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命萬歲 第17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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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見婦人的言行,玉藻失聲哭著。 這些皆是令公生前所布置。 在春三月乙卯。 謝寶因四十一歲生辰那日。 林真愨與妻崔夫人憂心她終日都跽坐于居室,會郁于胸,于是想以此來寬慰婦人的心,不僅博陵林氏丹陽房的所有子弟悉數歸來,渭城謝氏三個尚在的舅父也遣人驅車接來。 謝寶因穿著曲裾袍,手中持有一根探路的木杖走在前,身后有三媵婢拱手隨侍。 玉藻則扶持婦人而來,跽跪于堂上西面。 前來拜謁之人列席東西兩面,分案跪坐。 先起身站在堂上,然后面朝尊位的婦人行禮的聲音聽著并不年少,腳步也邁得有些沉,與真愨他們非平輩。 隨即,前方傳來一聲“阿姊”。 謝寶因稍楞,然后笑道:“晉渠?!?/br> 謝晉渠也笑著應下:“是我,來祝阿姊萬歲?!?/br> 謝寶因唇畔的笑慢慢變淡,言起其它事:“聽聞你數日前忽然發疾,雙腿不便行走,這些孩子怎么還將你給請來,果真不孝?!?/br> 阿翁長逝以后,謝晉渠在國都朝廷的政治得失有儒家的中庸之道,或許是從來都不愿涉入天下之爭,但為了渭城謝氏,不得不支撐。 謝晉楷、謝晉滉在朝廷比其兄更游刃有余,謝若因與王三郎的孩子也愿意重認渭城謝氏為外祖。 阿娘能黃泉欣然而笑。 謝晉渠望著這位阿姊,眼睛雖然視物不清,但依然澄澈如舊,相貌也不曾衰老,仍容美,只是留有年歲倉促而過的風采,他忽然喟嘆:“我自己想來候問阿姊,你我雖然是姊弟,但數年難以相見,豈非笑話?!?/br> 謝寶因眼前只有模模糊糊的一片,她努力辨別著:“可惜我眼睛不好,不能再好好看你一眼?!?/br> 謝晉渠笑嘆:“暮年老翁,不看也罷?!?/br> 謝寶因不悅皺眉:“如何就暮年老翁了?你還比我年幼幾月?!?/br> 謝晉渠笑起來,從寬袖中取出縑帛,親自放在阿姊手中:“三姊也為你寄來帛書,她如今遠在平原郡,不便前來?!?/br> 謝寶因用手認真摸了摸,然后遞給玉藻。 玉藻出聲誦讀。 帛書中所書都是追念往昔之言,從少時、成年到如今,無一不是昔年的快樂,最后以「阿姊老矣,然女弟仍美,阿姊甚惱」來玩笑。 謝寶因其實知道已經知天命的三姊身體也不好,不便前來只是用以寬慰她的言語。 她泣不成聲:“阿姊?!?/br> 玉藻小心收起帛書,重新放回婦人掌中,隨后出聲寬慰。 后來跽坐在堂上的謝晉楷、謝晉滉也起身為阿姊祝壽,姊弟四人談起許多在渭城謝氏的往事。 他們離開以后,是博陵林氏的子弟。 有人喚“祖母”,有人喚“伯母”。 謝寶因自從眼睛不好,耳朵就變得很好,始終都默默聽著,在心中辨認,待他們都喊完后,逐一說道:“明慎、禮慎還有肅文?你們的孩子是否也來了?” 年歲漸長,對子孫的寵愛就愈益濃郁。 林真愨、林明慎、林肅文他們如今都已然弱冠,納妻有子,林禮慎也有納正室夫人,而林真琰來年從軍營回來就會納河東裴氏的女郎為妻。 只是不知自己是否還能得以親見。 林明慎因為少時在伯母身邊待過數月,所以也更為親密,當下笑著應答:“伯母,我們都前來為你祝壽?!?