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命萬歲 第1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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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風身為太子親近的手足,其責罵過為已甚。 因此李氏王室親族流血無數。 三大王被囚禁于官邸, 禁軍四周圍守。 于是群臣悉數緘口。 李毓成功在靈臺即皇帝位以后, 大赦,制服三年, 尊母為皇太后,立嫡長子母為皇后, 諸子封王, 諸女封邑。 居于東宮的先太子妻及其子女, 另遷別殿居住。 春三月望[1], 天下時勢日漸安定。 因李毓即位而滋生的造變動亂在其武力與yin威之下, 已然平息。 宗正死,李風囚。 先太子李乙不知所蹤。 士族見局勢已定,為權勢,為家族,亦不再逆亂。 然有一黑色深衣之人在夜半隱匿行蹤,潛入國都以北的壯麗建筑群。 在被禁軍察覺以前,又迅速隱于幽暗。 及至雞鳴才出,最后進入長樂巷室第的家門。 將要產子的謝寶因也未居產室,而是跽坐在家中堂上,左手高隆的腹部,右手扶持著紅色云紋的漆幾。 她曾在夜半遣部曲去斥候情況。 所以她在等。 “女君?!?/br> 見到堂上身影,謝寶因放棄繁蕪的言語,直問此行重點:“太子妃是否安全無恙?!?/br> 未能履行命令的部曲沮喪低頭,聲音也變得微弱:“東宮宮室被禁軍所圍,嚴如陶甕,太子妃身在何處甚至都難以知道,請女君懲處?!?/br> 謝寶因淡然一笑:“我知道你已盡力?!?/br> 太子在國都以外的地方失蹤,于李毓而言就是危害,不死就不休,羊元君是太子之妻,太子對其寵愛殊絶,十載來都未有其余夫人,其嫡長子李文也身在東宮。 太子重情,只要他茍全性命就必然要來營救妻子。 李毓勢必會用武力將羊元君幽禁,讓試圖營救之人進退無所據。 部曲的右手嘗試著握拳,但幾次都不成功,最后抬手行了一禮:“多謝女君?!?/br> 聞到堂上隱隱的血腥味,謝寶因神色變得嚴肅,在憂慮之下,對他厲聲命令:“先去簡單醫治,然后在黃昏以前就離開國都,不準有所停留?!?/br> 倘若李毓知道東宮有人進出,心中會以為是太子的人,但他知道國都如今被自己圍成死城,太子及其屬臣不能入內,從而會在國都內尋找。 但他沒有證據就不能如何。 李毓不敢開罪于天下士族。 先帝雖然有意親近宗室,將士族權勢日漸歸于李氏宗室,但還未成功就已崩,所以天子的根基始終還是士族。 部曲明白其中謹慎,所以也有自己的決斷:“只是小傷,我會先行離開國都再去醫治,然后會想辦法找到家主?!?/br> 謝寶因頷首許可。 部曲離開以后,兩媵婢奉匜奉巾而來。 還有一盆盎的熱湯。 侍坐在側的玉藻見狀,已經跪直上身,膝行到女子身邊,將直裾提至膝處,足衣也往下輕褪,再從媵婢接過已在熱湯中浸濕的長沐巾,然后敷女子的腳脛。 其雙腿從前日就開始浮腫。 醫師說是妊娠晚期所致,但有女郎、郎君時也不曾如此。 見女子在拿著一根長簡看,那是曾經從汝陽郡來的。 她出言安撫:“家主會無事的,女君不要憂心?!?/br> 謝寶因無意識的用指腹磨蹭著光滑的簡片,目光也看向幾案右上角的那些帛書、尺牘之上。 自從天子崩逝,她就再也沒有收到過男子所書的尺牘。 太子失蹤,李毓使國都淪為樊籠。 與突厥的戰爭更是芒然。 少頃,中庭就有奴僕要請見。 玉藻命媵婢繼續敷女子的腳脛,隨后起身出去。 待人再回到室內的時候,謝寶因隨口一問:“何事?!?/br> 玉藻重新侍坐,低聲應答:“并無大事?!?/br> 相伴數載,謝寶因當下就察覺到異常,而被親近之人所欺,她的語氣也逐漸嚴厲:“家中皆知我即將產子,何人無事敢來驚擾?” 玉藻自知不聰,于是如實告知:“六女郎突然大病嘔血?!?