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命萬歲 第1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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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佑女郎長命萬歲。 將到雞鳴時分,謝寶因忽然被痛醒。 初始以為只是偶爾一次的胎動,便未曾驚動于室內侍坐的媵婢,及至發生四五次,且每次間隔都相同。 生林圓韞的時候,便是如此。 她緊咬著牙,挺過腰腹處的收縮之痛后,趁著空隙出聲:“玉...藻?!?/br> 臥榻旁的人也很快應答:“女君有何事?” 忍耐過這次疼痛,謝寶因從容的呼出一口氣:“孩子生期已到,扶我起來,為之預備?!?/br> 玉藻聞之屏息,諾諾兩聲后,呼來室內另外兩婢,而后鎮靜膝行幾步,把帷帳掀開,將女子從臥榻扶下。 媵婢也隨之點燃幾案上的豆形燈。 謝寶因未穿木屐,赤足行至坐席,于蒲席上緩緩屈身踞坐,手指緊緊抓住身旁的漆幾,靜待下次陣痛,慶幸此時還不是最難以忍耐的時候。 借著火光,玉藻見女子額角被汗浸濕,拿出佩巾為其擦拭,相比林圓韞誕生時,她已舒緩許多:“女君,我稍等便去喚醒穩婆前來候命,再命奴僕預備熱湯,只是醫師還需等太陽東出,坊門開啟方能去請?!?/br> 謝寶因頷首。 往后數刻,陣痛時時襲來。 等到日出晨耀的時候,玉藻即刻便命令奴僕去請沈子岑前來。 四刻過去,消息傳來。 玉藻卻面露出難以掩飾的沮喪:“女君,沈醫師還被困在蓬萊殿中?!?/br> 王太后于五日前,突然隱痛疾患,沈子岑被天子召進蘭臺宮,至今未出。 身體的疼痛逐步開始加重,謝寶因盡力平衡著呼吸,聽到媵婢所報,她安詳望向朝霞之下的那抹曙色。 倘若在生之時,情況危殆該如何。 “玉藻?!?/br> “女君?!?/br> 謝寶因一呼一吸,命令道:“生時必須萬事以我為先?!?/br> 家中女君開始生產的消息,因奴僕外出請醫而路人皆知。 郗雀枝稱病不出也已有數日,得知此事時,剛更好衣跽坐于席上,看著侍婢在旁熏香,爐盤中所燃燒的是從謝夫人處拿來的佩蘭、辛夷等物,能解毒驅蚊,其味馨香。 在斟酌損益后,她拇指稍用力,竹片從中折斷,而后果斷開口:“我身患疾病,長久未愈,你心深感憂傷,因而今日自請去佛寺為我燒香禮拜?!?/br> 隨侍右側的菡萏放下漆盤,伏拜在地:“我定會虔心祈福,祝愿女郎早日病愈?!?/br> 郗雀枝低頭看向手中被折斷的竹片,然后笑起來,這是她阿父命人送來的尺牘,言明家中阿妹已與鄭七郎議婚,氏族已在預備昏禮,對她無瑕顧及,欲與博陵林氏推延她的大事。 既如此,那便各自爭雄,奪取利益。 她將竹片放在案上,重歸平靜,做起自己的謀臣:“案上有三百錢,從佛寺祈福出來便前往西市去聘請孔武有力之人,擇選時常來往建鄴與外域的商隊即可,不要邦外人,容易招搖過市?!?/br> 菡萏起初不解其意,但不過少焉,便唯唯稟令離開,她知道女郎已決意要行事,并摒棄了最后能夠回首的時機。 