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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龍香撥在線閱讀 - 龍香撥 第18節

龍香撥 第18節

    阿搓耶的臉變成了薩薩。薩薩的房子里,也常年熏著讓她渾渾噩噩的香,廊下有孔雀來回踱步,石碾子轆轆滾動,還有小樸哨赤腳踩在石板上,像一陣疾雨,噼里啪啦地響……

    皇甫南沉重的眼皮合上了。有人把她的花纈rou色衫子解開了,碧玉釵也拔了下來。那輕盈的氣息,是崔氏,還是宮婢?她嘴唇翕動了一下,呼吸漸漸平緩了。

    禪房的門扉被推開了。

    阿普篤慕跟帶路的僧人道聲謝,張望著走進來。他先看見佛龕里的阿搓耶,目光稍一停留,又遇到了旁邊的紫檀木架,上頭是赤金盆,案上還有個鎏金鴛鴦紋的銀匜,一盒澡豆,都是皇帝盥洗用的。阿普篤慕才不在乎僭不僭越,他反手合上門,把刀往案上一放,解開沾血的侍衛袍服,剛往金盆里伸出手,他一怔——盆里的水是淡淡的緋色,上頭飄著一層鉛粉。

    有女人!

    阿普篤慕悚然一驚,一把抓起刀和袍服,抬腳就往外走,到了門邊,猛然又停住了。

    有一種動物般敏銳的直覺,他盯了一會那扇屏風,握著刀,慢慢繞到了屏風后頭,一眼就看見了榻上的人——這個人,化成灰他也能認得。

    阿普篤慕想到了皇帝意興闌珊的樣子。經過披香殿,他躊躇著改了主意,只叫阿普篤慕隨便找個廡房去更衣凈面,就徑自走了。

    愣神地站著,阿普篤慕說不上什么滋味,不敢置信,恍惚,失望,他閉著眼睛搖了搖頭,一咬牙,轉身離開。

    沒走出兩步,他又掉頭闖了回來。

    把刀和袍服往旁邊拋去,阿普篤慕往榻邊一坐,別過臉來,面無表情地盯著皇甫南。

    是阿姹,又不是阿姹。眉眼和小時候一樣,還有那愛嘟起的紅嘴巴。以前的阿姹愛耍脾氣,但不是這樣的冷漠傲慢,目中無人。他甚至覺得,這個“皇甫南”有點讓人討厭的做作。

    怒從心頭起,阿普伸手,毫不留情地在皇甫南的臉上擰了一下。

    黑壓壓的睫毛蓋著眼睛,沒有反應,呼吸很細勻。

    是睡死了,還是被迷暈了?她以前不肯承認,但他記得她愛打呼嚕。

    阿普粗魯地拍了拍她的臉,“喂,你等的皇帝來了?!?/br>
    沒有醒。

    他冷冷地換了一句,“你的情郎李靈鈞來了!”

    還不醒。

    阿普頓了頓,湊到她耳畔,學著小時候那種腔調,輕聲叫了幾遍“阿姹”,還憋著點壞笑,“到龍首關啦,阿普給蛇咬死了……”

    睫毛顫動著,眉頭微蹙,皇甫南勉強地睜開迷迷蒙蒙的眼,辨認了他一會,她好像要伸手推開他,卻只羸弱地動了動指尖。

    她的臉蛋緋紅,稍一移動,露出了玉雪似的鎖骨和肩膀。阿普眼睛沒往那些地方去一下,他皺起眉,“笨吶,中迷香了?!?/br>
    他轉頭一看,掀開蟠龍爐,把里頭沒燃盡的纏香倒進金盆里,回來一看,皇甫南的意識清醒了些,她朦朧的目光定在他臉上,聲音還很細弱,像在夢囈,“你殺人了?”

    阿普才想起自己還沒來得及洗臉,他冷笑一聲:“我把李靈鈞殺了!”

    阿姹剜了他一眼。以她現在弱不勝衣的姿態,就算要發怒,也只讓人覺得楚楚可憐。阿普篤慕注視了她一會,淡淡一笑,用濕手在臉上隨便揉了一把,給她看,“是牛血,不是人血?!边@一揉,臉上的血跡更顯猙獰了。

    皇甫南沒有力氣起身,也不方便起身,索性閉上了眼不理他,臉上露出冷漠傲慢的樣子。

    阿普這段時間來的不甘心終于找到機會宣泄出口,他用烏爨話低聲催促她,“你還不承認你是阿姹?”

