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命萬歲 第1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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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死于野已經足以被天下恥笑,王桓不愿讓廉公死后再受侮辱,因此隱匿遺言真相,rou袒負荊,膝行至城門,朝著國都謝罪,如此數日后,最終平定天子的怒火。 在孟秋之月,天子不顧士族異議,追封昭德太子李厚為皇帝,慈惠愛親曰‘孝’,容儀恭美曰“昭”,謚為孝昭皇帝。 同時,追封十九而薨的太子妃周氏為哀皇后,并附帝謚,因周氏并非士族出身,她的薨逝也皆是王謝所主導,為的是忠告十九歲的太子不要再輕率從事,而遭難已甚曰“哀”,處死非義曰“哀”,謚為昭哀皇后。 孝昭帝后二人共附太廟,受往后帝王的日月祭祀。 然孝昭皇帝終生都在追念發妻,自昭哀皇后崩后,不再封妃,身邊至死再無女子相伴,以致絶嗣無后,故以夫人陰氏從孫為后。 從即日起,天下官吏則要服喪三十六日。 因為棺槨已經入陵墓,所以國都官吏要朝夕穿喪,在太廟躬身向孝昭皇帝畫像而哭,以盡臣子之道。 郁夷王氏則在天子的命令之下,全族服白。 王太后聞之,宮侍見她破涕為笑,然而又是晝哭夜泣,宮侍知道這位太后是高興薨逝的孝昭皇帝被追封,但她不知道為何還要哭。 再后來,王太后終于主動走出蓬萊殿,但在拜祭太廟的時候,因為見到孝昭皇帝的畫像,哭倒在地,于喪期第九日崩逝,合葬文帝的仁陵。 孝昭帝后也皆在仁陵。 天下縞素的時候,國都的消息也傳至西僻之地。 玄度聽到天子竟真的追封于昭德太子,泫然流涕的寫下卷千字簡送回建鄴。 他在竹簡中陳述自己二十載來始終都在被郁夷王氏所刺殺,當年為逃難避禍,沿著山巒一路到南蠻之地,在那里輾轉數載,最后逃至越巂郡的時候,因收到五公主李月的尺牘而前往汶山郡。 因為孝昭皇帝,二人私交甚篤。 天子看完簡書,念及玄度昔年曾告知自己兄長將會被謀害的消息,最后在通關文書上蓋上璽印,命各郡太守,護送其一路出關,送他回到思念已久的故國。 為林圓韞賜福的胡僧要找的就是玄度,謝寶因也遣人前去告之。 翌日那僧就從王道疾馳而去敦煌郡。 仲秋中旬。 孝昭皇帝喪期將盡。 謝寶因也再做往昔的惡夢,她身處在一望無際的曠野中,茫然四顧的同時,忽然發現自己的雙足被縛,不能行動。 有人驅馭牛車來了這里,車后則隨從數名豪奴。 隨后有夫人與小女郎從車上下來,而奴僕已在草地之上設好席。 那是嫡母范氏與少時的她和阿姊,阿姊不喜讀《女誡》,與阿母大吵,她也因讀先秦史而被斥。 于是,阿姊與自己都很少再對她笑。 婦人無奈之下,只好帶著她們出游,以此來討好。 那天,她們其實都很快樂。 阿母不像平時教導的嚴厲,會教她們認識原野上許多野花,飛蓬、凌霄、卷耳、芣苡,以及胡人從西國移植于南海的茉莉花、耶悉茗花[3]。 如此時夢中的一樣,遠處的幾人言笑晏晏,高興就手舞足蹈的隨樂而舞,但夢里又與那時有些不同。 謝寶因急切環顧,四方都有急速奔走的聲音,在望向西方的時候,神色變得憂懼,有虎豹熊羆從那里疾馳而來,直奔小女郎。 婦人驚惶之下,竟忘記呼僕,直接以身護兩女。 在猛獸撲來的瞬間,成人的謝寶因也下意識躲避,身體因此在原野上翻滾不止,最后撞上硬石,她舉手揉著隱隱發疼的額頭,睜眼就看見自己所撞的不是硬石,是他。 