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娘 第21節
第60章 好生說說話兒 不提潘復且說皎娘, 自孫婆子走后先時心里尚有些忐忑,每每聽見外面廊間腳步聲,便不由緊張起來, 及到梁驚鴻進屋更甚, 總怕他不定哪會兒撲過來。 不想這人卻仿佛改了性子一般,雖每日都來,來了卻只是吃茶說話兒兼或用飯, 說的大多是京中之事,也有些許外省的風土人情,這人說話本有些風趣,又專撿那些新奇有趣的說, 皎娘雖不怎么理會,漸次也聽了進去,如此幾日功夫, 忽覺若無之前那些齷齪, 這人倒也不那么可怕。 只是一想到那日生不如死的酷刑, 仍忍不住顫栗, 一再心下警醒著, 這男人并非如今這般和氣無害。 有句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梁驚鴻當然不會改了性子,只是想的更通透了,他自來不是蠢人, 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如何要,譬如之前在明樓下一眼瞧中皎娘, 步步算計要的是人, 而如今人已到手卻仍不想放下, 便明白自己不止要人,還要心。 梁驚鴻也覺自己有些貪心了,之前若知后來這般想頭,大約不會如此著急的把人弄到手,只是他自己也未想到,心境改變只在一念之間,梁驚鴻也仔細想過為何有了這樣的心境變化,卻終究未想太明白,若真要說的話,許是不想她不情不愿的跟著自己吧! 自然,他萬分饞她的身子,畢竟那樣的快活,只要是男人都饞,但梁驚鴻卻不想她似那日一般勉強,說勉強都是輕的,那日的她如受酷刑。 他始終不明白本來如此快活的魚水之歡,怎到了她這兒這般痛苦,他不想她痛苦,不想她怕自己,不想她見了自己便滿眼驚懼,猶如驚弓之鳥,他想她對自己笑,想她跟自己輕聲漫語的嘮家常話兒,想她聽話乖巧的被自己抱在懷里,他低頭便能親一親那瑩白小臉潤紅櫻唇,想必到了那時什么事也都水到渠成了。 梁驚鴻很清楚自己是貪心的,貪心便得有耐心,急功近利總會弄巧成拙,他之前便有些急了。 正因有了這樣的想頭,對于潘復愈發不喜,只見皎娘對自己不理不睬,看自己一眼都不想的樣兒,便會忍不住想起潘復,雖知他們夫妻是擔了虛名,可兩人相處的卻不差,至少皎娘不會不理睬潘復,尤其想起那夜明樓下,兩人相攜觀燈的情景,直如芒刺在背,不拔不快。 皎娘這兒越冷著他,梁驚鴻便愈發遷怒到潘復頭上,自然不會讓潘復好過。 心里想著如何收拾潘復,臉上卻帶著笑,側頭看了皎娘一眼,她今兒換了一條柳青色的裙子,上面仍是白衫子,照例未戴首飾簪環,滿頭青絲簡單挽起,用一只再普通不過的銀簪子別住,卻愈發襯的眉目如畫,那鴉青鬢發下的瑩白耳珠上嵌了一對銀墜子,即便式樣簡單,做工粗糙,戴在她身上,卻別樣清艷,讓人愈看愈移不開目光。 見她對自己的話不理會,便道:“與你說件事兒,這園子置下有一陣子了,如今正是春日,旁的人家都開了園子,由得百姓們逛景賞玩,有道是入鄉隨俗,咱們也不好終日關著門,讓人瞧了,還當咱們小氣,我這里想著不若過兩日把咱們這園子也開了,人多熱鬧些,你覺著我這主意可好?!?/br> 皎娘不得不看向他,有心不搭理,卻見他目光盯著自己,似是不要個回應不罷休一般,只得道:“園子是你的,開與不開都由你做主,與旁人什么相干?!?/br> 梁驚鴻自然知道她話里這個旁人說的是她自己,說是這園子不相干,也是說自己,梁驚鴻雖郁悶卻不惱,擱誰這么被算計成這樣,也不可能沒脾氣。 便笑道:“怎么不相干,這園子可不是我的?!?