    皇甫南裝作聽不懂。

    阿普繼續逼問她,“你是被騙走的,擄走的?還是……自己愿意跟他們走的?”

    皇甫南仍然倔強地不做聲。阿普怒了,拽一把她散亂的烏發,“還不說話,我把你從榻上拖下來?!?/br>
    他大概是想故技重施,用小時候打架的方法威脅她,皇甫南卻擔心自己衣衫不整,臉越發泛起了羞憤的桃花色,她迫不得已地開口,“我是?!备杏X到阿普篤慕的眸光凝在她的臉上,她反倒平靜了,“我是自己愿意走的?!?/br>
    長久的沉默,久到讓皇甫南都有些忐忑。阿普迷茫的聲音道:“為什么?我對你不好嗎?”

    皇甫南心一橫,“我不想嫁給你,你是野人!繡面紋身的野人,你背上的老虎,我一看到就討厭!你還不愛穿鞋,”她一氣說完,“你用彈弓打我,給我吃毒蟲,還騙我……說要送我回姚州?!辈m著段平和達惹的死訊。怕眼淚滾出來,她睜大了眼睛,狠狠瞪著他。

    這些話竟然沒讓阿普氣得跳起來。盯了她半晌,他黑濃的眉頭一挑,“你九歲就跟我結婚了,我是低賤的野蠻人,你是什么?”

    “我是皇甫南?!被矢δ蠜Q絕地把臉轉到一邊。

    阿普突然綻放的笑容,明亮得刺目。他是變了,比小時候能忍,也比小時候多了種不動聲色的鎮定,“差點忘了,”他驀地起身,在屏風外的案上“哐啷啷”翻了一通,走回來,把沾了墨的毛筆在皇甫南眼前晃了晃,“我說過,等你長大了,也要給你紋,”他把筆尖威脅地湊近了皇甫南的臉,“就紋在臉上?!?/br>
    “不要?!被矢δ象@叫,怕引來外頭的僧人,她壓低了嗓音,終于有了點哀求的意思。

    阿普在她額頭和臉蛋上比了比,“還是紋在背上吧?!?/br>
    皇甫南慌得要往里側逃,被他一把摁住了,又將她要來抓撓的雙手也制住,翻烏龜似的,輕易地捏住了皇甫南的后脖子,“紋個烏龜,”他興致盎然地騎在她身上,“不,還是紋頭豬?!?/br>
    冰涼的筆尖碰到身上,皇甫南頓時瑟縮起來,雪似的肌膚微微顫栗,她徒勞地掙扎著。

    “阿普之豬?!睂懴峦嵬嵝毙钡囊恍袨蹯嘧?,阿普把毛筆湊到鼻子上聞了聞,又舔了一下筆尖,擰起眉,“糟了,是烏桕葉搗的汁,這下一輩子也洗不掉了?!?/br>
    他故意地嘟囔著跳下榻,把皇甫南的手和肩膀松開了。

    皇甫南把臉埋在臂彎,一點聲音也沒有。

    “阿姹?”阿普遲疑著,她那頭發很稠密,披散下來,把玲瓏的肩膀和側臉都蓋住了,薄如云煙的衫裙堆在腰間,阿普有點不自在,只能專心盯著她的后腦勺。

    叫阿姹沒有反應,阿普又換了個名字,“皇甫南?”他聲音輕了,湊到了她耳畔,“你哭了嗎?”

    “你滾開!”皇甫南一腳把他的刀和袍服踢得老遠,刀身脫離了刀鞘,“哐”的一聲砸在地上。

    終于攢足了力氣,皇甫南飛快地抓起衫子裹在身上,頭發也來不及挽,奪路就要走。

    阿普拽住她的胳膊,一手把她的臉掰了過來,沒有眼淚,皇甫南不肯看他,別過臉冷斥道:“滾開,南蠻!”

