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命萬歲 第1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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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議完國事,已經致仕的王廉公不欲再多言政務,寬袖一揮,命家奴前來擺上棋盤,與男子坐談幾局。 在又一局結束的時候,始終都在輸的林業綏一粒粒將黑子撿入棋罐中,神色淺淡:“我想要查清當年昭德太子急薨一事?!?/br> 突然聽到這個封號,王廉公不由得一怔,轉瞬便是凌厲皺眉:“為何?你林從安可不是拘泥于往事的人?!?/br> 黑子收入罐中,林業綏兩指夾上一子,在縱橫的棋盤上重新布局:“當年先父因此而病逝,弟子走到今日雖然是為博陵林氏,然追述先父之志也是人子分內?!?/br> 他不是,高坐明堂的天子是。 李璋言明會便利于他,但在人前卻不能使眾人得知是天子要查此事,而他是林勉之子,執著于當年之事,要替父查明真相,似乎也合情合理。 太原王氏同為士族,對昭德太子也不可避免的會有頗多忌諱,王廉公有些無力的落下一子:“看來你此行,不僅是來候問我如此簡單?!?/br> 爐上的熱湯開始翻滾。 林業綏望過去,用粗巾裹著短柄,倒出一碗,遞給對面的人:“當年老師也在建鄴?!?/br> 王廉公將雙手重新放回寬袖內,望向中庭:“我曾在隋郡、國都傳道授業于你,如今你出師,步入朝堂,身居高位,離拜相僅一步之遙,已是我所教育的弟子中..權勢最盛者,還需我解惑?” 林業綏又不疾不徐的為自己倒了碗熱湯,嘴角雖然有笑,但語氣淡然:“不恥下問也并非恥辱?!?/br> 王廉公笑著回頭:“為師者需善施教化,解惑亦非教育的最終結果,重在‘授’一字,何不讓我看看你是如何解的?!?/br> 林業綏低頭一笑,而后淺飲熱湯,說出第一個解。 “士族?!?/br> 昔年李厚看出朝堂為士族所掌控,且三族的權勢已逐漸取代皇權,州郡雖然是王土,然天子卻難以插手管治,在那幾載里,東宮所出的文書皆是提醒文帝需注意士族鋒芒的言辭,其中更有策略。 而文帝繼位多年,不讓士族手中權力威脅皇權是他執政之素志,心中再急切也知時機未到,為保愛子,奮力將此事壓制下來。 但在安福公主喪命于鄭氏以后,李厚對士族的存在日益難容,于是在監國期間,不顧阻擾,用盡一切謀略去制衡鄭王謝,才初見成效,又想要進一步推出天下寒門皆可考試為官的策令。 此舉已不僅是三族,而是天下士族的利益被動。 包括其母族郁夷王氏。 林業綏連下兩子,又道:“宗正?!?/br> 李厚天性純良,是皇室中難得的慧善之人,在策令推行以后,朝堂及母族開始不停施壓,重壓之下是他整日的苦悶。 那一年,又逢外域而來胡僧在建鄴宣講佛法,他因此開悟,漸漸癡迷其中,更常與身旁內臣稱釋迦牟尼為師,信奉佛教并資助胡僧開寺,以便他們更好弘揚佛法。 然李氏立國時自稱為老子李耳后人,所以才尊道教為第一宗教,身為儲君的李厚此舉又是公然撼動王朝的立國根基。 雖太子未現身佛寺,但已有傳言出來。 宗正掌皇室族親,那時為?;鶚I,曾對一商人處極刑,并將其公布于天下,宣稱此人買賣失利厚,冀望神佛,為避罪責,以太子之名行事,公然挑戰權威,罪不容誅。 從此以后,更無人知道李厚信佛之事。 那名胡僧也不知所蹤。 李厚、林勉君臣二人死后仍被供奉于寶華寺,因自殺之人不能入寺,故林勉之死才被他隱去。 一番博弈后,漸處于下風的王廉公終于出聲:“其實陛下曾哀求于我,希望我能搭救昭德太子。儲君有難,為臣者,不敢懈怠,但當年我率人暗中將東宮及建鄴全部搜查過一遍,進出國都之人亦嚴格審查,皆無異樣。但不知為何,端陽翌日昭德太子還是被發現死于東宮?!?