/br> 皎娘只當他又胡說逗弄自己,干脆別開頭只當沒聽見,梁驚鴻喚了丫頭進來吩咐了兩句,不大會兒功夫,小丫頭捧了個匣子進來,放在炕桌上便退了下去。 梁驚鴻看了皎娘一眼,伸手把那匣子打開,從里面拿了地契文書出來推到皎娘眼前讓看看:“你瞧瞧,這文契上的名是何人?” 他把那文契直舉到眼前,指著那最下面的名字讓皎娘看,皎娘一瞥之下,果然那房契上署了玉氏皎娘四個字,署名上還有朱砂指印。 看清署名,皎娘大驚,臉色都變了。 梁驚鴻道:“瞧清楚了吧,這園子你才是主家,我不過是個搭頭罷了?!?/br> 皎娘愣了一會兒搖搖頭:“這指印必是假的,文書自然也當不得真?!?/br> 梁驚鴻挑了挑眉:“你比一比不就知道真假了嗎?!?/br> 皎娘咬了咬唇,伸了食指在那文契下的指印上比量了一下,嚴絲合縫,不禁驚道:“怎么會?” 梁驚鴻卻也不解釋,只仍笑道:“如今可算信了吧,這園子記在你名下,便是你的,往后你住的也自在些吧?!?/br> 皎娘愣了一會兒,忽的明白過來,想自己先頭住的那宅子便是個富戶養外室的所在,這種事并不新鮮,舉凡這些有錢有勢的男人,哪怕府里妻妾成群,依舊會在外面養外室,置個宅子,養起來,等膩煩了便連宅子一并撇了,倒爽利,也不當什么,梁驚鴻把這園子記在自己名下,想來也是一樣的想頭吧。 心下想明白了,倒暗暗松了口氣,數日來的慌亂卻安穩了些,想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婦人,被梁驚鴻這般謀算在手,除了認命也無第二條路走,若只她一人也還罷了,偏生有爹娘跟冬郎,她便不得不茍活下去,若活下去總歸得有個盼頭。 先前她猜不透梁驚鴻這人,不知他以后要做什么,如果既能選擇,皎娘自然不想跟他有牽扯,但事與愿違,落到如今境地,不想牽扯也不可能了,只盼著能早日解脫方好。 他把這園子記在自己名下,已很是明白,把自己當做他在燕州城養的外室,而外室大都不長久,似之前宅子里那位能被帶回府去的極少見,說到底不過是男人一時興起尋的樂子,膩了便丟開了。 或許自己該順著他些,像梁驚鴻這種出身的公子哥,哪會缺女人,瞧上自己,不過是貪著一時新鮮,覺著自己與眾不同罷了。 新鮮勁兒過去,也就索然無味了,自古而來,男人大都如此,而自己與別的女子有什么不一樣呢?皎娘思來想去,覺著大約是自己從一開始就怕他,因怕所以戒備,總是躲避,反倒勾起了他的興致來,以至于非要弄到手不可。 如今這樣耐著性子低聲下氣的哄自己,想來也是因自己對他不大理睬,他便越發覺得新鮮了,若自己跟別的女子一般順著他,或許過不了多久便膩煩了也未可知。 只是順著他,如何順?那日的事真如噩夢一般,如果可能,此一生她都不想再經歷那般折磨,當然,她也知道,絕無可能。 雖知絕無可能,卻也明白,再這么下去,或許更激起他的興致來,豈非無盡無休。 皎娘心中矛盾非常,既不想理他,卻又怕再這么下去,沒完沒了,倒不如快刀斬亂麻,許能快些解脫。 皎娘心念電轉間,便下了決定,想著和緩些,遂開口道:“以往聽阿爹說過,每逢春日秋朝,亦或年節兒,城外的園子都會開,任老百姓進去逛的,有些主家還會請戲班子或是雜耍藝人進園子表演湊趣兒,好不熱鬧?!?/br> 梁驚鴻呆了一呆繼而大喜,未想今兒交了好運,不過一張房契,往常對自己不理不睬的人兒,竟跟自己說起話來,雖說神色仍是淡淡的,不見多歡喜,說的話兒也不是自己想聽的梯己私話兒,到底是主動跟自己說話兒了,還說了這么多,之前可斷不會如此,便她想聽的,也不過微應上 一聲,說話更是惜字如金,哪似如今這般娓娓道來,還說起她未嫁之前的事。 