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命萬歲 第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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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業綏微皺眉瞥了眼, 搖頭擺手。 滿頭霧水的童官在看見帕子上的污漬后, 立馬反應過來, 趕緊就給揣進了懷里,昨日吃完早食,他用來擦嘴來著,隨意塞好后,剛一抬頭便突然結結巴巴的喊道:“家主...后...后面....” 林業綏強忍咳意,回身望去,巷尾走出個塊頭魁梧之人,周身殺氣彌漫,腳下步步帶惡,朝他們主仆二人走來,兩人急忙往巷子另一頭逃去,可經過剛才車駕翻覆之事,皆摔得不輕,逃亦逃不多快。 沒多一會,這人便來到近前,揮手直接出拳,童官邊害怕到大叫,邊擋在他家家主的身前。 拳拳致命,練過幾天武的童官再如何能挨打也抵不住。 在下一拳要落在奴仆胸口前時,林業綏少有憐憫的開口道:“背后買兇之人,要殺是我,何必徒添人命?!?/br> “家主!”童官回頭,著急的開口。 他侍奉在男子左右,心里門兒清,自從家主守完三年的孝回來后,身體就大不如前,要是挨這拳,還不知道會吐多少血。 林業綏背對于他,輕咳幾聲,未理。 童官領悟過來,立即轉身往外跑,朝長樂巷去,而一駕驢車也在坊門落下的最后一刻駛入長樂坊內。 ...... 裴爽的車駕于長樂巷口停下,正急著掀起車帷下去,便遇見那位林內史的貼身奴仆,叫住詢問一番后,復又著急忙慌的放下車帷,讓車前的奴仆速速帶路。 他們趕到時,只見在昏暗的巷子中,那人右手用盡全力揮出,壯健的胳膊直接打得官袍男子彎腰咳嗽干嘔。 “還不快住手!”裴爽跳下馬車,快步往巷內走去,隨行來的武吏則疾速圍攻上去,“京兆府官吏在此,你膽敢傷害朝廷命官,全家性命是都不顧了?” 毆打朝廷命官,不論致死與否,全家連坐,老幼皆不赦其罪。 裴爽上任以來,不止一次上書要求修去此條律法,因當官者多是世族子弟,百姓所毆之人,皆是為官歹者,這條律法包庇之意昭然若見。 震懾之下,又見男子咳出血,活不久的模樣,轉身往來時的方向倉皇逃走。 童官上前要來扶,被林業綏擺手拒絕。 他直起腰,邁步往裴爽走去。 為保內史的安全,武吏在這留守四方。 裴爽見這位林內史嘴角淌血,氣息不穩,從窄袖掏出一方熏過香的白繡梅花手帕遞過去。 林業綏接過,頷首:“多謝?!?/br> 他又眼珠轉動著,上下打量了這位林內史,官袍染上灰塵,鬢發落下幾縷,哪有平日那副溫潤如玉、云淡風輕,似乎萬事盡在其掌握中的模樣:“想不到林內史也會有如此狼狽的時候?!?/br> “世間又有何人能永遠意氣風發?”林業綏抬手,拭去血跡,眉目間隱約能見往昔少年的蹤影,只是春風得意早已不在,“打馬御街的少年郎歸家后,也有大人少時逼念書,長大逼入仕的憂愁。閨中對鏡梳妝的少女又何嘗不是‘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十七為君婦,心中??啾??!?/br> “林內史多想?!迸崴首鲊@氣道,“我只是不曾想到您還能被傷至此?!?/br> “一具rou.體凡胎,被傷有何稀奇?!绷謽I綏低頭撣去衣袍上的塵土,“哪怕死了也應當習以為常才是?!?/br> 裴爽的試探屢屢不得其效,他也不再迂回,直截了當道:“林內史武力高強,如何與rou.體凡胎相比?” 自小就厭惡習武,深覺那非君子所為,并在隋郡常被王烹取笑手無縛雞之力、是個繡花枕頭的林業綏劍眉一橫,坦然笑道:“裴司法是聽何人說我武力高強的?” 