孟秋以來,國都進入國喪,他日日都是雞鳴進宮,夜半歸家,還要掌政治禁令,代天子做決策。 在數日的奔波服喪中,國都的官吏都已經勞悴,不能理政,而天子悲痛之下,胸痹發作,只能在長生殿中疾養。 男子眉宇輕皺。 謝寶因內疚的手摹他眉眼,以此安撫。 而后在滿室光照中,她赤足下榻,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循著青銅樹燈的光亮走到放置西壁的筐篋后,跪地從篋笥找到范氏曾經為她與男子所求的長生符。 用力握在手中。 當涼爽秋風拂過庭中松柏時,帷幔中所臥的男子睜開雙目。 林業綏醒來坐在榻邊,因意識昏亂而用手撐著眉心,隨后不經意的抬眼一瞥,看見遠處坐在地上的女子。 他起身,顧不得穿木屐,直接闊步走去,在其身前緩緩蹲跽,大掌輕托右足捂著,溫聲詢問:“出了何事?!?/br> 謝寶因握著長生搖頭,看向漏刻,然后又望著男子:“還未雞鳴?!?/br> 林業綏彎腰將人從地上抱起,放在榻前的坐席之上,耐心解釋:“政事繁多,我要先去尚書臺治理政務,再從尚書臺去太廟?!?/br> 謝寶因心不在焉的微微頷首,仿若獻寶一樣把長生符送到男子眼前:“這是我初懷阿兕的時候,阿母為你我所求的福佑,你隨身帶著好不好?” 林業綏遲疑幾瞬,為讓她安心,開口以清潤的嗓音應答一字:“好?!?/br> 隨即大掌往她脖頸后面摸去,深入背脊,最后親自動手寬衣,斂眸看著中衣之下的白皙與已褪去紅色的疿子,他指腹在上面撫弄幾下:“只需再涂幾日膏油?!?/br> 謝寶因臀股坐在席上,雙足微微曲著,男子就跪在她身前,傾身看脊背。如此姿勢,既能交頸,也能吻其喉結。 然她只是順勢躲進男子寬厚的胸膛里,因惡夢所起的心境也漸漸平和,最后悶著聲音嗯了聲。 林業綏摩挲的動作微頓,將她中衣穿好后,把其圈在懷中,給予他當下所能給的安全感。 晝漏三刻的時候,雞初鳴。 男子已經更衣戴冠,乘馬車離家。 謝寶因也站在衣架前,展開雙臂,兩媵婢侍立在左右,將一人高的漆木架上的三重直裾取下,小心為其更衣。 隨后用玉鉤系好腰帶,而在佩戴腰間組佩時,玉藻忽疾步來報:“長極巷的鄭夫人遣人前來,要請見女君?!?/br> 謝寶因垂眸,見媵婢謹慎松手,兩串長至足腕的白玉組佩也自然垂落在衣裾上后,她收回視線,穿著軟履徐步去前庭。 見奴僕跪在中庭,身體伏在地上:“女郎,夫人夜半病篤,性情也突然躁動,醫師診治以后,只言恐不能再延其大限,所以鄭夫人才遣我來長樂巷?!?/br> 謝寶因想起夢中,望了眼長長垂在腰間的長生符,佩以與清冷溫潤的白玉,然后她莞爾而笑。 很怪異,但也很好看。 國都的王道中央,士族奴僕與豪奴甲士前后擁簇著家中夫人的車馬出行,最后停在寬闊到能容納五駕的長極巷。 左右隨侍也即時抬起車的帷裳。 謝寶因彎腰下車后,徑直入家門,往婦人所居的館舍而去。 謝晉渠所聘之妻鄭夫人則已經在中庭迎候,舉手合掌向前一推:“謝夫人?!?/br> 謝寶因抬臂揖回一禮,隨后與其併肩。 途中,鄭夫人無奈嘆言:“夫人始終不愿言語,不愿進食,不愿飲湯藥,即使是李傅母也不知所措,君舅與謝郎又因孝昭皇帝的喪祭而雞鳴就離家,我只好遣人去請謝夫人?!?/br> 謝寶因輕輕頷了頷首,邁入房室。 室內光照充足,時時都在熏香。 臥在榻上的范氏已經瘦臞,黑發也失去數年來所靜心護養的光澤,呼吸微弱至需要靜心屏息才能聞見一二。 侍婢見嫁出去的女郎歸來,迅疾在榻邊設席。 謝寶因履地至榻前,先后屈足:“阿娘?!?/br> 范氏偏過頭,默然不應。 