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扶蘇 第19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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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開口,卿大夫們瞬間傻了眼,本該是朝議的時辰,怎么想,嬴政也不可能出現在此處,分明合該坐鎮朝議大殿才對。 這些卿大夫們,就是趁著朝議,嬴政不在,所以才會如此有恃無恐的,能參加朝奉的臣子少之又少,一共就那么多人,但在政事堂共事,每日進出章臺宮的臣子卻很多,他們趁著朝議的時辰,特意跑過來探聽。 哪知這么不湊巧,被嬴政抓了一個正著。 嬴政冷聲道:“朕的章臺宮,倒成了市集不成,如此鬧哄哄,成何體統?” “章邯!” 嬴政一聲令下,章邯立刻調遣虎賁軍上前,道:“請陛下吩咐?!?/br> 嬴政掃視著眾人,幽幽的道:“你替朕來看一看,今日來鬧事的,都是甚么人,哪個部署這般清閑?” 卿大夫們有些慌亂,讓章臺宮的衛尉來看,這不是要拿人的意思么? 卿大夫們不敢停留,受驚鳥獸一般散盡。 胡亥松了口氣,對嬴政道:“君父好厲害?!?/br> 嬴政看了一眼大殿的方向,并沒有進入,而是道:“朝議馬上要到了,一會子朝議之上,必然還有人會提起此事,朕需要去處理一番,你便告假罷,今日不需要參加朝議了?!?/br> “謝謝君父?!焙ナ箘劈c頭,他正好想去看看扶蘇,便不去參加朝議了。 嬴政轉頭道:“蟜兒,隨朕來?!?/br> 公子成蟜拱手道:“是,君兄?!?/br> 胡亥等二人走了,看了看空蕩蕩的大殿門,這才抬步走進去,方才外面那么混亂,仿佛趕集一般,殿內卻鴉雀無聲。 胡亥走進去,道:“哥哥?” 扶蘇就在殿內,他坐在席上,手中托著羽觴耳杯,正在飲水,動作悠閑自得,但面容過于平靜,好像波瀾不興的死水。 “哥哥,”胡亥走過去,道:“放心罷,我叫來了君父,幫你把人都趕走了?!?/br> 哆! 扶蘇將羽觴耳杯重重放在案幾上,冷聲道:“那我還要感謝你了?” “哥哥?”胡亥一頭霧水。 扶蘇道:“讓他們進來也好,讓他們看看我現在落魄殘廢的模樣,也免得那些卿大夫們,還對予抱有不切合實際的幻想,也好?!?/br> 胡亥張開嘴,剛要安慰扶蘇,扶蘇轉過頭來看著他,道:“你也對予抱有甚么幻想不成?” 他說著,突然笑了一聲,笑容有些嘲諷,上下打量著胡亥,道:“你這般纏著予,不會是覺得予榻上的功夫不錯罷?可惜,可惜了,予如今變成了殘廢,你若是想要與予行露水之歡,怕只能自己坐上來了?!?/br> 嘭—— 胡亥聽著扶蘇的話,臉面登時通紅。 扶蘇又道:“興許也是不錯,既然你這般不挑,予已然是個殘廢,也沒甚么可挑?!?/br> 胡亥定定的看著扶蘇,面頰上的殷紅退去,反而變得一片慘白,他的皮膚本就白皙,如今白的像紙一般,嘴唇還在微微顫抖。 扶蘇喉嚨滾動,心竅中升起一股不忍,咬了咬牙,繼續道:“怎么,你還留在此處,這青天白日的,是想與予白日宣yin不成?” 胡亥咬了咬嘴唇,道:“你這樣說話很傷人?!?/br> “傷人?”扶蘇輕笑:“反正予已經傷的不輕了,還管旁人做甚么?若是覺得傷人,便滾遠一點,別在予面前礙眼!” 扶蘇說罷,感覺到胸腔中一股窒息,憋悶得無法喘氣。 胡亥嘴唇又顫抖了兩下,沒有說話,突然轉身,默默地離開了大殿。 扶蘇看著他的背影,狠狠松了一口氣,面容上展露出一絲苦笑,伸手握住旁邊的羽觴耳杯,重重的砸出去,發出“嘭——??!”的一聲巨響。 胡亥離開扶蘇的寢殿,也不想回自己那處,干脆去了政事堂,坐在自己的班位上。 胡亥乃是少府衣丞,他的工作十足清閑,平日里都不怎么“坐班”,有空來一趟,沒空就不來,同僚們都知曉胡亥受嬴政和扶蘇的寵愛,在少府做衣丞不過是裝裝樣子,所以沒人計較這些,都默認少府沒有這個人。 今日胡亥一反常態,一大早坐在班位上,來政事堂的少府同僚全都嚇了個好歹,生怕是嬴政派來監工的,趕緊兢兢業業的埋頭苦干。 胡亥坐在班位上,揪著自己的衣裳角,嘟囔道:“真的很過分,太傷人了,哼……不打算理他了!壞哥哥!” “不好了!”有人跑進來,差點被門檻絆倒。 胡亥這些日子,聽到了太多次不好了,只要一聽這三個字,便覺得腦仁直疼。 沖進來的是個少府的官員,跌跌撞撞的道:“廷尉……廷尉署來拿人了!” 胡亥奇怪的道:“廷尉署?拿甚么人?” 難道是勾連夜郎的人?自己還沒查完啊。 官員道:“小公子有所不知,日前廷尉彈劾王相收受賄賂,王相雖然被放出圄犴,但彈劾還沒完,加之王相那日在朝議大殿上說,收受賄賂是咱們政事堂不成文的規矩,這下子好了,廷尉署開始嚴查,要把政事堂查個底兒朝天呢!” 