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欺 第25節
“我真沒騙你……”方時恩看著面前烏泱泱的人,嚇得哆嗦起來:“我求你了,劉老板,你大人大量,高抬貴手……” 劉老板這時候嘆氣起來:“不是我不愿意高抬貴手,你說你來這賭場玩輸了錢,讓我墊付了,卻不愿意還錢,哪有這樣的道理,我好心給你時間湊錢,你倒好,還藏起來?!?/br> “我不是藏起來,我是……我是……”方時恩瞳孔映照出來他恐懼的影子,絞盡腦汁辯解稱:“我是開學了,我總得回來上學吧,真不是故意躲您?!?/br> “方公子,事到如今,你還拿這些話糊弄我?!眲⒗习鍝u了搖頭:“你既然心不誠,我們便不必再多說了?!?/br> 他朝后退了兩步,站到后面去,點了根煙,吩咐道:“你們看著辦吧?!?/br> 方時恩瞬間軟了腿,他渾身發顫,對著劉老板喊:“別,別!再給我點時間,我還錢!我一定還!” 劉老板哼笑一聲:“這時候又覺得自己能還了?小雞崽子,跟我玩這一手,今天非給你長個記性?!彼f罷一揮手,叮囑道:“捂住他的嘴,這在學校附近,動靜小點,別招來人來?!?/br> 方時恩被捂住嘴,拖到后面去,兩人按住他的肩膀,一個人過來抓住他的腳。 一陣破空之聲傳來,方時恩眼看那棒球棍要落向自己的膝蓋骨,他拼命掙扎,抓住他腳的那人卻沒留神他猛地一掙。 這一棒球棍下去,最后砸到了他的腳踝上,方時恩被按住的身體猛地一抽搐。 “唔……!” 方時恩揚起來臉,瞳孔驟然放大了一瞬,仿佛在這一霎清晰地聽到了自己腳踝斷裂的聲音,在劇烈的疼痛之下,他的面如白紙。 抓住方時恩的人這時松開了手,方時恩卻再沒有一絲一毫掙扎的力氣,他整個人汗如雨下,一張小臉在黑夜里蒼白得駭人,上面浮現一層涼津津的冷汗。 方時恩整個癱軟在地上。 劉老板這時候看著他的樣子,將自己手里抽完的煙丟到了地上,煙落在距離方時恩臉前一厘的地方。 劉老板伸腳踩滅了煙頭。 “這回就先這樣,你回去老實點,我給你兩條路,要么把錢給我湊夠,要么我幫你聯系點客人,我給你一星期的時間,你自己考慮好,不然下回就不是斷你一條腿這么簡單了?!?/br> 劉老板把話說完,便又一抬手,命令道:“我們走?!?/br> 方時恩一向是不太能忍痛的人,腳踝上傳來的劇痛使得他根本無法聽清劉老板最后又說了些什么,他躺在地上,只能聽到自己劇烈的放大了的呼吸聲。 方時恩臉上的淚水和汗水混雜在一起,躺在地上疼得頭腦眩暈,眼睛都睜不開。 嚇傻了的王汀這時候從角落里鉆了出來,他其實是跑到一半后,聽到了身后傳來的方時恩挨揍的聲響,本想好好欣賞一下方時恩被教訓的凄慘樣子,卻沒有想到這群人下手這么狠。 他原以為方時恩不過是得罪了哪群別校的學生,又或者這群人想要擠些愛炫耀名牌的方時恩的錢。 王汀這時候挪動著腳步,走到了方時恩面前,看到方時恩這么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的樣子,幾乎疑心他已經死了。 而且王汀確實聽到了棒球棍敲下來的聲響,卻沒看清那人敲在方時恩哪里,萬一是腦袋上呢,那可不是要鬧出人命了。 王汀驚疑不已,戰戰兢兢蹲下來,拿出來手機照亮,終于確認方時恩的腦袋下沒有一攤血跡后,松了一口氣。 但是這時候方時恩緊閉著眼,艱難喘息著的樣子也顯示出來他傷得很嚴重。 王汀不敢動他,不知道他到底傷在哪里。 “你……你也別怪我?!蓖跬⌒奶摬灰眩骸罢l讓你自己平時愛惹事,這能怪得了誰,我也不知道他們會下手這么狠是不是……”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掏方時恩的口袋,摸到手機以后,打開方時恩的手機,本來想先聯系一下方時恩的家人,卻在點開最近通話的時候,發現一連串十來個都是方時恩撥打出去卻被拒接的電話。 王汀順手又點了一下,果不其然,幾聲鈴響后電話又自動掛斷。 