在席上跽坐好后,謝寶因緩緩開口,聲音就似山間溪水汩汩,寧靜溫和:“我知道阿娘心中難受,那湯藥真的很苦,昔年我大病曾被苦到伏榻嘔藥,我以為阿娘知道后會斥責,但沒有,阿娘擁我入懷,不停寬慰我,最后不再進食藥石,盡心盡力的從外郡請來會針刺之法的醫師,所以阿娘也不要食用了,我已經遣人去另請醫師?!?/br> 范氏突然哽咽出聲:“但待你還是不及我所生,我愧為家中嫡母?!?/br> 謝寶因撫摸著長生符,眼里含笑:“我夜里又夢見少時阿娘帶我與三姊去國都之外的原野上出游,那時才知道原來阿娘所知其實比我們還多,我們一同手舞足蹈,合唱樂府,但在此之前,阿娘才因得知我未看《女誡》而去看先秦史冊,急得幾日都沒有睡好。因為二姊產子而亡,阿娘憂心其余女兒以后也會蹈其覆轍,所以在嫁為人婦時,給我與三姊野參以備救命之用?!?/br> “阿娘對阿姊好,也會對我好,對我嚴厲,對阿姊也是同樣嚴厲?!?/br> “而晉渠已聘妻鄭夫人,晉滉將要仕宦就職,晉楷從來都好學,阿妹在阿娘的教導之下,言行舉止都勝于我,這些皆是阿娘盡心所致?!?/br> 范氏聽到內心有所感觸,起身靠著榻上隱囊,笑言:“你與你三姊昔日是家中最慧黠的,也是最難管束的,你三姊顯于外,而你顯于內。我常常疑惑究竟是你三姊使你性情如此,還是你使你三姊如此,但我知道那時歡樂也最多,因為你們時時都會讓我覺得生活是鮮活的,如同我少時那樣,而非沉悶?!?/br> 婦人微微傾身去撫女子的發頂:“然你的婚姻也始終是我心中所愧,惟獨慶幸你如今否終則泰,你與你三姊都很堅毅,比我還要堅毅,所以在遇到險阻艱難的時候,你們能安然適應,再找時機一舉反擊,不像你們大姊..稍有困難就會驚慌失措,最后作法自斃?!?/br> 她逐一說著:“那李夫人我也已遣還回她家鄉,她所要謀的,謝氏已經做不到了?!?/br> 孝昭皇帝是天下士族所忌諱的一柄利劍,此時天子追封孝昭帝后,就是將利劍刺入士族胸口。 士族則只能飲血咽下。 范氏閉上眼,長嘆一口氣,開始悠悠追憶這一生。 “我也曾想過少時游歷山川,暮年隱于山林?!?/br> “但可惜身在士族,你我皆背負著家族?!?/br> “我活成了我阿娘的模樣?!?/br> “你與你三姊千萬不要?!?/br> “我其實最喜歡看你們笑,就像那次出游?!?/br> 更深夜闌后,星光漸璀璨。 謝晉渠歸家,得知婦人情況危急,未回居室更衣就直接奔走而來,看見中庭站著的女子,從甬道前去庭中,正立行禮:“阿姊?!?/br> 謝寶因朝其微笑頷首。 鄭夫人也適時開口,向夫君說明當下狀況:“阿娘尚在熟寐,有時夢囈出聲似乎是想要見誰,我想應是阿翁,她們夫妻數載,臨終時或想好好訣別?!?/br> 謝晉渠垂手一嘆:“阿翁、鄭彧與王宣皆還在太廟,天子命他們在孝昭皇帝像前從晝漏長跪至夜漏盡?!?/br> 此時他們能做的只有等待。 然范氏的情況卻愈益嚴峻,眼神漸漸渙散,若無醫師在旁施以針刺而救命,數次都幾近死亡。 見阿娘如此煎熬,謝晉渠勃然大怒,大呵一聲喚來家僕,欲不管不顧的要遣人去李氏太廟請謝賢。 但皇室的太廟修建在國都內城,宮門就非這些士族奴僕所能進去,謝寶因單獨將自己的佩巾交給左右隨侍,而后命道:“你速回家中一趟,看郎君是否歸家安寢,倘若已歸,將佩巾交給他,言明是我求他進宮去將阿翁帶回?!?/br> 長樂巷內所修的館舍屋宇內,已然一片寂靜。 林業綏本來早已寢寐,但或是未能適應臥榻之上只有他獨自一人,八刻內就睜眼醒來三四次。 他煩悶皺眉,半坐起身,望著那些青銅樹燈與案上的陶燈,劍眉又頃刻平展,唇畔有著淡淡笑意。 即使女子不在,室內也仍如日月之光明。 這是她留在自己身邊的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