郗雀枝從漆盤中抓起一把混合香料的碎末,撒入爐盤中,煙霧也頃刻變濃,由她雙目可窺得其性狠戾的一面。 倘若此為謝夫人的天命,勿怪她。 青銅漏刻中的箭標逐刻攀升,如今已近日昳。 奉巾匜的侍婢魚貫而入居室。 室中央的地板上設有莞席,兩婢持著竹扇,侍立在坐席兩側,揮動長柄,使之奮而生風。 謝寶因席地而坐,小臂落在漆幾橫木處,腰腹以下覆衾,人已是鹽汗交流,喘息薄喉,即使有清風,白絹中衣也快被濕透。 她猶如一尾時刻就能溺死于水中的魚,腹部的收縮雖然漸漸變得規律,但疼痛一次比一次強烈,安撫寬慰已經全部無用。 只是視喘息,聽音聲,便能知所苦。 跪侍在側的紅鳶用被冰過的佩巾為女子拭完汗,旋即神色焦灼的看向對面:“女君已如此痛,還是不能夠生產?” 在左側跪坐的穩婆也即刻掀衾觀察,然后搖頭直言:“需開至三寸,否則會傷及母體,當務之急是謝夫人需先進食,儲蓄體力?!?/br> 侍立的媵婢跪地低頭,奉上食盤。 紅鳶把佩巾放在幾案上,而后用匕從盤中舀起rou糜,遞至女子唇邊:“女君?!?/br> 謝寶因平衡好呼吸,微微張口。 待嚼咽完,欲再食時,身體卻猛然向前傾倒,汗液在額角凝結,經由玉面滑落至下顎,從喉齒間漫溢出□□聲。 涕淚已積蓄在眼眶。 穩婆見到如此狀況,再掀小衾,用心觀察幾瞬后,立即便驚喜歡呼:“快扶謝夫人躺臥好!” 聞言,紅鳶匆匆扔下匕,與媵婢共同扶持主人,同時有一婢膝行上前將云紋漆幾拿走,而奉食盤的媵婢亦迅疾退離。 謝寶因被緩緩放倒時,掌心下意識的護在腹部,隨即由踞坐改為平臥,后背著席,屈膝且雙腿分開,猛烈的抽痛也暫時退去。 她休息幾刻后,勉強恢復到平常的泰然之容:“醫師可來了?” 即使沈子岑不能前來,可也必須要有醫師侍在左右才能感到安心。 李夫人邁步進來,答她:“你身邊的媵婢已親自前去詢問究竟發生何事?!?/br> 謝寶因指腹輕撫莞席,忍耐著體痛,思索其中怪異之處。 從日出開始算,奴僕外出將二十五刻有余,長樂巷距病坊的路途并不遙遠,這二十五刻已經能夠往返于離建鄴最近的外郡。 隨即,玉藻低頭從甬道入到室內,面向女子輕輕搖頭,隨即羞愧而言:“女君,我已再次嚴令家中奴僕去請?!?/br> 謝寶因剛要開口,肌骨撕裂的抽痛隨踵而至,前面所思慮的事情也恍若一張被陵江水撕得四分五裂的絲絹。 穩婆預備下所需的器物后,見女子如此痛苦,當即發問:“這里可有子安貝?” 室內的侍婢皆不知此為何物,惶恐低頭,不敢冒然應答。 在旁的李夫人嘆息一聲,從容命令:“你們女郎當年從家廟離開時,我曾贈她衿鞶[6],那里面有我放的子安貝,速去尋來?!?/br> 在生時,掌心緊握其物,既有安好的寓意,也能便利使力。 從渭城謝氏而來的媵婢最為熟悉此事,玉藻唯唯兩聲,隨后去尋。 但不久便失望而歸。 李夫人聞后,怒斥其無用,隨之行至莞席,屈膝落地,語氣平和的詢問女子:“可還記得你將那個小囊放在了何處?” 神力虛弱的謝寶因盡力追尋著往事,恍惚開口:“應當..在居室西壁的筐篋里..” 李夫人迅速離開,出了門戶,穿行過交錯的甬道,邁步進入北面居室,便直往西壁而去,命隨侍打開堆放在這里的筐篋后,躬身拿起置于禮服上的小囊。 