/br> “如今想來,最可疑的是陛下為何能提前半月便得此消息?” 林業綏緩緩抬眼,有所思的望著對面:“陛下少時就承歡于太后膝下,與昭德太子更是兄友弟恭,宮中內侍曾說陛下近日身體有恙也皆因昭德太子,或許是老師有所誤解?!?/br> 在朝堂仕宦幾十載的王廉公卻像聽不出這弦外之音般,還是執意言:“變白以為黑兮,倒上以為下,鳳皇在笯兮,雞鶩翔舞[2]?!?/br> 林業綏眸光微閃,似乎明白什么。 隨即只聽啪嗒一聲,指尖的棋子已落下。 王廉公看向棋盤,笑著收起棋子,對面之人的黑子在不動聲色中圍得他連最后的反攻之力也喪失手中。 棋局分出勝負之際,素雪再次飄零。 林業綏面朝王廉公一拜,而后起身辭別。 然在甬道又被等在這里的王烹所阻:“我后日便需回蜀郡,陛下已然決定拆散三郡兵力,令我暫統蜀郡、廣漢郡的守軍,巴郡也已任職將軍,聽說并非是士族子弟,乃寒門出身,曾與你四弟林衛罹共同展露鋒芒?!?/br> 林業綏默默聆聽,對此并不意外。 此次王烹雖然是被天子詔回,但天子仍顧忌良多,其父王桓監督隋郡諸軍事,王烹若再治理蜀、巴、廣漢三郡的軍事,太原王氏便會猶如另一個王那般不受桎梏。 他淡言:“只要征虜將軍不動,不需過多憂慮?!?/br> 王烹聽后,頷首同意:“太原王氏世代居于隋郡,對那里早已熟悉,特別是近來突厥又有異動,陛下絕不敢輕易有所變動,我與阿耶也已互通尺牘,皆以為西南三郡絕不能涉足,惟恐是天子有意為之,倘以后天子欲動士族,太原王將為魚rou。但陛下此舉顯然是有意要抑制林氏,你四弟前去的南??ざ嗄隉o戰爭,那里的百姓也未曾教化,在前朝乃貶黜之地?!?/br> 林業綏緩步走在甬道,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去南??び谒允呛檬?,于博陵林氏亦是,你以為陛下當年選我,便是有意要扶持林氏?” “據有不能控制的權勢,即災禍?!?/br> 既為一族大宗,便要懂得權衡之術。 如今也絕非是博陵林氏在軍中有所功成的時候,天子剛肅清皇權,對天下士族的動向最為敏銳,因而才會突然開始在軍中扶持出身于寒門之人。 若是此刻被天子忌諱,得不酬失。 男子負過手,又問:“三郡如何?” 王烹忽然回到建鄴便是要向天子述職:“據守不出者,去歲孟秋已根據你的策略,將其圍困山中,至冬月就開始有人下山投誠歸順,余下之人,將在今歲季春去為他們收尸,突厥那邊也有我阿耶在偵察?!?/br> 林業綏頷首。 及至堂前,兩人談話也終止。 站在庭前階上,朝堂上望去,便見跽坐案后的女子與對面的郭夫人言笑晏晏,高髻結于發頂,金玉冠為飾,虎紋玉釵插入其中。 蘭庭雪色照進去,流光相隨。 他眉眼溫和,輕喚一聲:“幼福?!?/br> 謝寶因聞聲側首,然后笑著與王烹之妻郭夫人致歉,起身又再次揖禮,往堂外走時,見到與男子并肩而立的王烹,正立行禮。 王烹也當即一揖。 隨后,二人去向王廉公告別,遂離開。 在寬袖掩映下,林業綏牽過女子的手,指腹叩其掌心:“如此高興是與郭夫人談到何事?” 謝寶因如流對答:“郭夫人在與我說隋郡風景,聽聞那里北臨沙漠,駱駝畜產數萬頭,異域人士常來進行貿易,服飾、飲食也與國都建鄴不同?!?/br> 林業綏低聲回應:“數年前大敗突厥以后,外域來我國再無阻礙,衣服與飲食皆有融合,待以后安定,我們親自去看看?!?/br> 謝寶因嫣然一笑,輕勾其指。 【作者有話說】 寶華寺里供奉著林勉與昭德在26章提及(但還并未表明昭德身份),這章為揭曉。在第89章提及林勉是自殺而死。 [1]《莊子·天地》:“端正而不知以為義,相愛而不知以為仁?!?*譯文:[大眾行為端正,并不知道什么叫做義。彼此相互友愛,并不知道什么叫做仁。] 這段話是單摘出來的,所以怕大家不理解具體涵義,大概就是說遠古時候的人簡單淳樸,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是狡詐,所以也就不知道什么是誠信。