    “烏爨給了你骨血,蒼山和洱海養育了你,”阿普面色也冷了下來,雙眼烏沉沉的,里頭有怒火,“小阿姹,你忘了自己的根?!?/br>
    “我爺娘都死了,我沒有根?!被矢δ嫌昧Π阉崎_。

    阿普沒有再追上去,見皇甫南要去推開門扉,他忽道:“我不是來抓你回去結婚的。你愛嫁給李靈鈞還是誰,都隨便,離皇帝遠一點,他老得快入土了?!?/br>
    一個小女子勢單力薄的在宮里,會被撕成碎片。

    皇甫南頭也不回地跑了。

    第25章 寶殿披香(十五)

    皇甫南到了水澤禪寺的后院,這里是一畦沒人照看的菜園,還有個荒蕪的廢井,崔婕妤和宮婢坐在井口翻花繩,任繁麗的羅裙垂在野地上。 皇甫南的頭發已經用碧玉釵挽了起來,花纈衫子掩著纖細潔白的肩頸,裙擺一絲也不見凌亂。 崔婕妤笑著轉過臉來,“這么快?”她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這話太粗率,掩飾似地垂頭,把彩繩慢慢纏在手指上,“我剛才去瞧,你睡著了?!彼朴行┝w慕地微笑,“真像我以前,被逼著起早貪黑地練功,恨不得在幡頂上就睡著?!?nbsp;皇甫南沒再跟她拐彎抹角,她也笑了笑,“陛下沒有來?!?nbsp;“什么?”崔婕妤顯然很意外。 “婕妤是想陛下去韋妃的故地嗎?”皇甫南至此已經明白了崔氏的意圖,因此面色很平靜,“陛下沒有來,一個人都沒有來。婕妤還覺得‘故人’的力量有那么大嗎?” 崔婕妤寂寥地嘆氣,“我現在也是舊人了,還是個活著的舊人……” 皇甫南只是表面鎮定,實際腿還在發抖,崔婕妤看出來了,關切地扶了她一把,“小心,別栽到井里去?!?nbsp;那野井里漂浮著濃綠的陳年水藻,被崔婕妤頑皮地用樹枝撥弄著,像水鬼伸出來的枯手,叫人看一眼就要生畏,皇甫南把手抽了出來,恭謹的態度里多了絲疏離,“婕妤,我幫不了你?!彼值f了一句:“不管新人舊人,活著總比死了好?!?nbsp;“做人上人,才算活著。如果過得像豬狗一樣,真比死了強嗎?”崔婕妤的臉上頭次露出怨恨的神情,她果決地說:“皇甫娘子,你幫我,不也是幫你自己?三郎背著你和別人勾勾搭搭,前面有益州長史的女兒,后面還會有鄂國公、代國公、太原郡王,就算皇甫家,八娘子,十娘子,都是皇甫相公親生的女兒,和蜀王府結親,輪得上你嗎?” 她不通文墨,但精明,一雙眼直勾勾地逼視著皇甫南,“就算你倆郎有情,妾有意,能成好事,以你這樣的聰明美貌,難道甘心屈居什么薛娘子、王娘子之后?何況,”她嗤一聲,“我就算在皇后之下,也還是陛下的婕妤,蜀王府的一個小兒子,算得了什么?陛下是不會立蜀王為東宮的?!边@話,她說…

    皇甫南到了水澤禪寺的后院,這里是一畦沒人照看的菜園,還有個荒蕪的廢井,崔婕妤和宮婢坐在井口翻花繩,任繁麗的羅裙垂在野地上。

    皇甫南的頭發已經用碧玉釵挽了起來,花纈衫子掩著纖細潔白的肩頸,裙擺一絲也不見凌亂。

    崔婕妤笑著轉過臉來,“這么快?”她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這話太粗率,掩飾似地垂頭,把彩繩慢慢纏在手指上,“我剛才去瞧,你睡著了?!彼朴行┝w慕地微笑,“真像我以前,被逼著起早貪黑地練功,恨不得在幡頂上就睡著?!?/br>
    皇甫南沒再跟她拐彎抹角,她也笑了笑,“陛下沒有來?!?/br>
    “什么?”崔婕妤顯然很意外。

    “婕妤是想陛下去韋妃的故地嗎?”皇甫南至此已經明白了崔氏的意圖,因此面色很平靜,“陛下沒有來,一個人都沒有來。婕妤還覺得‘故人’的力量有那么大嗎?”

