他……我要是把他的事都說了,可否饒我兒一命?”

    杜知縣大怒,又一砸驚堂木:“混賬!”

    謝賦道:“你說與不說,衙門都會查?!?/br>
    潘氏脊背再僵了僵:“可罪婦知道的,老爺們真的未必查得出?!?/br>
    杜知縣再砸驚堂木,謝賦道:“你所說也未必可信。莫再來回繞方才那套,沒用。你說你招實話,本衙才請杜大人開恩讓你留下。不說,就出去?!?/br>
    潘氏再一顫,增兒又嗚嗚嗚向其掙扎。

    柳桐倚問:“小稈的稈字,如何寫?敢做敢為的敢?趕集的趕?感應的感?”

    潘氏頓了頓,道:“秸稈兒,麥稈兒,糧食稈兒的稈?!?/br>
    杜知縣瞇眼冷笑:“這名字。莫說蔡府,尋常人家近身伺候的仆從也不會起這樣的名!”

    潘氏道:“是他的小名,他讓我這么叫他。他大名叫忠秀?!?/br>
    謝賦問:“你與忠秀如何結識?”

    潘氏不語。

    謝賦在杜知縣又砸驚堂木前道:“本衙真不明白,這時候你還賣什么關子。你與忠秀關系必然甚密,具體是怎樣的密,密到什么地步,與查案關聯不大?!?/br>
    增兒亦又嗚嗚扭動,似在催促。

    潘氏道:“他是我相好。但細說原委,恐怕大人又說我胡扯。我與那位蔡大人,確實有舊情,當初要娶我做小的公子就是他?!?/br>
    杜知縣震怒大喝:“一派胡言,此婦依然如故,拖出去!”

    潘氏又不說話了。

    謝賦再輕嘆,轉向杜知縣:“大人,不如先讓她順著說?”

    杜知縣面皮抽搐,以眼神發出示意——出事出錯了,責任誰負?

    謝賦直視他雙目:“若因此生出過失過錯,下官獨自領罰?!?/br>
    杜知縣鼻腔中哼了一聲,轉身坐正。

    謝賦亦回正身向堂下潘氏道:“繼續說吧,如實交待?!?/br>
    潘氏頓一頓首:“罪婦與蔡大人之后好些年確實沒再見過,跳崖也不是他救的我。他當時在南邊做官,多年后不當官了,來順安鄉里蓋大宅子住,我當然知道是他。但貴人多忘事,他怕是早不記得我了,就算記得,我已落到這步田地,一個半老的殘花敗柳,哪有臉讓他知道是我?!?/br>
    她停了一停,又道——

    “罪婦繞彎子多說一句。蔡公子找黃郎中看病,實是為了稚娘。稚娘犯下了潑天的大罪。但當時蔡公子這個事,不怪她。是蔡公子先瞧上了她。稚娘長得沒她娘好看,可十幾歲的時候,也跟朵花似的,蔡公子到附近游逛,一眼看上她了。稚娘當時瘋得跟后來不一樣,像個幾歲的孩子,傻呵呵的,啥也不懂。那公子哥兒硬撩撥她,竟跑到黃郎中那里假裝看病,把稚娘撩撥得動了情。他知道稚娘確實瘋傻,又不肯真的要她,當逗貓兒鳥兒玩似的。這些公子哥兒,真缺德。忠秀是給蔡小公子捧箱籠的。他跟著蔡公子,與我打過照面。后來稚娘愛上了蔡公子,整天鬧著去找他,蔡公子又不肯見她了。我……我那時恰好缺錢,不想要臉了,我主動幫著勸稚娘,同黃郎中說若他不便出面,便由我和另外幾個婆子當稚娘的娘家人,去跟蔡府談談。其實我想借機和蔡家聊聊當年的事,看能不能要點啥。他們隨手丟個一星半點,對我們都挺多了。我若有了錢,能帶著我兒去外地過活。但……”

    潘氏苦笑一聲。

    “著實是我這村婦沒見識。人家那樣的門第,我們根本連大門邊都沒摸到就被轟了。忠秀……之前在村里與我見過幾面,約莫對我有意。他借口勸解,獨自來見我。我……我也看出他的心思,把年輕時候蔡老爺瞧上過我的事說了。他勸我,不可能了,死了這條心吧。他話說得不刻薄,著實在安慰我,他又拿錢給我,我知道是他自個兒的錢,覺得這人不錯??傊?,一來二去,我倆好上了?!?/br>
    杜知縣眼光中又復精光閃動:“你們這對jian夫□□,與蔡府火案有無干系?現下從實招來,能免受凌遲之苦!”