王汀繼續往下滑,看到了夾在其中的一個號碼,再往前日期就要推到明年了,王汀最后撥打了這個電話。 蘇執聿洗完澡剛從浴室里出來,就聽到了手機嗡嗡震動的聲音。 他看了一眼,是江卓的電話,他按下接聽鍵。 “喂,怎么了?” 江卓說:“蘇總,我剛才接到一通電話,是方時恩打的?!?/br> “怎么,他聯系不到我就去找你,你還真的打過來,我上次不是說過你??”蘇執聿不知道方時恩給了江卓什么樣的好處,讓他這個一直以來忠心盡職的助理這么為他牽線。 江卓猶豫了一瞬,開口道:“方時恩好像遇到了危險,他喊救命,聲音很虛弱,我怕真的出什么事了……” 深夜十一點,天空中飄起來細細密密的小雨。 蘇執聿的車停在胡同口,車打開遠光燈,照亮昏暗的窄道。 方時恩不知道是微涼的雨打在臉上將意識昏迷的他喚醒來,還是被這驟然亮起來的燈光刺到了眼。 他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臉龐上,原本緊閉的眼睛,睜開一道縫隙。 方時恩看到穿著一身黑色羊絨大衣的蘇執聿,朝自己走過來,救護車的聲音響徹耳旁。 蘇執聿走到方時恩面前,看到方時恩恍若一攤爛泥躺在地上。 方時恩這時候拼盡了最后一絲力氣,往前爬了一點,他的身軀稍微一動,他的那只腳處就會傳來令他心驚膽戰的疼意。 一只蒼白的,濕漉漉的手扒在了蘇執聿價值不菲的手工定制的皮鞋上,方時恩用力揚起來,望著他。 蘇執聿看到一雙飽含痛苦又驚惶不安的眼,他的鞋面都要被方時恩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的液體打濕。 他說:“救……救我,我要死了?!?/br> 第26章 方時恩沒有死,但是被送入醫院的時候已經痛暈過去。 他左腿的腳踝受傷非常嚴重,粉碎性骨折,送到醫院后很快就推上了手術臺,做了手術,打了髓內釘。 手術后他麻藥勁沒過還能昏睡著,到了藥效散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就感覺到左腳的腳踝還是鉆心地疼。 醫生給他打了一些止痛的藥,方時恩才再次筋疲力盡的得以安睡。 除掉左腳腳踝處那嚴重的骨折傷之外,方時恩便只有一些皮外傷了,腰部有一大塊瘀青,是被踹的,軟組織損傷,膝蓋上胳膊肘有不同程度的磕磕碰碰,在他過于白皙的肌膚上留下印記。 而除掉這些身體上的傷之外,方時恩的精神顯然也受到了極大的創傷。 他被嚇壞了。 說到底方時恩不過是一個二十出頭應該處在上大學年紀的學生,從前也只知道仗著程詩悅吃吃喝喝,哪里會見得到這樣殘忍兇惡的大陣仗。 手術第二日,方時恩從病床上緩緩睜開雙眼,他聞到空氣中散發的不太好聞的消毒水的味道,看到頭頂雪白的天花板,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在醫院里。 這間病房的環境良好,地方寬敞,這樣的vip病房顯然不是方時恩現在能夠支付得起的。 躺在床上的方時恩眼珠子轉動,終于在看到病間里沙發上坐著的江卓的時,模模糊糊從昨日零散又驚悚的記憶里搜刮出來一些什么,依稀記得最后還算是良心未泯的王汀在自己身上摸走了手機,好像是播了幾個號碼。 此刻看到江卓在這里,方時恩有了猜想,不由在心里就燃起了希望。 江卓這時候聽到病床上傳來的動靜,發覺方時恩已經醒來,于是起身從小沙發上站了起來,走上前去詢問道:“終于醒了,身體還有沒有哪里感覺特別不舒服?” 方時恩看著他,搖了搖頭:“沒有,只有腳腕子特別疼?!?/br> 剛做完手術第二天,不疼才是奇怪,方卓看著對方臉色幾乎和腦袋下的白枕頭一樣白,岔開話又問:“餓不餓?這里有準備好的早餐?!?/br> 方時恩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粥時,不知是傷口在疼卻還是如何,手還在止不住地打哆嗦,他的聲音啞著:“江助理,執聿哥呢?” 