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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長命萬歲在線閱讀 - 長命萬歲 第89節

長命萬歲 第89節

    說到這里,侍女開始說不出來。

    聽到一半,沒了下文,謝寶因抬眼,淡淡看去:“我和三夫人不是聽你在這里哭的?!?/br>
    綠葒抽泣幾下,不敢再哭,好好說道:“今天日出時分,二夫人就把我喊了過去,林六郎在那里吵著要吃鮮果,二夫人就問我甜瓜、櫻桃、橙子這些怎么比之前少了很多,我說今年天氣不好,各處屋舍的份例都變少了,不止二夫人她一個,但是二夫人不信,一定要說是我給偷了,欺負她離開建鄴這么多年,把她當愚蠢之人看待,又說不管天氣好不好,她只要自己應該有的那一份,半點都不能少,這是早就已經定好的,怎么能夠因為天氣不好就縮短她的,說有本事就少家主和女君的,后面直接開始打我,還說我要做第二個李秀?!?/br>
    李秀的下場,家中的奴仆都知道,那時候這些奴仆都是戰戰兢兢侍奉著。

    當年李秀就偷盜了楊氏的桑葚,楊氏直接鬧起來,拿回屬于自己的那份,但是今年不止是楊氏那里,幾個郎君、娘子還有西邊屋舍都比以前少。

    “別墅收成是這樣,就算是想要多給一些都很困難,其余三分之二所得的通寶入賬,也要用作家中的日常開支,便是這樣都補貼不了多少?!敝x寶因沉思半刻,忽然響起什么,伸手拿來案上的一卷竹簡,拆開束帶,閱看過后,說道,“我在萬年縣的別墅收成很好,拿出來一些也賠不了什么?!?/br>
    萬年縣?

    玉藻想起什么,驚慌失措的大喊一聲:“女君!”

    這個別墅本來就是專供應渭城謝氏時令果蔬的其中一個,里面的所有收成都要送到長極巷去消遣,不作他用,后來就添作了她家女君的妝奩,那時候成婚還沒有幾天,女君就立馬找來在別墅里面的奴仆,命她們以后不必再供應,重新著手找到商貿之路,把收上來的果蔬全部都流入東西兩市,或者運往各地,所得錢財都是入私賬。

    與博陵林氏沒有半點關系。

    就算是今年博陵林氏的定例少了,女君也從來都不去自己別墅里面拿來飽私欲,怕的就是家中這些人吵鬧,哪怕不是林氏的別墅,但是進了西邊屋舍就說不清楚,女君自己都舍不得吃,為什么要拿來填補二夫人那邊,別說還有女郎的事情在。

    從巴郡回來二十多天,那個林六郎就像是沒有見過世面,幾天就把別人一個月的量吃完了。

    謝寶因沒有理會這聲喊,把竹簡放在案上,右手拿來幾案右上角放著的木籌,因為她日出時分剛坐在這里治理完事務,所以東西都在手邊。

    她緩言道:“二夫人是郎君的叔母,我既然嫁進林氏,二夫人也就是我的叔母,六郎又這么喜歡吃,橙子按照市價四枚通寶得一兩重,我就收她三枚通寶一兩即可,至于櫻桃這中產量歷年就少的,也都減下一枚,算作九枚通寶一兩,甜瓜最是喜熱,建鄴處北,本來就難種,每年都得燒柴火、用溫湯這些,或者是搭起棚子才能夠有合適的生長環境,今年這種天氣就更加不用說了,實在不能給叔母少了,但是每顆甜瓜二十通寶也不算是很貴?!?/br>
    王氏聽著有些瞠舌,這市價都能說得信手拈來,連甜瓜怎么種植都知道一清二楚,這些奴仆想要欺瞞都欺瞞不了。

    “你去問過二夫人再來回稟我?!笔掌鹉净I和竹簡后,謝寶因道,“賒錢本來是不行的,但她是我叔母,所以可以賒總數目的什三,要是她不懂,叫她來找我,我再親自說給她聽?!?/br>
    老嫗和綠葒趕緊低頭行禮,領命離開。

    玉藻也出去命侍女進來奉湯。

    謝寶因和王氏邊飲湯邊談笑起來,談到楊氏在回來建鄴那夜說出來的話,婦人主動說起來其中緣由來。

    “她是隴東楊氏甘州房正室所生的女郎,家中就她是女郎,母親的性情就很厲害,心里特別看重嫡庶,對那些側室夫人生的孩子說不上是差,但是很喜歡冷言冷語的譏諷,聽個十幾年,心里怎么都會出些問題?!蓖跏喜[眼,無奈的笑著,轉瞬又說起別的來,“你二叔父的三郎小時候是特別聰敏的孩子,聽多你二叔母的那些話就變得越來越自卑,他本來是可以不外放的,有個八品官在建鄴,雖然官品小,但是京畿官,比去外郡怎么都要好些,可太原郡是他自己主動要去的,離你二叔母遠一點,心也能舒適?!?/br>
    謝寶因淡然不言。

