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臺花慢 第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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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茂柔只好說道:“我讓人處理了,若要再問也要等回到建京再說……” 那兩人說起來都是橫死,齊姑姑是張時彥親自動的手,當時兵荒馬亂的,眼看著義陽王的叛軍就要攻進建京了,他殺了齊姑姑之后自然是沒有工夫去處理尸首的,如今搞不好還爛在瑞王府里,算算已經過去快一個月,怕是也認不清是誰了。 至于溫芍,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多半是留在王府里沒出去,之后遇著叛軍大抵也是死在瑞王府了。 說謊容易,可是細究起來處處都是補不齊的漏洞,也只盼著顧無惑別問的那么細,最多再去向弘昌長公主詢問一番,此事也就可以草草結案了。 顧茂柔說完,掩不住地狠狠地剜了張時彥一眼,卻不知盡數落在了顧無惑眼中。 他用劍鞘尾部挑開張時彥,張時彥光看那柄劍便嚇得面色鐵青,直勾勾地抬頭望著顧無惑,雙手又死死扒著顧茂柔的裙裾。 “柔柔的事情都是你在管,說,她們的尸首你弄去了哪里?” 張時彥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什么。 顧無惑心覺有異,然而總歸也找到了一線希望,顧茂柔是愛折騰人,說不定是眼下又想出了什么刁鉆法子,或是溫芍這幾日又不小心惹得她不痛快,她變著法兒去捉弄溫芍,才故意對他說這樣的話。 其他都不要緊,只要人在就好。 顧無惑抓著這根稻草,看張時彥的目光卻愈加嫌惡,當即便命人進來帶走張時彥,既然顧茂柔口中問不出什么,張時彥這里卻可以,他連日奔波勞累,一身的血腥氣還沒洗凈,再加上事涉溫芍,早沒了當初的閑情逸致好好和張時彥說話。 張時彥做賊心虛,見顧無惑的手下來拉他出去,竟連路都不會走了,只口口聲聲地叫著郡主。 顧茂柔到底看不下去,也趕上來拉他,仿佛顧無惑要拆散他們夫婦二人一般,但顧無惑只稍稍用手一擋,便攔開了顧茂柔,顧茂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張時彥被帶出去。 只是張時彥沒膽,離了顧茂柔便什么事都不成了,又看見顧茂柔一句話也不向顧無惑求情,細思之后登時嚇得肝膽俱裂,才出了正堂的那間門,便已經跪在了地上。 落在眼前這個地步,若是他什么都不肯說,也免不了是要受刑了,張時彥太了解自己了,他是一點苦都受不住的,一定是會把真相吐露出來的。 既然如此,晚說還不如早說,眼前還有顧茂柔在,總好過他一個人擔著。 “我說,我說!”張時彥痛哭流涕起來,“王爺饒命,溫芍她……我們當時忘了把她帶上了!” 此話一出,滿室皆靜,連屋內顧茂柔低低的哭泣聲也頃刻間停了下來。 “阿兄!你聽我說,事情不是這樣的!”隨之而來的便是顧茂柔尖利的嗓音。 她想要像從前無數次那樣去拉住兄長的手臂,但這一次,顧無惑卻狠狠將她甩開,顧茂柔一個踉蹌,又連忙跟在了他的身后。 張時彥跪在門邊,看見方才還只是劍鞘對著自己的那柄劍,此刻已經寒光一閃,劍尖正對著自己的面門。 “郡主救我!”他失聲喊道。 第28章 讖言 寒涼的月色之下,劍身閃著凜凜的光,在北地寬廣高闊的天地間,顧無惑曾無數次看到上面沾染了濃稠又guntang的鮮血。 非他本愿,卻又不得不這么做。 若是退一步,身后便是父親的亡靈與南朔的百姓。 此時那柄結束了無數生命的劍,正指著張時彥,只要半寸便能在他的脖頸上留下一道輕微的,卻致人死地的印跡。 連身后的顧茂柔也不敢擅自上前去,只哀哀地哭道:“阿兄,真的是當時太匆忙了,我們才沒有顧得上她的,這些時日我們也很自責,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很害怕……” “你再說一遍,你們把她怎么了?!