若不是窗外日影晃晃的映進來,梁驚鴻都疑心今兒日頭是打西邊出來了,莫非因為這園子,才這般?想到此,便道:“當日買下這園子實有些匆忙,便也沒怎挑揀,總有些不大可心之處,你若喜歡,回頭我讓人好好再尋一處更好的來送你?!?/br> 皎娘被他一番話說得愣了愣,方知因自己忽然轉變,他便以為是因為這園子的房契,故此說要再送自己一處,皎娘愣怔之余,不免暗暗搖頭,果真是紈绔子弟,不知人間疾苦,張口閉口就送一處園子,哪里知道世上許多人連得一間遮風避雨的茅草屋棲身都是奢望。 想到此,不禁道:“我不過一個人,便住也不過一間屋,一張榻,要這么些園子做什么?” 梁驚鴻卻笑道:“怎會是一個人?皎娘莫不是把我忘了,再說,園子也不是為了長住的,閑了來賞景散心,總歸有個賞玩的去處,只可惜這燕州城到底遠了些,離著北地又近,一年里也就春天好些,真到了寒冬臘月,天寒地凍,也便沒什么好景致了,要說賞景游玩還得南邊,那里四季如春氣候和暖,水多園子也多,那邊的園子才真叫個妙,春蘭秋菊,四時美景,保管你住上個一兩年也不會膩煩?!?/br> 梁驚鴻邊說便瞧著皎娘,見她有些出神,似是神往,遂道:“皎娘若喜歡,回頭咱們去南邊走走,那邊我倒有幾個好友,家里都是有園子的?!?/br> 皎娘回神不禁道:“你至交好友真不少?!边@話說的帶著刺兒呢,梁驚鴻如何聽不出來,只是她越是這般,梁驚鴻反倒愈發歡喜,即便諷刺,到底是鮮活有了人氣兒,不似之前那般不言不語木頭一般,他要的可不就是活生生的女人嗎,木頭美人有什么意思。 因此對她的嘲諷并不以為意,反而笑道:“你若不想去南邊,京里也有園子,雖不如南邊的精細,卻比這燕州城強些,這倒也不用細說,日后你自然能見著?!?/br> 說著見她神色和緩,巴掌大的小臉上,肌膚瑩潤,近看似羊脂一般,鴉青鬢下透白好看的耳垂如珠似玉,銀色耳墜子隨著她抿嘴的動作微微一蕩,叮一聲仿佛蕩進了梁驚鴻心里,禁不得心蕩情熱,湊到那珠玉邊兒上低聲道:“皎娘若想聽,不若今兒驚鴻不往前頭書齋去了,留下與皎娘好生說說話兒可好?” 第61章 可是要討回來的 皎娘臉色一白, 心道自己可是自作聰明了,原想順著他些,許能厭煩的快, 卻忘了這人是個打蛇上棍沒皮臉的主兒, 稍有些和緩顏色,便想到了歪處去,自然不想他留下, 卻又不知尋個什么借口抵擋,一時竟是無言。 梁驚鴻本意也是試探,邊說著邊度量她神色,自然未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抗拒, 心下不免失望,看來她還是不愿。 別看皎娘柔柔弱弱性子卻執拗,想她先頭那般怨恨自己, 怎可能幾天功夫就心甘情愿, 到底是自己心急了, 得人容易, 若想得心還需使出水磨工夫來慢慢的磨, 橫豎她如今的身子也受不住,往后日子長著呢,索性一下子養好了,也免得日后麻煩。 念頭至此, 忽的笑了一聲道:“皎娘怕什么, 我與你說笑呢,皎娘是正經人, 與我說話兒便是說話兒, 可驚鴻卻不然, 惦記了許多時日,若留下來,如何能把持的住,偏皎娘如今身子未愈,若驚鴻如之前般孟浪,唐突佳人,怕是皎娘要記恨驚鴻一輩子去了,豈非得不償失?!?/br> 聽見前頭的話還像個正經言語,皎娘暗暗松了口氣,可后面幾句卻越發曖昧起來,尤其他的語氣帶著幾分認真幾分調笑,又湊得極近,說話的時候,灼燙的氣息噴薄在自己耳后,皎娘禁不住粉面通紅,那灼燙的緋色從耳后迅速蔓延至雙頰,身子都禁不住有些顫栗,只得微微側頭想避開,梁驚鴻卻已坐正了身子,笑微微的道:“那就這么說定了,回頭我就吩咐李順兒收拾花園?!