    王氏又道:“我和你叔父那時候搬出去也是因為她用先祖禮法和嫡庶的說辭逼得,我們懶得爭辯,所以就在她離開建鄴去巴郡之前搬出去了,過得還要舒適一些,不止是我,連你姑氏都受過不少氣,她身邊那個奴仆都沒辦法對付?!?/br>
    這句話突然讓謝寶因想起了婦人得知楊氏要回來的時候,那句和自己說到一半的話,當年林勉病逝的時候,楊氏鬧過一次,還牽扯到了林業綏。

    只是說到這里就因為袁慈航的到來而斷了,再想到那夜男子說的話,好像早就已經看透,心里已經都沒有什么情義恩澤。

    “叔母?!彼鲃訂柶?,“舅氏的喪禮上究竟發生了何事?”

    王氏深吸口氣,放下湯碗,開始說起十三四年前的往事。

    林益托朝中熟人代自己上奏的文書先到了尚書省的謝賢那里,謝賢暗地查過以后,發現自己的侄子竟然擅自調兵,只因自己曾說他們毫無將軍房先祖的豪情志氣,所以急切想要立軍功顯族。

    他連忙八百里加急送去書信,呵斥一番,再嚴令不準擅自動兵,等他的書函。

    謝賢深知這次是渭城謝氏的機會,要是立了功,可以接著軍功把他們調去邊防,那里才是軍隊的權力中心。

    如此來往就是二十幾天過去。

    今日三省官員的小朝會上,剛得知西南匪患的天子拿來和臣工商議,早就已經有了充分準備的謝賢和鄭彧正式向天子提出巴、蜀、廣漢三郡守軍共同殲敵。

    只是天子并沒有立即點頭,反而笑著去問始終不發一言的林業綏:“林仆射有什么想法?!?/br>
    謝賢和鄭彧素來不和,現在這種行事,絕對不是臨時起意。

    巴郡的守軍又是鄭氏子弟,這兩人竟然暫時結為了盟友。

    “三郡毗鄰,調兵方便?!绷謽I綏像是被突然打亂了謀劃,不著痕跡的吐出口氣,拱手道,“臣覺得甚好?!?/br>
    他那個二叔父,林益。

    退朝出了長生殿,來到闕門外的時候,謝賢和鄭彧看著男子蔑視一笑,隨即各自乘車離開。

    車輪滾動,童官朝著遠去的車駕,狠狠回了一記刀眼過去。

    林業綏神色始終淺淡,不怎么在意這些,漠然登車。

    出了蘭臺宮,他又忽然吩咐一句:“去義寧坊?!?/br>
    童官立即明白過來,駕著車停在義寧坊的大理寺外。

    等了半個時辰,小吏認出官署外所停的車駕是博陵林氏的,趕緊進去稟告今日宿直的裴敬搏。

    沒一會兒,身穿官袍的人趕緊走來。

    聽到車駕外面的聲音,林業綏直接開門見山:“裴爽走的是哪條官道?”

    裴爽因為那副誰都敢彈劾的性情,二月再次得到天子的任用,并兼任監察御史,近日將出巡邊防。

    天子此舉,為的就是要這個硬骨頭去邊防郡縣找到問題,直接彈劾,借此收回部分兵權。

    可是天子忘了,手中沒有兵,突然收回,必定會引起叛亂,只有讓自己的人掌握軍隊,才有底氣進行剩下的cao作。

    裴敬搏也趕緊回答:“出了建鄴城,往玉門關那邊去的?!?/br>
    林業綏眼皮半耷著,語氣極為平淡:“托他代我給故人捎句話,三月之內,做好調任準備?!?/br>
    這個尚書仆射,他自然也不能白當。

    裴敬搏稍作思考便懂了。

    這條官道所經過的地方中,只有隋郡與男子有關系。

    回到長樂巷的時候,林益已經等在這里,看見男子歸家,立馬上前,主動告知:“從安,巴郡的事是我寫文書托人遞上去的?!?/br>
    林業綏淡淡回了句:“我知道?!?/br>
    見這個侄子不喜也不怒,林益心中反倒更慌了起來,謝賢和鄭彧那邊還未必能夠成事,這里的機會自然還得先死死抓?。骸鞍涂さ氖聭B緊急,我又是從巴郡剛卸任回來的,要是日后事情被別人先稟到陛下那里,我必然會落得一個失職的罪名,連累你和林氏?!?/br>
    表演完悔恨和糾結的神情后,他又說:“希望不要壞了從安你的計劃?!?/br>
    在他眼中,男子必然會落得同他父親一樣的下場,畢竟當年林勉也是何其風光,可不過幾載,黃泉碧落。