/br> 林肅文雖然是十歲以后才來家中,但因父母不在,為家中三位伯母膝下長大,遂伏地頓首:“伯母,我是肅文?!?/br> 林禮慎也開口道:“伯母要萬歲?!?/br> 而后,他們的子女都雀躍的喚婦人“祖母”,謝寶因也頃刻粲然,命玉藻與隨侍將自己所預備的金餅賜與孩子。 堂上眾人歡樂時,忽然有一聲“阿娘”傳來。 謝寶因聞后,眼眶變得濕潤:“阿瞻回來了?” 林真琰奔走至堂上,雙膝跪在北面坐席旁,握著阿娘的手往自己臉上摸:“阿瞻來給阿娘祝壽,祝阿娘長樂萬歲?!?/br> 謝寶因仔細撫著其眉眼,這個兒子才是最像他的。 她悵然道:“好,好?!?/br> 博陵林氏的子弟給這位漢中君祝壽以后,林衛鉚、林衛罹與郭圣窈從中庭而來,但在他們身后,還有第四人喚“長嫂”。 謝寶因一下就聽出來:“妙意?!?/br> 林妙意牽著孩子走到跽坐席上的婦人身前:“是我,我從吳郡來為長嫂賀壽,江東王讓我將孩子也帶來見見長嫂?!?/br> 兩年前,江淮郡王易食邑而封,從此對封地再無治政之權,與天下諸王一樣,只有食稅權,他也不必再被圍困于封地而不能出。 然后,只聽林妙意教導孩子:“喚舅母?!?/br> 一聲糯糯的舅母很快響起。 “欸?!?/br> 謝寶因依靠著模糊的輪廓光影,朝前伸手,摸了摸七八歲的外甥頭頂,從玉藻手中拿過金餅給他:“已經大了,以后要孝順你阿娘,她從前不易?!?/br> 孩子并不畏懼,乖巧的點了點頭:“我會的對阿娘很好很好的,舅母也要長命萬歲,以后我還要來孝順舅母?!?/br> 此言使得堂上眾人大笑,謝寶因也淺笑頷首。 但林妙意低頭獨自擦淚:“長嫂,多年以來..辛苦你為我cao勞,還有長兄..他也是?!?/br> 突然從別人口中聞見男子,謝寶因有些愕然:“為何還要哭?你如今否終則泰,理應開心,你也要好好珍重身體,在驅車離開國都時,再去宗廟寢殿看看卻意,她離開之前還在憂心你?!?/br> 林卻意也配食在父母的寢殿。 聽到小妹的事情,林妙意重新跪坐入席而哭。 謝寶因聽著隱隱約約的哀泣,無奈嘆息,眼中的悲慟也慢慢溢出,后想及今日是自己的生辰,才撐起精神與其他人繼續言道:“衛罹?!?/br> 惟恐眼睛不好的長嫂難以看到自己在何處,林衛罹站起身:“長嫂,我在?!?/br> 謝寶因不放心的開口:“阿瞻還需要請你為我與你長兄管束,他天性沉悶,從小也只黏我,倘若有一日我不在了,十分憂慮他心中有所委屈也不知道言語,如此還好,惟恐因此喪命?!?/br> 朝堂之上,明槍暗箭,算計無數,他長得雖然肖似他耶耶,但男子的謀略還是他長兄林真愨學得更多。 林衛罹鄭重的拱手應諾:“長嫂安心,真琰在軍營、朝堂之中皆有我保護,絕對不會讓他有所損傷?!?/br> 謝寶因頷首,又與林衛鉚說道:“慈航走前,心中最不能放心你,能再納后婦..為何不納?已經過去十一載,她不會怨恨你的?!?/br> 林衛鉚勉強一笑:“明慎、禮慎都已經長大,兩人也拜官納妻,我獨身一人也能很好,何必納后婦?!?/br> 謝寶因不再規勸,有什么好勸的。 慈航,他心中有你,始終有你。 隨即,謝寶因與眾人。 見完家中子弟,已經黃昏,謝寶因雖然樂不可支,但在所有人散去以后,她忽然說道:“你要怎么辦呢?一直也不愿意適人?!?/br> 侍坐在側的玉藻笑答:“昔年女君曾笑言將我視為小妹,既然是小妹,又為何還總是想要我走?” 謝寶因笑了笑:“不走不走?!?