鳖D了頓又道:“你身子弱,好生養著,不用cao心這些雜務?!闭f著站了起來:“想來應承我半日,皎娘嘴上不說,心下早已厭煩,這便去了,也免得在你跟前兒討嫌?!?/br> 皎娘知道這人向來如此,一時調笑一時胡言,根本不知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知道也無妨,皎娘如今也想通了,只他不迫自己行那酷刑便好。 因此,不管他說什么,只管側過頭去當做未聽見。 不想梁驚鴻卻半真半假的嘆了口氣道:“看起來我是真討嫌了,既如此便走吧,省的你厭煩,本來我這兒有封信,是從冀州府遞送過來的,本是遞到潘府,難為他今兒一早巴巴的遣人送了過來?!?/br> 梁驚鴻話未說完,皎娘便轉過頭來看向他,那淡如水的眸子,忽然便亮了起來:“冀州府,可是冬郎的家書?” 梁驚鴻心下不由一酸,果真她們姐弟感情好,自己只說了個冀州府,她便猜到是她兄弟的家書,這個從心里歡喜的樣兒,真讓他不爽之極,恨不能把這家書丟在火盆子里燒成灰。 心里發酸,語氣便有些不好,瞥著她道:“皎娘不是巴不得趕我走嗎,怎么這會兒一聽有你兄弟的家書,便不趕了?!?/br> 皎娘臉色一滯,低聲道:“我何時趕你走了?!?/br> 梁驚鴻見她這話說的一臉勉強,一時氣不是笑不得,嘆了口氣道:“真真兒是我上輩子欠了你的,這輩子來還的,我知你是著急看你兄弟的家書,這當口什么違心之言都說得出,得了,我也不與你計較,誰讓先頭我對不住你呢?!闭f著從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遞了過去。 皎娘忙伸手去拿,不想梁驚鴻一抬手抽了回去,皎娘臉色一變,看向他,不知他又要耍什么花招兒? 梁驚鴻微微傾身湊到她臉上道:“今兒傳書的人情,皎娘莫忘了,日后驚鴻可是要討回來的?!闭f著才把信遞在她手,轉身去了。 皎娘呆了一會兒,方低頭看手中的信,信封上阿姐親啟,正是冬郎的字跡,忙急切的撕開蠟封拿出信來一字一句的細看。 雖暫停在冀州府,卻還在路上,故此信寫的不長,只是了平安,說這一路順風順水并無大事,時已到冀州府,言道行船停了半日,趕上同貴兒往潘府里遞信兒,問了冬郎可有信捎,便寫了這封報平安的家書,不日便會到京,進學之后定會刻苦攻讀,讓皎娘莫擔心,千萬保重身子,等著他家來。 皎娘合上信,眼角不覺有些潮潤,想那才十五的少年,孤身一人在京里,舉目無親,若有病災兒的誰人照顧,有委屈了又同何人去說,更何況,他還不知這進學其實是梁驚鴻的陰謀,到底當日自己太過天真,與葉氏相識不過月余便把掏心窩的話都說了,何曾想到人心險惡,平白無故哪會有如此好事。 到如今冬郎的前程攥在梁驚鴻手中,自己被迫和離,成了他囚在別院的禁臠,無法抗拒亦不能抗拒,為今之計只盼他早早厭棄,到時自己怎么樣都無妨,只不牽累爹娘跟冬郎便好。 想到此,不免嘆了口氣,當真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許自己就是這樣的命數吧,過不得安穩日子,上一世夭壽短命,這一世也不知能多活幾年,想來自己這命里帶衰,潘復方如此著急的與自己和離,甚至連面都不見,便直接寫下和離書。 