江卓看著他如驚弓之鳥般的樣子,眼神復雜,停頓片刻,忍不住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蘇總在和你的主治醫生談話,一會兒就該進來了?!?/br> 方時恩:“哦?!绷艘宦?,還是很不放心,半躺在病床上,一邊用勺子攪和著粥,大口喝著,一邊眼睛又時不時瞄著門。 終于,在方時恩喝完一碗粥,吃掉三個包子的時候,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算算時間,方時恩其實已經好幾個月都沒有見到過蘇執聿了。 回憶起他還和蘇執聿在一起的日子,那時候他jiejie還在,他還經常和jiejie抱怨蘇先生種種不解風情的壞習慣,那些日子如今看來仿若過眼云煙。 蘇執聿看到方時恩,因為打了石膏,半坐起來的姿勢看起來很不舒服,腦袋上頭發翹著,一雙淺色的貓眼兒也失了從前的靈動,滿是惶惶之意。 臉小了些,人瘦了不少。 蘇執聿打量完畢,收回視線,臉上沒什么特別的表情,卻莫名還是讓此刻在病房里的兩個人感覺到他情緒不太妙。 “醫生說手術做完以后,避免傷口發炎,飲食要盡量清淡些,另外最起碼要好好靜養三個月,不要亂動,避免以后留下什么后遺癥?!?/br> 方時恩看著蘇執聿,將嘴里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然后小聲說:“我想喝水?!?/br> 江卓這時候剛要起身,就看到他們蘇總已經上前一步,拿起來床頭柜上的杯子,遞了過去。 那是一開始江卓早就幫忙接好的溫開水。 方時恩接過水杯,仰頭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然后又把杯子遞給了蘇執聿,又去觀察對方臉色。 片刻后,方時恩濕潤了一些恢復了血色的嘴唇微抿,他望著蘇執聿,先是有點小心翼翼地道謝說:“謝謝你救我,幫我付醫藥費?!?/br> 蘇執聿漫不經心地回:“不客氣?!?/br> “你先在這里好好休息,我已經讓江助理幫你找了護工,在醫院里再住個十來天就可以出院了,你好好休息?!?/br> 他說罷,便像是轉身要走。 方時恩看他這樣,猛地伸手就要去拽他,這一下動作太大,他像是扯動了傷口,疼得臉色刷白。 蘇執聿聽他呼痛,忍不住蹙眉,他止住腳步:“都這樣了,你還不安分?!?/br> 方時恩看他停下,立馬伸出來兩條胳膊,去抱他的腰,是個蹬鼻子上臉更不安分的架勢。 “我沒地方去,我出院……我出院后,能不能先在你那里住一陣,等過了一陣我保證走,我絕不糾纏你,我保證?!?/br> 方時恩揚著一張惶恐不安的臉看他,語氣里滿是哀求。 “求你了,你行行好……可憐可憐我?!?/br> 蘇執聿看著方時恩,知曉對方是很不值得可憐的人,會有今天凄慘的樣子,大部分原因是自己一手造成。 但是很不合時宜地,蘇執聿想到自己那塊被他偷拿的表,估計那個時候方時恩就已經被催債的盯上了,走投無路的方時恩才又做出來這樣下作的事。 但是那塊表最后被蘇執聿從方時恩這里要回來后,摔到了垃圾桶里去了。 蘇執聿不會做類似,如果他沒有把手表從方時恩這里要回來,他拿去抵債會不會這次就能保下來這條腿,這種假設,也不從認為自己討要回來自己的東西有什么不應該的地方。 可是蘇執聿看到方時恩到此刻,還在用充滿期盼的,祈求的目光看著他,好像把他所有聯系方式拉黑,不留任何情面拒絕,從未對他給予過任何溫柔關懷的蘇執聿是他的救世主一樣。 很可能是由于方時恩求了太多遍,蘇執聿即使善心有限,于是在此刻也勉為其難地,愿意稍微可憐他,沒有立馬拒絕。 “為什么?” 蘇執聿問。 方時恩這時候還沒松手,他的側臉貼在蘇執聿腰上,自下而上地望著他,像是只在母貓跟前走丟了,胡亂攀附在人類腳邊的貓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