    崔婕妤寂寥地嘆氣,“我現在也是舊人了,還是個活著的舊人……”

    皇甫南只是表面鎮定,實際腿還在發抖,崔婕妤看出來了,關切地扶了她一把,“小心,別栽到井里去?!?/br>
    那野井里漂浮著濃綠的陳年水藻,被崔婕妤頑皮地用樹枝撥弄著,像水鬼伸出來的枯手,叫人看一眼就要生畏,皇甫南把手抽了出來,恭謹的態度里多了絲疏離,“婕妤,我幫不了你?!彼值f了一句:“不管新人舊人,活著總比死了好?!?/br>
    “做人上人,才算活著。如果過得像豬狗一樣,真比死了強嗎?”崔婕妤的臉上頭次露出怨恨的神情,她果決地說:“皇甫娘子,你幫我,不也是幫你自己?三郎背著你和別人勾勾搭搭,前面有益州長史的女兒,后面還會有鄂國公、代國公、太原郡王,就算皇甫家,八娘子,十娘子,都是皇甫相公親生的女兒,和蜀王府結親,輪得上你嗎?”

    她不通文墨,但精明,一雙眼直勾勾地逼視著皇甫南,“就算你倆郎有情,妾有意,能成好事,以你這樣的聰明美貌,難道甘心屈居什么薛娘子、王娘子之后?何況,”她嗤一聲,“我就算在皇后之下,也還是陛下的婕妤,蜀王府的一個小兒子,算得了什么?陛下是不會立蜀王為東宮的?!边@話,她說的很堅定。

    崔婕妤知道的宮廷秘聞,大概比誰都多。她這些念頭,又何嘗不是從皇帝私下的言行中揣摩出來的?

    皇甫南應對得越發小心,“婕妤,蜀王,還有蜀王府的人,是意在東宮,還是愿意安心做個守土的藩王,我都……”

    “都不放在心上?”崔婕妤詫異地笑了,“那你為什么和三郎來往,是為他長得俊,會說話嗎?”

    皇甫南還是不肯承認:“我和蜀王府的三郎,只是認識,沒有常來往?!?/br>
    “所以說你不笨,”崔婕妤不經意露出俗氣刻薄的本性,“男人,一旦得了手,你就成了他們說的‘鄙履’,巴不得甩得遠遠的?!?/br>
    皇甫南只能微笑。

    崔婕妤的手把皇甫南的臉轉過來,用她自己說的那樣,用一種“物色獵物”的眼神審視著她?!盎矢δ镒?,你嘗過權力的滋味嗎?”她冷不丁地說。

    皇甫南道:“沒有?!笨此倾露臉幼?,也不怎么向往。

    崔婕妤驕矜地笑了,“今天回去,只要我在陛下耳朵說一句,明天陛下就會下旨,封你做公主,去西番和親。你猜皇甫相公敢不敢反對?當初,皇甫夫人的親兄弟犯了掉腦袋的罪,他可是一句求情的話也沒敢說呀?!?/br>
    皇甫南狠狠一愣,心仿佛被人攥緊了,她一言不發地望著崔氏。

    崔氏很得意,艷眸里閃動著微笑的漣漪,“就算皇甫達奚這老東西狡猾,找個借口推了,你大概也只有兩條路可以選,去廟里做尼姑,或是隨便找個遠離京都的人家嫁了。你再猜,三郎會不會為了你,去找陛下的不痛快?我看,他一點也不比你笨?!?/br>
    她替皇甫南撣了撣衣襟,那里沾了一滴可疑的烏桕汁,崔婕妤沒放在心上,她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對皇甫南展開笑容,“這就是權力的滋味,對我,比蜜還甜,對你,大概跟黃蓮一樣苦吧?!?/br>
    皇甫南似乎被她說動了,或者說,是嚇住了。她為難地搖頭,“我沒有婕妤這樣靈巧活潑,陛下不會喜歡?!?/br>
    “要他喜歡干什么?”崔氏臉上露出悍然不顧的表情,連對皇帝都是直呼“他”,她的嘴唇湊到皇甫南的耳畔,終于吐露出那籌謀許久的事,“他現在已經不濟了,但我跟道士求了丹藥……你還年輕,也許一兩次就能懷孕,我自有辦法,叫他封你的孩子做太子,到時候,你太子生母的身份,加上我的手段……”崔氏直起身,笑得恣意:“能自己扶幼子,當太后,掌握天下的權柄,干什么還要去捧那什么晉王、蜀王的臭腳?”