欲轉身離去的時候,忽然看到在男子的七章袞服與冕冠中間夾著縑帛,雖被卷束著,但隱約可見上面洇出的墨跡。 婦人抬手令隨侍停下動作,好奇拾起,低頭看起來,她的呼吸漸漸放慢,最后竟覺得咽喉有物窒塞,不能自通。 想到不日前女子與她激昂發言的那些陳辭,李夫人搖頭嗤笑。 已經成長為女君的人,為何還如此幼稚愚惑。 從日中開始,天氣如火益熱。 跪侍在左右的媵婢執著長柄腰扇,奮而生風。 青銅鑑里的堅冰則使炎風變冷。 嘴唇白皺的謝寶因抓著漆幾的指節因太過使勁而泛著白,發髻也因掙扎而雜亂,亦已失去開口的力氣,而為止痛,她死咬住自己的手掌,最后血珠染紅貝齒。 李夫人懷揣著心事,緩步進到室內,見女子咬手,不疾不徐的打開小囊,從里面拿出兩枚邊緣未被打磨過的貝殼,再緩緩屈足,雙膝落在席上,然后握過其右手,把子安貝鄭重放于她掌心。 在諦視良久后,無奈哀嘆,起身踱步離開。 穩婆還跪在莞席尾端,嘗試用手將孩子推回原位。 但還未成功,謝寶因卻忽然沒了聲音。 婦人意識到什么后,恐慌的抬頭去看女子,發覺其氣色似絹皓白,意志在衰頹,肌膚被鹽汗所覆,氣息也在以最緩慢的方式漸漸消弱,使人難以察覺。 唯有看似最柔弱的細指依然還在緊握著子安貝。 在祈盼母子無恙。 穩婆怔松片刻,驚惶出聲:“謝夫人...?” 謝寶因眨了眨眼,眼淚滑落進發間,意識已經接近模糊,她嘶啞低吟道:“阿娘,我頭疼?!?/br> 頭疼、血沸、發熱、昏睡... 穩婆隨即明白此乃熱產的證候。 驚悸不安的婦人立即在漆盆中洗去手上血污,然后撐地站起,疾步走出居室,朝中庭前的奴僕大聲而問:“醫師何時能來?” 為避免熱氣逼迫,室內只留有奉冰奉水與奉風之人。 媵婢上前應答:“已經派遣四個奴僕前去,但不知為何,全部未歸?!?/br> 從日出至如今晡時。 玉藻歸來,聞言望向產室,想及清晨女子所言,自己理應侍在這里使其安心,但如今已是迫不得已,在有所決斷后,她將取來的野參交給同從謝氏而來的媵婢:“我親自去,你們將其切片讓女君口含,且絕不可遠離女君,必須侍立左右,情況若危急,以女君為重?!?/br> 媵婢知道自己永遠只附屬于室內那人,諾諾應聲。 見此情狀,穩婆稍安心,轉身要回居室的時候,忽有侍婢冷然出聲:“請停步?!?/br> 待看見為首的婦人,她恭敬的拜手行禮。 李夫人幾步慢行至門戶處:“情況到底如何?” 穩婆如實相告:“謝夫人同時遇上橫產與熱產,除卻孩子難以出來,謝夫人也已經喪失體力,最危急的是養水已泄,倘若再不能誕下,孩子將可能殞命腹中,屆時便需要二中取一?!?/br> 思及前面所看到的那封帛書與前日醫師所言,李夫人概嘆一聲,并無情感:“此乃博陵林氏之嫡長子,必須保住?!?/br> 但前面名喚玉藻的媵婢卻所言非此,穩婆因而陷入疑惑糾結。 李夫人松開身前相疊的手,掌心朝上,低頭看向這雙手,一雙曾扼住親女喉嚨的手,她一笑,卻是心狠的先兆:“這也是謝夫人所托于我?!?/br> 若此女被遣返回謝氏,自己往昔數十載豈不皆徒勞。 【作者有話說】 【★】橫產、熱產等相關生產知識都出自隋??巢元方《諸病源候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