鳖櫉o惑卻絲毫都沒有理會顧茂柔的話,只冷冷地朝著張時彥說道。 張時彥道:“我們不小心把她落下了?!?/br> 他奢望著顧無惑聽后能把劍從他面前移開,但很可惜并沒有。 顧無惑又問:“那齊姑姑呢?” “齊姑姑她……”冷汗從張時彥的額頭上掉落下來,“她……” 有一個齊姑姑在,溫芍怎么可能被落下? 他借口說不小心忘記了,便想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凈,可卻一眼便被顧無惑給看穿了。 但無論如何,張時彥都不敢說出自己殺了齊姑姑的事實。 “柔柔,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出事實嗎?”劍身上的冷光映在顧無惑半張側臉上,明明是極為俊美無儔的,此刻卻仿佛來自地獄的修羅,連顧茂柔也不禁想后退幾步。 顧茂柔終于崩潰了:“阿兄,這件事情是我不對,但我當時也是昏了頭,一念之差就……我們怕齊姑姑向你告密,就對她動了手,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怎么就會那么狠毒,這些時日我想起來便覺得自責,恨不得回到那天把她帶走……” 顧無惑執劍的手抖了抖,鈍痛霎時自心口蔓延開來。 這就是他疼惜了許多年的親meimei,任性蠻橫到能把一個懷孕的女子故意扔下,為此還放任張時彥把母親留下來的人輕易殺死。 而溫芍,在她發現自己被丟下的那一剎那,她該有多害怕? 被丟下之后,她又去了哪兒?若是繼續留在王府,顧無惑不敢再想下去。 口腔中不知何時起了一股血腥味,顧無惑咽下,又問:“這樣惡毒的主意,是你自己想的?” 聞言,張時彥求助般地看向顧茂柔,顧茂柔瑟縮了一下,小聲說道:“不是,是他……” 劍尖抵著張時彥,他便是想向顧無惑磕頭都做不到了,只厲聲喊道:“王爺,求您明鑒,我實在是沒有這樣的膽子的,我也是為了討郡主歡心,才……” 一句話還沒說完,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喉嚨里發不出聲音了,而后便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張時彥想要去看,卻發現眼珠子也動不了了,而面前的顧無惑和顧茂柔,也一下子比他高了許多。 看著張時彥的人頭被砍落在地上,顧茂柔尖叫起來。 “你把他殺了,阿兄你怎么能把他殺了,他是我的夫君,你怎么能把他殺了!” 顧無惑沒有理她。 他不知道該不該慶幸溫芍沒有像他們說的那樣死了。 溫芍被他們丟在那里,他只要想起來便會被一種難言的恐懼所裹挾。 她在建京沒有任何親人,又懷著身孕,當夜出了王府還能去哪兒? 他定定地想了很多,數次回神卻又數次淪陷迷茫下去,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 顧茂柔凄厲的哭聲不斷地傳入他的耳中,終于他對顧茂柔說道:“齊姑姑已經被你們害死了,如果溫芍無事就最好,如果她……有事,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踏出王府一步?!?/br> “阿兄我是你的親meimei,你不能為了她……” “正因為你是我的親meimei,不然你已經像他一樣了,”顧無惑側身冷冷地看向顧茂柔,用劍指著那個死不瞑目的頭顱,“父親臨終前讓我照顧好你,我不能食言??赡愦饝^我的,你怕是已經忘記了?!?/br> 在臨行前,他曾經找過顧茂柔,讓她在他不在的這段時間里摒棄前嫌,不要再為難溫芍,若可以便照拂溫芍一二。 可顧茂柔卻在危難之際故意扔下她。 “阿兄,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顧茂柔哀求道。 顧無惑握著劍柄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紅色漸漸充斥了他一向清明澄澈的眼眸。 “顧茂柔,”他似乎是頭一次叫meimei的全名,聲音嘶啞,“你有沒有想過,那也是我的妻兒?” 