    只是他不愿意喪失任何一個可能,所以在這個人沒有敗落之前,都要緊緊攀附著吸血。

    聽完這么長的一段話,林業綏只回:“叔父不必多說,我心中明白?!?/br>
    他深知什么是人性,所以并不會因此憤怒。

    林益所做的事情,再正常不過。

    “那我就放心了?!绷忠嫠上乱豢跉?,“尚書省政務繁多,想必很累,我不打擾你回去休息了?!?/br>
    林業綏頷首。

    在林益轉身離開的瞬息,男子忽然冷下臉來。

    只是他做好了一個人,卻沒能做好博陵林氏的子弟。

    王氏在日昳時分離開后,渾身都是汗的謝寶因再也受不住的前去沐浴,后來又覺得胸口堵悶得慌,含著蟬玉眠在居室屋檐下的坐床上。

    廊柱之間也加了竹簾,可庇蔭人,多些涼氣。

    只是心中的躁意一旦起來就再也不能消去,謝寶因睡得并不好,朦朦朧朧醒來好幾次,雖然說是小憩,但是卻更覺得疲頓了。

    她干脆拿手帕覆在臉上,與周遭隔絕。

    呼吸一深一淺,后來又歸于平靜。

    庭院里面枝葉搖欹,流水潺潺。

    林業綏應付完林益,回到屋舍里面的時候,看見女子以帕覆面,攏眉問守在這里的侍女:“這樣多久了?”

    侍女以為是問睡了多久,連忙答道:“稟家主,已經快兩個時分了?!?/br>
    林業綏走上居室前面的臺階,到坐床旁邊,伸手把煙黃色的手帕輕輕拿下來,誰知道女子睜著眼睛,根本就沒有在睡。

    他不悅:“便不覺得透不過氣來?”

    謝寶因沒有答,只是靜靜的看了男子好久,然后帶著些嬌嗔道:“心里突然生起了燥火,遮著臉就像與世隔絕一樣,不受人間困擾,比較好受些?!?/br>
    話音剛落,風就吹來,打得竹簾直擊廊柱。

    天已經有了暮色。

    林業綏讓開了些道,溫言:“回居室?!?/br>
    謝寶因不動。

    林業綏明白過來,她是要自己抱進去,只是在居室以外或者有其余人在場的時候,女子從來都是莊重的,不愿意和自己過于親近。

    最后,他還是彎腰抱起。

    謝寶因眉眼笑開,兩手緊緊攀住男子,將腦袋埋在他脖頸里,溫熱的吐息噴薄著,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唇rou輕擦過,不止一次。

    抱著女子進到居室,林業綏克制著被撩撥而起的波動,將人放在幾案南面的坐席上,然后跟著屈膝跪地,雙手撐在她的身側,俯身相問:“你在做什么?”

    男子渾身都凝著危險的氣息。

    謝寶因直道:“叔母和我說了舅氏喪禮上的事情?!?/br>
    林勉逝去后,尸身剛入棺槨,靈魂都還沒有安息,得知要離開建鄴去西南之地的楊氏就跑來大鬧喪禮,口出狂言,把林益此前因為收取賄賂而被貶巴郡的事情全部推到這個兄公身上,大罵林勉身為大宗家主和丹陽房長子不為家族爭利,反而還連累得他們這些人一起受罪,讓丹陽房一散再散,指摘林勉這是要毀了博陵林氏,怒罵其不配入族譜,不配享家廟。

    說到激憤處,直接拿果品砸棺槨。

    郗氏本來就剛喪夫,不知道已經哭暈過多少回,又看見丈夫的喪禮被這么鬧,更是胸悶氣短,很快就不省人事。

    十歲的林業綏則擋在父親的棺槨前面,一動不動,任由那些東西砸來。

    在守完孝三年以后,曾經有著和父親一樣抱負的少年只帶著一個近身侍奉的奴仆就去了隋郡,少年也不再懷有父親的蒼生,一心只為家族。

    林業綏起身,箕坐在女子旁邊,無奈笑道:“所以幼福就想要如此來慰藉我?”看見她不說話,又問,“從那里學來的安慰人的辦法,倒是獨特?!?/br>
    雙頰羞紅的謝寶因干脆破罐子破摔:“我想再給郎君生個也不行?”

    這句話她說得也不假,不說要生多少,但是他身為博陵林氏的家主,必須要有嫡長子來承祧。

    坐在幾案邊的林業綏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手一伸,從幾案下面拿到一卷帛書,他好奇的翻開看了看,然后饒有趣味的盯著女子:“所以就找來這個?”

    謝寶因不明所以,理好剛才因為胡鬧而凌亂的裙裾才抬頭看去,但是依舊沒有想起來那是什么東西,左右就是平常拿來看的,正要這么回答的時候,她腦中突然閃過什么,猛然反應過來那是范氏去年在踏春宴那日交給她的帛書,說是什么容易受孕的...姿勢。

    那些日子因為太過忙碌,又發生了縱馬傷人的事情,踏春宴當日的東西都是玉藻盯著侍女收拾的,她們都不敢輕易翻動自己的東西,再加上這封帛書被卷起來用束帶捆著,應該是一起都收進了箱籠里面。

    那時候她已經懷上了林圓韞,也不記得有這回事情了。

    前幾天拿出來的那些竹簡都看完了,所以她去箱籠里又抱了好幾卷竹簡出來,因為沒有逐一挑選,是一起抱出來的,大約是夾在竹簡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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