皎娘這里感嘆自己的命數,殊不知潘復此時正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潘復不惜鉆狗洞見了南樓月,訴了滿腹衷腸,釋清了誤會,并把自己的一片誠心送了過去,有道是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人,想著南樓月得自己如此相待,必然萬分感動,等他搬出來兩人好生親熱一番,便會更加死心塌地的跟著自己,亦會幫自己謀劃,只南樓月全心幫自己,想來謀個一官半職應該不難,只能進官場,憑自己的才能,必能步步青云。 潘復這一宿做的都是步步高升的美夢,直到天光大亮方醒過來,醒來便匆忙洗漱了,去牙行雇了兩個婆子并家里的廚娘收拾屋子,旁處也還罷了,正院內寢需的底細收拾一番,之前是皎娘住的,兩人和離的快,也未及收拾東西,潘復可記得南樓月之前便極在意皎娘的存在,如今搬過來,若發現有皎娘的東西,說不準一醋了又要鬧起來,索性先收拾妥帖,也免得自找麻煩。 不想潘復邁進內寢倒愣了,家具擺設未變,但皎娘的東西卻不見了,妝臺衣柜皆空空如也,忙喚了那廚娘來問,那廚娘回說,前幾日隔鄰的柳管事來了,捎了大娘子的話,說既然跟大爺您和離了,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留著東西卻不妥當,特意托付葉氏夫人,遣了柳管事把東西都搬走了。 第62章 落個兩不耽誤 搬走了?潘復愣了愣, 雖早知隔鄰的葉氏夫人跟皎娘頗說的來,也未想到這樣好,這柳旺兒可是府里的大管事, 主子跟前兒頗得臉的奴才, 葉氏竟讓他來搬皎娘的東西,可見是把皎娘認真當成手帕交了。 不曾想皎娘竟還有這樣的運道,先頭因寫下和離書, 心里尚有幾分的愧疚,如今也散了,說起來兩人也不過是擔了名頭,并非真夫妻, 和離了也好,落個兩不耽誤。 便點點頭道:“往后這樣的事需得稟告我知曉,哪有隨便什么人就來家里搬東西的?!?/br> 那廚娘頗為委屈, 忙分辨道:“先頭李mama交代我只管廚下的事, 大娘子屋里的事一貫都是李mama做主, 柳管事來的時候, 李mama正跟大娘子在城外住著呢, 我是想過要稟告大爺,卻不知大爺您在哪兒,柳管事又著急,說橫豎搬的都是大娘子的東西, 并不干大爺的事, 不稟告也無妨,不由分說便把東西都搬走了, 我瞧著的確沒動旁的, 只拿的大娘子平日里穿戴的衣裳首飾 ?!?/br> 潘復見這婆子是個牛心軸脾氣, 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得道:“行了,這次的事不怪你,” 那廚娘偷眼往屋里頭望了望,東西搬走了大半,這會兒瞧著空洞洞的冷清非常,忍不住道:“大爺您跟大娘子前幾日還好好的,怎就和離了?!闭f著瞥了瞥旁邊的兩個婆子:“這兩位mama是新來的?” 潘復哪里耐煩跟個廚娘說三到四,揮揮手:“這里不用你了,下去吧?!?/br> 那廚娘雖萬分不愿也只得退了下去,見她將將出了院,潘復忽想起今兒南樓月便要搬進來,這廚娘若嘴沒個把門的,什么都往外說,南樓月聽了只怕不妥,想到此又叫住了她道:“這兩位mama是從牙行雇來收拾屋子的,今兒有人要搬過來,以前的事莫要再提?!?/br> 那廚娘見潘復臉色肅然,知道是告誡自己莫要多嘴胡說,心道,怪不得前一陣子都不著家呢,李mama早便說過外頭指不定有了相好的,看起來真讓李mama說著了,這剛跟大娘子和離幾天兒啊,新人就進門了,果然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倒是可憐了大娘子,雖說身子嬌弱些可脾氣好啊,人也隨和,對她們這些下人也都是客客氣氣,從不曾說一句重話,是個難得的主家,不知今兒新來的這位是個什么脾性,萬一是個刺頭兒,自己這差事只怕要保不住了。 