廷尉署大動干戈,查了幾日,今日開始動手拿人。 “不只是咱們少府,那邊,你們快聽,那邊司農已經開始拿人了!還有司行、司馬!都……都被帶走了好些人!” 嘭—— 大門被撞開,果然,廷尉署的人沖了進來,為首的道:“名冊上記錄名字之人,勞煩與我們走一趟,去廷尉署回話!” 那人打開名冊,竟好長好長一疊的人名。 “放開我!憑甚么拿我?” “我沒收賄賂??!” “廷尉憑甚么拿我!” “你們這不是糾察,分明是清除異己!” “誰不知李斯的心思,他就是想要趁著長公子變成了殘廢,清楚異己!徹底把我們全部鏟除??!” “李斯——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政事堂亂七八糟,人群有大罵的,有逃跑的,還有被抓回來銬起來的,胡亥皺眉站在人群之中,看著比菜市場還不如的朝堂。 廷尉署拿了人,因為帶來了官兵,鬧劇很快平息下來,胡亥定眼一看,至少三分之一政事堂的官員被抓了去,像是少府、司農因為涉及財幣和物資,全都被抓走了大頭,但凡是王綰的人,幾乎沒有幸免的。 王綰聞訊趕來,但來晚了一步,官員們早就被帶走。他踉踉蹌蹌的沖進政事堂一看,捶著腿的大喊:“李斯??!李斯!老夫與你勢不兩立!” 政事堂空蕩蕩的,也不必干活了,胡亥干脆離開了政事堂,準備去找將閭說說話,將閭為人溫和,可算是好大一朵“解語花”。 他走出政事堂沒有多久,便看到了扶蘇,當然,不只是扶蘇,還有王清,王清扶著扶蘇,正在外面散步,一個小鳥依人,一個高大俊美,真別說,乍一看上去十足得般配。 扶蘇氣走了胡亥,自己在殿中砸了滿地的東西,王清踏入殿中的時候,足足嚇了一大跳。 “長公子,你這是……?”王清一臉詫異。 扶蘇搖頭道:“無事?!?/br> 他說罷,又道:“貴女今日前來,不知所謂何事?” 王清囁嚅道:“我想去看看哥哥,但是到了圄犴被攔下了,便打算出宮去的,誰知看到廷尉署正在拿人?!?/br> “拿人?”扶蘇發問。 王清點點頭,道:“廷尉署,帶了好多兵來,去政事堂拿人了,我看到他們帶走好多好多人,我覺得這個事情必須告訴長公子一聲,所以才過來的?!?/br> 扶蘇心頭一震,廷尉署拿人,李斯不知胡亥便是當年的幼公子,見他與自己走的親近,會不會針對胡亥? 他當即便坐不住了,道:“貴女,可否扶予出去走一走?” 王清知曉是擔心胡亥,但沒有點破,趕緊扶起扶蘇,二人便離開了大殿,說是出去散步,其實目的很明確,準備去政事堂附近探探虛實。 扶蘇被王清扶著,還沒走到政事堂,哪知道這么巧,便碰到了胡亥,扶蘇順著他的目光,發現胡亥緊盯著自己與王清觸碰的手掌,下意識想要松開,但硬生生止住了。 王清見到胡亥沒事,欣喜的道:“太好了,看來小公子沒事?!?/br> 扶蘇卻道:“走罷?!?/br> “長公子,”王清道:“還是與小公子好好兒說說罷?!?/br> “沒甚么可說的?!狈鎏K轉頭要走。 “哥哥!” 胡亥脆生生喊了一句,扶蘇的腳步登時頓住,仿佛條件反射,下意識便想回頭。 扶蘇回頭去看,肚子里準備了一腔刻薄的言辭,準備趕走胡亥,讓他知難而退。 這一回頭…… 卻見胡亥那一聲“哥哥”根本不是喚自己,而是在喚將閭! 將閭從旁路過,應該是從圄犴回來,胡亥迎上去,脆生生的道:“哥哥!亥兒正找你吶!” 說著,還親昵的挽住將閭的手臂。 將閭有些奇怪,雖平日里胡亥與自己很是親近,尤其是最近“共患難”之后,二人也算是無話不談了,但…… 但沒必要“摟摟抱抱”罷? 胡亥從來都是一個很有分寸,很有邊界感的人,他雖然行事狡黠,有時候不按套路出牌,但為人讓人很放松,知道甚么話該講,甚么話不該講,不會戳到旁人痛楚,也不會讓人尷尬。 今日有些不同尋常? 將閭奇怪的看著胡亥,順著他的目光一看,登時恍然大悟。 看來胡亥故意與自己這般親近,是為了氣一氣扶蘇。 胡亥晃了晃將閭的手臂,親昵的道:“哥哥,你眼下空閑么?咱們去你殿中說話?” 將閭:“……” 將閭有些子猶豫,胡亥輕聲道:“將閭哥哥,配合一下?!?/br> 將閭無奈,道:“好,要說甚么,進殿來罷?!?/br> 說罷,親自推開殿門,讓胡亥走進去,胡亥進去的時候,還故意回頭看了一眼扶蘇,對門口侍奉的寺人道:“我與將閭哥哥有要緊且私密的事情要談,吩咐下去,不相干的人一概不得入內!” 他還故意著重了“不相干”三個字。 嘭—— 殿門關閉,隔絕了扶蘇的視線。 扶蘇瞇著眼目,緊緊盯著緊閉的殿門,眼神復雜至極,嫉妒、吃醋、猶豫、隱忍,仿佛一團被風吹得躁動的死灰…… 將閭頂著壓力進了殿門,道:“弟親,你與大哥這是鬧甚么?” 胡亥哼了一聲,道:“都是哥哥不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