    饒是皇甫南,也給這個念頭鎮住了。她匪夷所思地笑道:“有晉王、蜀王這些成年的皇子在,陛下怎么會立一個襁褓中的孩子做太子?”

    “為什么不會?你真以為皇帝是什么圣人?龍神?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子而已,早昏聵了,”崔氏面上帶著不屑,“只有襁褓中的孩子,才沒有威脅,還能讓他安心當幾年皇帝,再加上幾句道士和尚的鬼話,他會答應了,”她提防地左右看了看, “他這幾年,每天都在求神拜佛……”貼在皇甫南耳畔的聲音越發低了,“太子之位,是他許給韋妃的,如果違誓,會被厲鬼纏身而死!”還嫌皇甫南不夠驚愕,她又揭穿了一個謎底,“我早已借法空的口,告訴他你是韋妃轉世,可惜他還半信半疑,法空就死了……”

    所以法空才當著李靈鈞和皇甫佶的面,說她無父無母無己身,是一縷孤魂?

    皇甫南臉色漸漸淡了,越發白得像雪,須臾,她就回過神來,“就算陛下信了法空的話,立我的孩子為東宮,朝臣們會答應嗎?”

    崔氏胸有成竹地沖她微笑,“你是皇甫家的人,難道皇甫達奚會反對?再加上薛厚在隴右手握重兵,誰又敢說個不字?圣武年西番人占了京都,把他們的膽都嚇破了!哼,男人……”

    薛厚……皇甫南默念著這個名字,手指揉起額頭,眼里又迷蒙了,“婕妤,我頭疼……”

    兩人成了共謀,崔婕妤這會對她是真的關切,她叫宮婢去隔壁國子監瞧一瞧,“皇甫六郎在不在,送娘子回去?!?/br>
    “不了,我能騎馬?!被矢δ暇芙^了,她想趁這個機會平復一下心頭的波瀾。做出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她牽過了宮婢送來的馬韁。

    皇甫南睫毛上掛著水珠,在氤氳的水汽中發呆。

    窸窣的腳步聲往屏風后來了,皇甫南猛然回神,“嘩啦”一下縮回水里。她今天有點一驚一乍的,紅芍杵在浴斛前,不知道該進還是退,“娘子,我替你擦一擦身上?”

    “不要,你出去,”皇甫南若無其事,“把鏡子拿給我?!?/br>
    紅芍覷了她幾眼,拿了一面纏枝葡萄紋的銅鏡來。等閉門的聲音響起,皇甫南艱難地舉起銅鏡照了照,原本白璧無瑕的背上,故意被寫得歪七扭八的一行字,從肩膀到腰窩,張牙舞爪,黑得醒目。皮都搓紅了,字跡一點也沒淡。

    阿普之豬……你才是豬,最壞!最蠢!該剁手的豬!

    皇甫南恨得咬牙,扯過巾子狠狠往水里一砸,又揮舞胳膊,在水面上泄憤似的拍打了幾下。怕紅芍聽到動靜,她把銅鏡丟開,伏在浴斛的邊上,臉往臂彎里一埋,哭了。

    紅芍再次輕手輕腳地摸進來,見皇甫南已經鉆進了帷帳里,滿地水濺得濕漉漉的。紅芍還在納悶,皇甫南忽然出了聲,“我還要鏡子?!?/br>
    還醒著?怎么里頭一點聲音也沒有?紅芍把銅鏡遞進帳中,皇甫南反手把它壓在枕頭下,抱著膀子坐在榻上,還在生悶氣。

    紅芍留意著她的臉色,眼皮是紅的,兩頰也給熱水蒸得如同赤霞?;矢δ想m然自負美貌,還不至于從早到晚得要顧影自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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