他忘卻生死,拋去自己的信仰在戰場上拼殺,從此一雙手上的血污再也無法洗凈,為的不過就是家人和百姓,可如今父親死了,溫芍也生死不知,他所做的一切,一半已經失去了意義。 他還能做些什么? 或許他不該回到王府,這樣那個六親緣薄的讖言也不會應驗,父親和溫芍都不會死。 是他害死了他們。 可如今他手上已經有了無數條人命,像他這樣污穢的人,顧無惑低下頭,竟無聲地笑了起來,景寧寺也不會再要他了。 身后的顧茂柔還在說什么話,顧無惑已經不想再去聽,他把沾了鮮血的劍收回劍鞘中,一步一步離開了這里,然后連夜回了瑞王府。 瑞王府受損嚴重,如今差不多已與廢墟無異,白日里大抵已經有人來清理過,門口倒是干凈了許多。 顧無惑下馬時踉蹌一下,被身后的侍從扶住,他對他們道:“天一亮便去城內挨家挨戶搜尋打探,有沒有懷胎九月或者已經生產或小產的婦人,城郊附近也不要落下?!?/br> 侍從們應下,并不敢多言什么,跟著他一路進了瑞王府。 他先到了凈園,大抵因為叛軍知道這里是他的居所,所以毀損得格外嚴重,房屋都有被燒過的痕跡,已經是一片斷壁殘垣,只有外院稍微好一些。 顧無惑先找到溫芍住的那間,里面黑洞洞的,雖然不像里面那樣被火燒得一塌糊涂,但也幾乎打砸得不剩什么,只是依稀還可以看出房屋原有的框架。 進到里面,窗下放著的小榻已經塌下去了大半,半面窗子都被火燎著過,熏得墻面又灰又黑。他幾乎是一寸一寸慢慢翻找著,等到了最后,顧無惑才可以確定下來,這里沒有什么曾經有過生命痕跡的東西,沒有干涸的血也沒有爛出來的骨rou,只滿室的瘡痍狼藉。 她不在這里。 黑暗中,顧無惑腳下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他原本是沒有心情去細看的,但不知為何,他對這里的東西又是恐懼又是好奇,便不由彎下腰,拿著火折子一照。 地上似乎是一樣圓圓的物事,也同樣被火燎過,并且已經塌了一半下去,顧無惑伸出手指把它撿起來,入手的剎那便已經辨認了出來,那是一只撥浪鼓。 他曾經在臨行前送給溫芍的那只。 溫芍把它留在了這里,也或者是溫芍根本就沒有離開過王府。 他心下大慟,手指幾乎是乏了力一樣的發虛,繼而撥浪鼓又重新掉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顧無惑連忙重新俯下身去,想要再拾起撥浪鼓,然而已經毀損之物又如何再經得起摔落,就在落地是瞬間,一半的鼓面已經摔得粉身碎骨,化為齏粉灑在了地面上,再也拾不起來了。 如此便更看不出來它原本的模樣了。 他的手便停留在那里,若非離得極近也發現不了在輕輕顫抖著,而后有一滴溫熱的水滴落到指尖上,旋即又從指尖滑到了污糟的鼓面上,與灰黑混作一團,再也辨認不清。 此后顧無惑便在破敗的瑞王府尋找了整整十日,幾乎要把瑞王府翻過來,齊姑姑的尸首被辨認出來,就在凈園和宜芳苑之間的路上,顧無惑讓人將她厚葬,逝者已逝,無法再挽回,可溫芍卻始終沒有找到。 這于顧無惑來說是好事。 瑞王府找不到溫芍,就說明她活著離開了瑞王府。 可是城中也依舊沒有她的蹤影。 直到侍從拿來了一塊玉佩給顧無惑,顧無惑看了一眼便認出是自己的東西。 這是當鋪的東西,因為不是尋常物事,所以當鋪掌柜看出來也不敢留,打聽過后直接呈了上來。 再查下去便牽扯出一對姓任的老夫妻,顧無惑把他們叫到了跟前問話,那老婦便告訴他,玉佩是一個身懷六甲的女子送給他們的,當時她受了驚嚇即將臨盆,他們便收留了她,沒想到最后也沒熬過來。 顧無惑一面聽著,一面死死地拿著那塊玉佩,玉佩上雕刻著精美的花紋,嵌入指腹中又冷又硬,使得他整只手都發白。 “那么尸首呢,尸首去哪兒了?”他聽見自己問道。 老婦道:“這位貴人,那會兒城里是什么情景,哪里還有什么尸首呢!” 顧無惑點了點頭,讓人給了夫婦倆賞錢,并且將他們送走。 所有人走后,顧無惑還是像原先那樣坐在那里,看著手里的玉佩出神,仿佛在想什么事情。 如此就算是塵埃落定了嗎? 溫芍已死,再也不用找了。 他想起溫芍平日的樣子,總是很好說話似的,她只是一個奴婢,怕是唯有如此才能生存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