    潘氏微抬頭:“大人莫不是以為我和忠秀放火燒了蔡府?忒看得起罪婦了。蔡家那府邸,那些下人,我們能打過誰?一個門房就能打死我們仨?!?/br>
    杜知縣道:“方法有很多,硬的不行,你們可以下藥!是了,正好瘋婦黃氏的爹是個郎中。他因閨女的事怨恨蔡府。你自稱曾得蔡大人留意,后來嫁給村漢,又與蔡府一下仆通jian,婦人多虛榮,你心豈能甘?你jian夫被你蠱惑,對你言聽計從?!?/br>
    潘氏道:“所以黃郎中配藥,小稈下毒,罪婦放火。我們三人端了一整個蔡府,大人是這個意思么?”

    謝賦沒忍住,又咳嗽一聲。

    潘氏再跪直了些:“若是罪婦放的火,從蔡府隨手掄一把,想也夠我和我兒后半生受用,怎會受這些年的窮!什么山什么寨的,也該請我去做個掌事的女大王?!?/br>
    杜知縣胡須直顫,謝賦趕緊發問:“你可知蔡府為什么失火?忠秀怎能從失火的蔡府中帶出兩口箱子?”

    潘氏搖頭:“方才張大人說得對,罪婦著實不知。那天夜里,大家都去找稚娘,村里一團亂。我兒生了病,我身上也有些不適,沒跟著去?!?/br>
    張屏眨了一下眼。

    謝賦問:“忠秀也在蔡府,你不擔心他?”

    潘氏道:“蔡府這么多下人,誰想到會因失火出人命?以為只是燒幾間房子。忠秀是伺候少爺的,救火這些粗活不歸他做。我想少爺金貴,肯定不會有事,那他也沒事。沒想到忠秀突然血淋淋地冒了出來,說話顛三倒四,說……說他想帶我走,趁著失火,從老爺書房搶了兩箱寶物,救火時人人都在搬東西,沒人留意他。不料他在帶著箱子來找我的路上被人打了,箱子也被搶了?!?/br>
    謝賦問:“箱子真的有清單?”

    潘氏道:“有,兩個小冊子。在罪婦家收著?!?/br>
    謝賦道:“忠秀做事挺細致,偷拿箱子,竟留心把名錄冊子一塊兒帶上了?!?/br>
    潘氏道:“罪婦想……大戶人家裝寶貝的箱子長得都差不多,他們也記不住哪口箱子裝了什么。每個箱子上都放一份清單。忠秀拿箱子把清單冊一起帶了出來?!?/br>
    謝賦道:“如此一箱一冊豈不麻煩?又容易混淆。不若將箱子刻上編號,統一按號記錄?!?/br>
    潘氏頓了頓,道:“大人所說有理。罪婦確實不曉得為什么……那時,忠秀來不及說太多,他被打了,一頭血,說話顛三倒四的。他想讓我跟他走,問我沒錢了還愿不愿和他一起走。正說著……丁小乙突然回來了?!?/br>
    她閉上雙眼。

    “我以為他跟著一堆人去火場那邊了……小稈好好的時候,肯定能打死他。但是……但是……”

    她捂住臉,顫聲哭起來。

    杜知縣問:“若如你所說,丁小乙為何只殺了你jian夫?”

    潘氏又咯咯咯地笑起來,眼淚奔流在臉上:“大人想知道他為什么不連我一起打死?因為他沒種!他打死了我,四鄰八戶得問我去哪了。旁人不認得小稈,不知道他來了。但認得我。我沒了,官府會查他,那個沒種的東西不敢!且,沒我養他,他也不能活!”

    她眼前發紅,是那夜丁小乙棍棒下濺起的血光。

    眼被腥熱糊住,棍子砸在身上,她以為自己終于能解脫了。

    但沒有。

    棍子咣啷落了地。

    那畜生嘶嘶道——

    「你的姘頭,你找地方埋了。不然咱倆都得死,你兒子怎樣就不知道了。若單我一個死,這案子傳揚開,所有人也都知道你是個賤貨,你兒子是野種!」

    “我,我不敢聲張。就把他,埋,埋在了樹底下?!?/br>
    那年之后,李子樹的果子結得特別大。

    “我……我……”

    潘氏喉嚨中發出不成調的哭聲。

    謝賦未理會杜知縣凌厲的眼波與嗔怒的一腿,吩咐衙役取一碗漿水給潘氏。潘氏謝過未飲,杜知縣冷冷道:“你的言辭,衙門之后自會查證。若如你所言,本縣之前未有推錯案情——丁小乙殺了你的姘頭,終令你生起毒心,又殺了他?!?/br>
    潘氏硬聲道:“對,殺這畜生,我不后悔。我早該殺了他!”