/br> 她明白女子所想,同時勸諫道:“袁夫人已經前去,我也命奴僕有事就來此見告,倘若女君再有事,六女郎心中內疚,情況也會愈益危殆?!?/br> 謝寶因望著自己的雙足,默然不語。 林卻意的身體在幾月之內就變得情況危急,終究還是因為心中難以釋懷她五兄林衛隺的死亡。 建筑成群的屋舍之中,穿黑色繞襟袍的奴僕端著盆盎進出居室。 林卻意伏在榻邊痛苦的嘔血,湯藥與鮮紅的血跡一同混雜在白絹中衣之上。 她似乎已經快要被喉嚨里的血給堵至窒息,淚眼朦朧。 袁慈航迅速命侍婢將人翻至朝下,又躬身用手大力撫拍其背。 直至堵在喉中的血塊被嘔出。 浴身更衣以后,林卻意見到室內的人,強支持著身體,抬臂行禮。 袁慈航從席上起身,伸手去撫她發:“為何要讓自己如此煎熬,百年以后,你們兄妹亦能在西王母那里再見,你連百年都不能等?” 曾無盡接近死亡的林卻意聞言笑了笑:“二嫂,我已經不再為五兄的死亡哀痛,但身體有病是天命?!?/br> 袁慈航無奈望著這位小妹。 林卻意想起什么,急切握住女子的手腕:“長嫂將要生產,天下局勢不停變幻,國都也有變故,還有長兄的事情,即使將我的情況告訴她,我也不能痊愈?!?/br> 她哀求:“所以遣人前去告訴長嫂,我無恙?!?/br> 袁慈航頷首。 林卻意笑著放手。 得到林卻意無恙的消息。 數日以來,謝寶因的彎眉也終于舒展,但手臂搭在腹部的時候,依然有慮。 鄭太后在居喪期間,因為心中不安,而李毓為承繼先祖以孝治天下,所以命國都之中的卿夫人去蓬萊殿以伴太后。 她將要產子,而不能前去。 國都的王道上,士族的牛車進入宮闕。 謝珍果穿著素縞麻衣,與家嫂鄭夫人跪坐在車中,因為君姑在家中養疾,所以只能由她代為前來。 但此次是她初來宮殿,未免惶遽。 而鄭夫人與鄭太后是同族,心中并無畏懼,在前往蓬萊殿的甬道中,出言安撫。 被宮侍引導進宮殿以后,新帝李毓也跽坐在殿堂西面,他與服喪的婦人在低聲談說,見到有人來,緘了口。 謝珍果與鄭夫人并肩而立,行君臣禮。 看著進殿的兩人,鄭太后用哀哭到嘶啞的聲音出言相問:“謝夫人為何不在?難道是因為林令公追隨的李乙被先帝所廢,見我親子即位,我為皇太后,為此不悅?” 盡管語氣和善,但詰責。 李毓有所思的望著殿中所站立的二位夫人,似乎也在等答復。 他雖然成功即位,但依舊有朝臣保殘守缺,堅持要先尋回李乙,那些人所遣出去的人容易殺,但終究不是長久之法。 而林業綏在朝堂經營多載,蜀郡、廣陵郡的戰事以后,回到國都已然執掌相權,以致三分之一的士族都追隨于博陵林氏。 他還記得林業綏的正室夫人,那位因為李月而嫁的謝氏女郎,他們之間還曾有談話,行事有。 博陵林氏的態度很重要,而林業綏在隋郡,此時謝寶因就是博陵林氏的。 然殿內兩人皆未開口應答。 謝珍果憂心阿姊會因此獲罪,不顧鄭夫人制止,懇切出聲:“謝夫人近日要生產,行動不便,并非心存冒犯之心,望太后與陛下寬恕?!?/br> 鄭太后的聲音也繼而陰沉:“你是哪位夫人,我從未見過,你又為何會謝夫人心中是如何想的?” 謝珍果雖然惶恐,但竭力平靜的應答:“我夫君是盧氏九郎,君姑有疾,所以遣我來。博陵林氏的謝夫人是我阿姊,阿娘產下我以后,身體孱弱,阿姊將我撫育至八歲?!?/br> 與她阿姊姿態無異,李毓未免挑了挑眉,望了幾眼。 麻衣之下,淑女窈窕,姿容美好。 在鄭太后將出言發難的時候,他直接起身打斷:“我還要治理國政,阿娘也放過謝夫人,看著挺可憐?!?/br> 鄭太后心中戰栗,抬眼看向前方,但只剩背影。 隨即望向謝珍果頃刻,最后只留下鄭夫人侍坐左右。 晡夕之后,太后寢寐。 鄭夫人跪侍在榻前的熊席之上。 但在夜半,鄭太后猛然睜眼,然后察覺四周并非是蓬萊殿,而是在國都城內的七大王府。 不對.. 是四大王府。 中庭內那些勺藥,是孝和帝為哀獻皇后所栽種。 哀獻皇后最喜洛陽。 先帝就跽坐在陵江水畔的高樹之下,他的相貌身體都已經回到尚是少年郎君的時候,獨拔而偉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