/br> 她從席上艱難的站起身體,走出堂上以后,循著模糊的光圈而望向金色余暉:“阿兕將要產子,我也應該預備了?!?/br> 玉藻看著用木杖前行的婦人,默默低頭隨從。 夏五月壬子。 林圓韞再產子,乃女郎。 謝寶因得到消息,當下就要去蘭臺宮見外孫女,但林真愨憂心其身體,婦人不僅眼睛有疾,還常常胸痹,昔年宿疾的痛痹也未曾痊愈,他與妻崔夫人耐心諫言,最后使得從來都慈和的阿娘發怒。 玉藻見狀,與二人私語:“你們就讓女君去吧,她性情剛毅,若要成事,即使是你們耶耶文成候也未必能夠規勸?!?/br> 而后屈膝伏拜,悲哀泣之:“我請求你們讓她去,勿使她在世上遺恨,也勿再勉強她活于世上,她想見你們耶耶。這四載以來,我侍坐在左右,常常都能聽見她在夢里痛喚你們耶耶的字。她與令公成昏的時候,博陵林氏還未起勢,為他人欺辱,家中事務亦是難以治理,你們祖母郗夫人也常嚴苛待她,隨后你們耶耶還幾乎喪命,那時女君腹中已有你們長姊?!?/br> “在天下局勢有變之際,你阿弟又被亂子賊臣鄭氏母子所奪?!?/br> “他們是互相扶持的患難夫妻?!?/br> 林真愨也哭紅了眼,他知道阿娘大限將到,三月已然是在布置身后之事,但身為人子,要他如何去坦然接受阿娘的離去,而可以無動于衷。 但在玉藻姨母的悲戚中,還是頷首同意。 乘車去蘭臺宮的那日,謝寶因身體有所康復,精神好轉,眼睛也比以往能視物。 林圓韞迅速命傅母將大女抱來讓阿娘見。 謝寶因低下眼瞼,努力想要看清外孫女的相貌,但都無疾而終。 林圓韞遂從傅母手中抱到懷中,親自走到阿娘面前,以便阿娘觀瞻:“眾人皆言她類外大母,所以我想請阿娘給她取個小名?!?/br> 終于能看清一點的謝寶因笑起來:“我如何能來?理應是陛下或太子、皇后來取?!?/br> 林圓韞失望的低頭:“阿娘..” 羊元君乘攆而來,見到此狀,笑著一同勸諫:“她既然肖似漢中君,那就應該漢中君來,何況圓韞也是如此想的,漢中君為何不滿足孩子的心愿?!?/br> 謝寶因慢慢伸手去牽外孫女的小手:“那就..「阿宜」,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br> 她莞然而笑:“本來是你耶耶為你小妹所取的字?!?/br> 林圓韞雖然知道阿娘后來又曾妊娠,因為胎像潰敗,所以未能產下,但不知道耶耶居然已為其取好小名。 見阿娘將小名給與女兒,她開心而泣。 她明白,明白阿娘最終也要像耶耶那樣離去,而如今,女兒的小字就是耶耶與阿娘給她的遺物。 謝寶因聞到哭聲,轉身朝前身后,摸索少頃才成功撫摸上長女的臉:“不要哭,你剛產下孩子對身體有損傷,我要走了,你先休息,以后我讓玉藻也到你身邊隨侍?!?/br> 林圓韞盡力隱忍,但聽阿娘說要走了,還是高聲痛哭——即使她已經快二十三歲。 謝寶因無可奈何的嘆息一聲,將女兒擁進懷中安撫,然后才離去。 羊元君躬身送至殿外,她也已經四十六歲,握著謝寶因的手,忽然哽咽:“漢中君要保重身體,令公生前就常與陛下說只希望漢中君能長命萬歲?!?/br> 謝寶因頷了頷首:“皇后也要珍重身體?!?/br> 羊元君見婦人心中如此平靜,知道去意已決,于是將那件事情告知:“其實封邑漢中君是令公向天子所求,昔年天子的確因為令公功勛過剩而憂慮,但令公忽然請求為妻封君,其中或許有令公為博陵林氏而為,欲要避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