    杜知縣痛心搖頭:“通jian在前,殺夫在后。多年后又勒索,又殺人,又綁票。你這婦人簡直……簡直……”

    潘氏道:“十惡不赦,該千刀萬剮。罪婦知道?!?/br>
    杜知縣胡須再顫了顫,長吁一聲:“既然都明白,將你行兇的詳細一一交待?!?/br>
    潘氏道:“稟大人,怎么毒死的丁小乙,罪婦之前已細細交待過了?!?/br>
    杜知縣怒喝:“交待其他的!你與你兒子如何定計勒索?如何殺死同伙,綁架劉氏和徐添寶?!”

    潘氏定了一下,道:“大人英明。當時我兒才幾歲。這些事他不可能知道。罪婦也從未向他提起。我毒死丁小乙后,改嫁曾栓柱,又搬回豐樂縣住。我兒也跟著改姓曾。他長大了,去一壺酒樓做工,完全不是故意的。一壺酒樓是縣里數一數二的大店,我兒聰明伶利,憑能耐在一壺酒樓尋到一份活做,可開心哩。他是個孝順孩子,領了工錢,總要拿一些給罪婦跟他爹。有一天他又帶著錢和東西回家,與我說,東家真闊氣,他無意中撞見賀老板與人談事,想是要買大鋪面,賣些東西變現。變現的寶貝居然是一把小壺,他聽老板向買家開了個潑天的價,還說是趕著用錢,賠本賣了。買主竟也沒怎么還價。罪婦問我兒,是金子打的壺還是玉雕的,這么貴。我兒說,不是金,不是玉,就是老頭們愛拿來泡茶的那種紅紅的小泥壺。街上好些店里都賣,幾十文一把,咋東家的壺這么貴。罪婦說,肯定有跟一般壺不一樣的地方,咱們看不出來,人家有錢人懂。我兒說,對,見東家給買主驗看壺底下的四個字,好像正因為有那個字才值錢,是什么湖什么意??上]完全記住。他還講笑話似的同我說,娘,我該把那四個字記住的,咱們去店里買個差不多的壺,也給壺底下刻上這四個字,賣出那只哪怕三成的錢,也夠咱門家躺著享一輩子福了。罪婦聽了,心里卻一動——蔡府失火的時候,賀老板和卓老板正好在黃郎中家看病,這事我記得。丁小乙打死小稈時,那兩本清單冊子掉到了椅子底下,被我撿起來一直偷偷藏著,時常翻看。清單冊子上有圖畫和字,其中一本第一頁正是一把壺,寫著什么老人制的,底下刻了四個字,其中兩個字就是湖和意。我想,怎么會這么巧?我又問我兒,那壺長什么樣?我兒畫了那壺的樣子,我一瞧,和冊子上的一樣?!?/br>
    謝賦在心里鎮靜地反應了片刻,視線慢慢飄移,落定賀慶佑身上。

    “這就奇了,據賀老板說,箱子里的東西早被他賣光了,如何增兒又看見了一把壺?”

    賀慶佑撲通跪下。

    “大人,罪民有錯。箱中寶物,我并未全部賣盡。罪民當時見這把壺圓潤可愛,雖有眼無珠,不知是至寶,但瞧著它心里莫名地特別喜歡,舍不得賣掉。罪民以為是這壺與我有緣,一把紅泥壺,想也不值多少錢,遂藏下了它。之后買新鋪面,缺錢,方才起意將其變賣?!?/br>
    莫名喜歡,以為有緣?

    謝賦微挑眉,看向張屏。張屏依然那副沒什么表情的樣子,好像全無對賀慶佑的說辭提出質疑的意思。

    他再看看柳桐倚。柳桐倚正從張屏身上收回視線,姿態從容平靜。

    杜知縣沒太明白堂內的狀況,但憑野獸般的直覺,與豐樂縣相關的案子,不一般,水挺渾,不蹚不沾乃上上策,他明智地沉默,僅用胳膊肘輕一撞似在走神的謝賦。

    謝賦灌了一口茶,順順思路,向賀慶佑道:“如此,潘氏正在供述,你仍暫到一旁稍候?!?/br>
    賀慶佑如蒙大赦般起身,回到之前的位置立定。

    謝賦再問潘氏:“你因為這把壺便斷定賀慶佑是當年打劫忠秀的人?也有可能這壺是賀慶佑后來買的?!?/br>
    潘氏道:“當年姓賀的和姓卓的在我們村里,后來他倆都發了大財,他又恰好有那箱子的的東西。天下哪有這么多巧合的事兒?我覺得是他們。越想心里越不甘。他們兩人的家業,原該都是我家的?!?/br>
    謝賦道:“那兩口箱子乃蔡府之物,怎成了你家的?