裴爽細想過去,梁槐若真失足,崖底又豈能沒有尸骨,即使尸骨為野獸所食,又豈能沒有生前衣物的殘碎,毫無證據沒有留下恰是最大的缺漏,可世上又焉能有謀殺還不留半點蹤跡之人? 或許眼前這個人能。 “能殺梁槐,豈是草芥之人?!?/br> “咳咳咳...”林業綏彎腰劇烈咳嗽起來,似是五臟都要咳出來,止歇后,嗤笑一聲,“他曾是你長官,與你不和,扯到我身上來又是何居心?難不成是還記恨于那笞五十?” 如此質問,使得裴爽停下腳步,趕緊拱手作揖,以表歉意。 眾人皆以為他會與林內史作對,可他是司法參事,理應以身作則,只有如此,日后才能更有底氣的去斷獄刑罰,既食民一日祿,便要為民做一日事。 若男子上任便對自己巧言相待,他反會嗤之以鼻。 林業綏直腰斜乜過去,語氣不冷不淡:“裴司法如何會在這?” “我歸家后得知消息,孫酆要派人來殺您?!迸崴腥挥浧鸫诵械恼嬲康?,“才匆匆趕來想要告知林內史?!?/br> 近日京兆府正準備重審年前那樁孫酆霸女占田的案宗,孫酆是吳郡孫氏嫡支的大宗,瞧上萬年郡的一處田地想要用作家族喪葬之地,但田主老小皆靠這田過活,故不愿賣出,于國法也不容,律令規定農戶無權賣地,后來孫酆將田主威逼至死,以無主田為名強占。 事后不久,又強逼其幺女趙氏入孫府為妾。 這件案子曾引民怒,天子親自下旨嚴查,足足三月才正式結案,案宗上的結案陳詞是“趙氏貪圖富貴,殺父自愿為妾,后因不得寵,嫉妒冤告主家”,最后田地說是歸還原主,但實仍在孫氏手中。 如今只是想要重審,他們便起了殺心。 林業綏笑而不語。 裴爽不禁狐疑:“林內史好像知道?” 那一拳著實下了狠手,林業綏稍穩了下似火燒般的心神,喉嚨有腥甜返上來,勉強壓住后,才緩緩開口:“既要動他們,我便早已做好死在他們手中的準備?!?/br> 從入局起,他這條命就已押了出去。 生死,不過眨眼間。 裴爽認同的連點頭,頗無奈又頹喪的笑道:“但愿能早日為民除盡這些世族的蟊賊螟蛻?!?/br> 可又說何容易呢? 同出身世族的林業綏也隨著笑:“只怕要令裴司法失望,我所做亦不為民?!?/br> 裴爽還沒來得及回味這句話是何用意,長樂坊的主街便跑來一人,待那人來到跟前才發現是林氏的奴仆。 奴仆在遠處努力辨出林氏家主后,喘著粗氣不敢歇半刻,急忙道。 “家主,家里出事了,夫人讓我來請你趕緊歸家?!?/br> 冷肅的西風颯颯穿廊而來,震得枝葉作響,檐鈴叮當。 地上的人也在茍延殘喘著,發出細微的和哧聲,斷指隱隱發黑,兩股也成了那血茄子。 隨之其后,長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晃動的玉佩相撞聲,顯得雜亂無章,失去其存在的悅耳美感,便連禁步也禁不住來人的焦急之心。 繞過廊柱,便見被攙扶著的婦人怒火沖沖,簪釵已卸半,只余下支玉釵在髻上。 謝寶因早料到郗氏會來,故先下得臺階去,緩步走過李秀所趴的那段路時,遮足及地的裙擺被地上所淌的血所浸透,高齒履也踩出帶血的足跡,明明身側是血rou模糊的人團子,臉上卻如風云那般輕淡:“未曾想到還是讓這點小事驚動母親了?!?/br> 一進到這兒,血腥氣直沖天靈。 林氏還從未有過這樣一派夷戮的時候。 “你是個聰慧的人,要是心里真的不想驚動我,多的是辦法不來驚動,現在說這樣的話,又是說給誰聽的?”郗氏斜著眼睛冷笑道,“從安還未回來,他自然是聽不到的,何必在這里作態?!?/br> 謝寶因不說只言片語,任由郗氏說,不驚動郗氏唯一的辦法便是不去動這幾人。 林業綏說過的,忠孝并非愚孝。 見女子有默認之意,郗氏偏頭去看,視線落在被臀杖的李秀身上,驚恐的大叫幾聲,再往腳下瞧,自己竟還踩著一根斷指,心血堆積,幾口氣短時難以喘不上來:“你...你...你竟狠毒到...這種地步!” 說罷,又趕緊去制止,視線始終不敢再往那邊去:“都停下!” 幾個干粗活的仆婦也立即停下杖責。 郗氏到底還是夫人,她們家主的母親。 