有點對立統一,沒有壞就無所謂好,兩者是相互依存,以一方的存在為另一方前提。(扯遠了~?。?/br> 而放在本文文中情境的意思大概就是:二人像是從未有過爭執,始終都是如此,所以他們都不知道這樣就是相愛。 [2]屈原《九章.懷沙》:“變白以為黑兮,倒上以為下;鳳凰在笯兮,雞鶩翔舞?!?nbsp;*譯文[硬把白的說成黑啊,把上當下顛倒顛。鳳凰關進竹籠里啊,反叫雞鴨翱翔舞翩翩。] 第112章 獨善其身【大修】 季春之月[1], 王烹率領千余兵卒披甲入山,經歷數日,找到百具死尸, 被圍困其中的叛逆之人已無一生息, 最后耗費兩載歲月,得以平定巴蜀之地的叛亂。 消息傳至國都之時,寒凍已經消逝,陵江江畔的水草漸漸肥沃,風一吹便起波濤, 如海上翻白的波浪,青青草間又有黃華、飛蓬與苕草[2]修飾, 使人怡然。 至踏春宴,四處皆是帷幕。 士族女郎舞蹈歡躍,飲酒載樂。 少年郎君縱情角逐騎射,恣意所欲。 然有一女子華帶飛髾, 下裳曳地,緣邊綠裙層疊輕盈,長至可一分為二, 再制長裙, 而腰間飄帶與長擺共同隨風而往后揚起,于寬袖上襦之外, 飾以白色荷邊半袖,更有神仙飄逸之感。 高髻之上, 豎插兩支青鳥花樹步搖冠。 垂髫與鬢邊碎發被江風吹起。 她足著文履, 輕輕履過花草, 往江畔而去。 在一望無際的江面, 飛鳥猛禽掠過, 忽然大風急起,江水翻涌,波浪互相撞擊,最后擊中岸邊巨石。 一身直裾皂袍的男子東臨高石,負手而立。 謝寶因登上巨石,走到他身邊,將一切都盡收眼底,然后含喜淺笑:“從前來陵江,我與阿姊、阿妹都是跟隨在阿母身后,與那些同為江東士族的女郎談笑,或聽各家夫人說起建鄴局勢,二十幾載都從未在季春見過陵江之勢,今日見矣,果然波瀾壯闊?!?/br> 江東士族從來都對江南士族與皇室的緬懷之舉有所蔑辱,以為他們既然已經選擇天下大業,摒棄故土來此建都,便不該如此柔情,否則只能是緩心而無成,柔茹而寡斷[3],所謂婦人之仁。 四時更迭至今,許多江南士族也不再念及故土。 林業綏啞然一笑:“倘若你愛看,會稽郡的華亭縣臨東海,在那里三水交匯,長江由此入海,還有巴東三峽,數千里是一山,更為天下壯觀?!?/br> 謝寶因抬頭,長頸往上微微抻著,聽得十分專注,當凜冽的江風拂過,一雙眼便泛起紅與水光。 望著女子充滿期待的明眸,林業綏下意識抬手,指腹一遍遍來回撫摸著她眼下,欲把她的那些可憐全部都揉碎抹去:“我大約會于孟夏去一趟蜀地,距三峽很近,幼??梢S我同去?!?/br> 謝寶因未答去或不去,注意力皆在男子的前言上,內心疑惑也頓起:“蜀地又有逆反?” 林業綏收回手:“蜀地已經安定,此行是為了昭德太子一事?!?/br> 聞之,謝寶因的視線忽然堅定,其中夾著寒冽,然后緩緩轉過身,再度看向壯闊的江面。 然她平靜似共謀天下的同盟,因謀慮不同而提出商量:“你與我夫婦一體,乃輔車相依,唇亡齒寒者,接下來你要做什么,可否先告知與我?我也能提前有所舉措動作配合你,使計劃周密?!?/br> 林業綏遲滯瞬息,喉嚨發澀:“原來幼福并不是為看陵江之勢而來?!?/br> 江水滔滔其流,謝寶因含笑看之:“郎君為何要不高興?你所為大局,我也是?;蚴悄阈闹锌梢杂刑煜屡c家族,你可以有拜相之志,但我眼中卻只可以有你?” 林業綏被反詰到恍然失聲,而后啞聲開口:“天子以為昭德太子是為人謀害而薨,但國都,太子有一家臣在蜀地,我所遣出去的部曲已半月有余,還未尋到其蹤跡,若進入孟夏后,建鄴這邊依然未有進展,我只能親自前往?!?/br> 然后,他低頭:“抱歉?!?/br> “士族之中,我知夫妻非愛侶,更多是共同謀事的同盟,所謂姻親也只是以利益連接,然我始終希望我與你之間不僅是如此?!?/br> “我想要私欲主導你我,而非利益?!?/br> “我也并非是要你眼中只有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