    ”

    潘氏叩首:“罪婦貪婪,確實這么以為。我兒本也勸我不該貪。是我攛掇他,我說,說姓賀的和姓卓的不是什么好東西,詐他們一詐天經地義。姓散的和陳捕頭,都是罪婦拉攏入伙的!我去寶通碼頭買菜,看見了姓散的。我一瞅見他,嚇了一跳,以為是小稈活過來了!真是一模一樣,連那塊胎記都一樣?!?/br>
    謝賦問:“你家在鄉間,有地可種糧食蔬果,亦養得雞鴨牲畜??h城市集更樣樣皆有,為什么去寶通縣買菜?”

    潘氏道:“那邊東西比豐樂便宜。家里有糧有菜,可油鹽醬醋,針頭線腦總得買吧?!?/br>
    謝賦問:“來回路途,無需花費?省下的錢夠糧草與吃喝開銷么?”

    潘氏道:“罪婦自家有驢車,我還能搭便車,自帶吃的當干糧,還可把自家種的菜、雞蛋啥的拿去那邊賣??傊飲D隔段時間去一次,同趕集一樣。的確是我!大人想想,當年我兒才幾歲。罪婦也不能老讓他看見小稈。他恐怕連小稈的樣子都記不清。只能是我!我拉攏了姓散的。再拉攏陳捕頭。由姓散的出面詐姓賀的和姓卓的,詐到了錢,先交到我這,我兒和陳捕頭都是把風的?!?/br>
    賀慶佑恭順地站著,心中掂量權衡。

    姓羊的泥瓦匠做證時,他便知道,之前的供詞出了紕漏,以這些位的精明,應已留意。

    但他們暫無任何動作,賀慶佑便也未有舉動。

    方才潘氏的供詞再一出……

    賀慶佑觀察堂內。

    眾人似都在關注那位婆娘。

    當真如此?

    他假作不經意地看向謝賦與杜知縣身后的屏風。

    謝賦依然在詢問潘氏:“你如何拉攏到陳久?”

    潘氏道:“罪婦……”

    陳久沙啞出聲:“稟大人,陳某當年常去北壩鄉,潘氏認得我?!?/br>
    紕漏,有無修補的可能?

    賀慶佑繼續思索。

    是仍像當下這般,還是……

    堂上的杜知縣又瞇起眼,視線意味深長地在潘氏與陳久身上巡梭。

    “曾潘氏,你一介民婦,怎能勾連到衙門的副捕頭,讓他與你一同行此不法之事?”

    賀慶佑凝神聆聽,手半隱入袖口,肩頭忽一沉。

    兩雙手輕輕一擰,卸去他雙臂的關節。

    幾抹銀光抵住他胸背頸項。

    好快好利落的身手,京兆府?

    或應是,大理寺。

    賀慶佑隨即做出驚懼不解的神態。

    方才那名文吏又從屏風后轉出,將一張展開的紙條放到謝賦和杜吟菁面前的長案上。

    杜知縣迅速合起半張開的嘴,一拍驚堂木。

    “兀那潘氏,又在胡言妄語,當本縣與謝縣丞聽不出?!來人,將此婦拖下,其余案犯與證人帶出,本堂暫審到此,退堂!”

    堂內一時紛紛。

    杜知縣飛快趨入屏風后,謝賦隨之。

    兩張座椅空空,豐樂縣工房掌書鄭聲在椅旁行禮,兩名文吏其一托著縣衙大印與筆墨,另一將一本文書交給謝賦。

    “府尊批示,請縣丞閱后盡快下發?!?/br>
    謝賦雙手接過,恭敬打開,是卓西德岳母舊宅所在老巷的挖掘批文。

    謝賦飛快讀畢,簽字蓋印,轉給鄭聲。

    文吏又道:“府尊與少卿大人已移駕三堂?!?/br>
    杜知縣方才識趣地遠遠候在一旁,待鄭聲離開,才和顏悅色地與謝賦一道邁出門檻,前往三堂。

    他遠眺天際浮云,感慨:“唉,如此大案,實令人兢兢,茫然無措,直出一身大汗也。然吾等尚墮在點微細末的迷霧云團中,大局全盤早已盡在府尊掌握,吾等唯有拜服。賢弟啊,我看你倒是鎮定?!?/br>
    謝賦客氣拱手:“下官也很茫然,故作鎮定罷了。今日多虧有杜大人在?!?/br>
    茫然之外,他似更漸漸明白為什么張屏、柳桐倚,還有府尹大人、鄧大人、王侍郎諸位如此喜歡查案。

    看到真相自層層封塵中顯現,輪廓愈來愈清晰,其中亦有自己一份小小的掃拂之力,確實有些欣欣然。

    但也真擔驚受怕,費心勞神。

    容不得一絲疏忽,亦不可脆弱。

    謝賦望向朗朗碧空,暗想——

    吾需更多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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