玉藻死死咬著牙,手指攥成拳頭,望向立于深夜的女子,周身站滿人,卻猶如獨舟行海般孤立無援。 謝氏與林氏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邁出一只腳想要上前,最終還是強逼著自己收回來。 絕對不能再壞了娘子的事。 “夫人應當知道奴仆偷竊主家財物該是何罪,何況還是陛下所賜的妝奩?!敝x寶因垂下長睫,溫聲細言,“按律本是可直接將其打死的,但我顧念著夫人是信佛之人,定不忍府內有殺生之事,所以才消減懲戒,只是斷去指頭,臀杖兩百?!?/br> 臀杖兩百與直接打死還是不同的,若是神仙托生,前者還可能活下,后者則是直至死才停手。 郗氏卻是一怔:“行竊?” 來時,吳老媼只跟自己說了她家大郎的事,這秀娘為何會如此被懲戒,還真不知道。 “女君這話從何說起,秀娘今日歸家,還因女君您賜她東西而高興?!眳抢蠇嬤@個人精也立即道,“我知道女君不喜歡夫人身邊有我們侍奉,可夫人自幼就可憐,也只有我們陪著侍奉著,女君就是想要趕我們走也大可以直接說,我們也不是那種厚臉皮的人,怎么就偏偏要這么對我們?可憐秀娘和我家大郎,還有我那女孫,干脆今日一并把我這個沒用的老媼也給收拾了吧!” 謝寶因掃過去,還來不及說話,吳老媼就已經上演起來要尋死的戲碼,哄得郗氏趕緊命仆婦去把人拉回來。 閨中與她形影不離,隨后又陪著她嫁來林氏的仆婦竟被自己的兒婦逼到要去死,又見女子一副木人石心的模樣,郗氏幾步上前,揚手又狠狠落下,一聲清脆的聲音即刻響起:“你們謝氏果然是沒有什么好東西!謝賢是殺人不見血的害死立廬,你這個女郎倒是更有出息,直接想要血灑我林氏!” 右頰陣陣辣痛,謝寶因也未伸手去捂,只是垂手道:“母親說的是?!?/br> 何止謝氏,應當說這世上,壓根就沒有什么好東西。 吃齋念佛、修仙求道哪個沒有私心。 史書上那些起義造反之人哪又真是為了窮苦百姓? 她非名士君子,自也不是好東西。 “還差多少?!?/br> 讀過幾天書的仆婦在心里頭默算了下:“百八五?!?/br> 郗氏看過去,以為女子是要停手。 “快些打完就散了吧,也好讓母親早早回去歇息?!敝x寶因回身,踩過斷指,“更深露重,若是傷身子,郎君該要怪罪我不孝?!?/br> 郗氏只覺李秀當初說得果真不錯,她只要讓兒婦管理宗族事務和家中的事情,用不了幾日,林氏便沒有什么夫人,只有女君,哪怕李秀主動請纓要去幫忙盯著,她也囑咐要如同侍奉自己一般去侍奉女君。 再想及從安在歸寧那日就與自己說什么“我已娶妻,母親不必辛勞管家”,如今更深覺眼前這人的手段。 “你剛進林氏便能哄得從安來我這討要管家權?!臂媳粴獾枚迥_道,“今日你不敬姑氏,犯七出,我倒要瞧瞧你還有什么辦法能不被休棄?!?/br> 謝寶因手掌下意識捂住小腹,痛感刺激的她蹙眉,但又轉瞬即逝,而后淡漠眨眼:“夫人抬舉我了,郎君要是決意休我,我當然是沒有什么辦法的?!?/br> 瞧著這一切,玉藻愈發的心急如焚,在發現外面的男子時,更像是墜入冰xue,這下可完了,那時范氏只是稍微頂了句嘴,可老夫人一告狀,就差點被謝賢休棄。 今夜,還不知這位姑氏要怎么添油加醋呢。 她正要提醒自家娘子,從馬廄回來的李老媼先開了口。 “家主?!?/br> 謝寶因極為平淡的看去,男子著鶴補官袍,負手立于陰暗之中,讓人瞧不清他那雙眼睛。 兩人目光短暫交接,以女子的垂眼為結束。 郗氏漸漸反應過來,自己兒子回來了,心里瞬間有了底氣:“從安,你可算是回來了?!?/br> 林業綏閑庭信步的走來,抬起手指捂在鼻下,瞧見那邊半死不活的人時,面露嫌惡:“此處太過污穢,有何話,母親還是進屋再說吧?!?/br> 隨后,又緊蹙眉頭吩咐了句“扶你們女君回微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