想到此,不免有些忐忑,哪里還敢說什么,忙應著退了下去,看看把廚下好生收拾收拾,免得被新來的娘子,挑出毛病來。 不說廚娘心中計量,且說潘復,本來還發愁皎娘的東西不好料理,若收拾起來回頭被南樓月瞧見卻麻煩,送走卻又不知該送去何處,按理說兩人和離之后,皎娘歸家,東西自然要送回玉家,可潘復卻不知玉秀才那邊知不知道此事,畢竟兩人和離的有些匆忙,皎娘又跟葉氏夫人住在城外別院,想來也未及告知家里也是有的,若自己巴巴的把皎娘的箱籠回去,豈非戳破此事。 玉秀才可是當過他的先生,潘復本就有些怵這個岳父,更何況當日可是自己再三上門求娶,玉秀才方點頭許嫁,如今這才一年便和離了,又是自己親手寫的和離書,且以無后為由,這一點當日自己上門求娶的時候,便已說在了前頭,玉秀才夫妻言道皎娘身子弱恐不能生養子嗣,是自己說不妨事,日后過繼一個承繼香火也便是了,如今自己以這樣的借口和離,實有些說不過去。 故此,潘復也不想戳破此事,至少不是從自己這兒戳破,本來心里還有顧慮,如今皎娘的東西搬了個清凈,倒暗暗松了口氣。 交代兩個婆子好生收拾,桌案家具都一一過水,另把床帳被褥都換了新的,特意遣了小子去鋪子里買回來的,交代撿著好的買,為了討個好兆頭,買了大紅的,照著那新婚洞房布置起來。 從早上收拾到下半晌兒,才算收拾妥當,潘復四下瞧了一遍,還算過得去眼,雖說比不得梁府奢華講究,也算齊整,再說 ,梁府里再好到底是暫居之處,這宅子的房契自己都送與了南樓月,算是他在燕州的家,有道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話雖糙兒,理兒卻正。 只是,都這時辰了,怎還不見南樓月過來,想想又覺自己心急了,南樓月是跟著戲班子來的燕州城,暫時客居在梁府,若想搬出來,怎么也得交代清楚,再說也得收拾細軟箱籠,且還病著,怕是得費些時候,橫豎他應了自己,今兒必會搬過來,急什么,等著就是。 等一個時辰不見人,再等一個時辰,從下半晌等到天黑,又從天黑等到夜里,直到聽到外頭街上遙遙傳來棒子聲伴著頭陀有節奏的報夜聲,天干物燥小心火燭,已然起更了也未見南樓月的影兒。 已經讓小子去梁府外看了不下十幾回,都說不見有人出來,潘復等的心焦,干脆自己過去了,到了梁府外遠遠瞧見看門的兇神惡煞的守在哪兒,哪敢往前靠,連腦袋都往回縮了縮,生怕那些人看見自己,又喊打喊殺。 探頭探腦的瞧了好一會兒,一直等到梁府大門闔了起來,也不見南樓月出來,潘復忽覺不好,莫非梁府里不讓南樓月出來,不能啊,認真說南樓月只是客居梁府,并非梁府中人,便是梁驚鴻這個梁府的主人再霸道,也不能攔著客人出門吧。 更何況,驚鴻兄自來是個和善好脾氣,對下人們也格外寬宥,怎會為難南樓月一個客居之人,卻忽想起梁驚鴻如今不再府里,若在的話,自己也不會連大門都進不去,而梁府現如今這些奴才,一個個混賬之極,慣會欺上瞞下,定是這些人使壞難為南樓月。 想來以南樓月的手段心思,自然知道怎么化解,或許再等等就出來了。 這一等就等到了天大亮,潘復生怕南樓月半夜出來,也沒敢回家,就在梁府大門外守了一宿,到第二日也沒見著人,心里終是有些慌,忙去后面窄巷尋哪處狗洞,打算鉆進去找南樓月,狗洞倒是找著了,費了吃奶的力氣好容易鉆過去,不想卻被人發現了,沒等他起身便聽見一聲大喊抓賊,接著便是一陣亂棍兜頭打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