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玉推門進來，抱臂說：“呦，哪來的摳門？”

    “小本生意，我們賺錢不容易?！彼辶佳b模作樣地搖頭，哀嘆說：“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做起生意才知道錢難賺，jiejie大人有大量，少吃兩口糖，弟弟明年請你吃rou包子?！?/br>
    隋玉勉為其難地答應了，她牽走孩子，回頭問：“你的牙好不好？我請你們吃糖?！?/br>
    隋良一躍而起，穿上鞋就往外跑。

    趙西平也在外面等著，他拎著裝錢串子的包袱，說：“今天買藥買糖都是我出錢，你們的大錢都攢著生小錢吧?！?/br>
    第294章 心意比馬珍貴

    去牲畜圈牽駱駝，隋良一眼認出那匹脫了外褂的黑馬，流暢的身形格外引人注目，進食的動作優雅，一下把他的棗紅馬比下去了。

    “這跟秦大當家的白馬是一個品種？也是汗血寶馬？”趙西平拎著包袱走過去，他隔著圈門俯身仔細打量黑馬，問：“這是咱家的還是宋家的？”

    “你的?！彼辶计G羨極了，“這是我姐買來送給你的，你還不知道？”

    趙西平看向隋玉，隋玉點頭。

    “英雄配寶馬，我覺得這匹馬襯你?！?/br>
    男人面上一紅，這話羞人，他慚愧啊，馬襯他？他站在這匹神駒面前灰撲撲的，哪里襯得起來。

    “哪有什么英雄，說出去讓人家笑話?！壁w西平扭過發燙的臉，避開投過來的guntang目光。

    “在我們家，你就是英雄，救我們出泥潭，怎么不算英雄?！彼逵裱赞o鑿鑿，“良哥兒，你說呢？”

    隋良正色，他心甘情愿地點頭承認：“在我心里，我姐夫是英雄?！?/br>
    趙西平沉默，這下連耳根都紅透了，他攥緊了拳頭，使盡力氣壓住涌上心頭的喜意，這些甜言蜜語足以酥掉他全身的骨頭，他甚至不敢動，擔心一邁腳就栽倒在地上了。

    小崽覷著他，竊竊發笑，他故意大聲說：“娘，我爹害羞啦！”

    隋玉摸摸他的腦袋瓜，調侃道：“你小心你爹惱羞成怒來揍你?！?/br>
    趙西平憋不住笑了出來，他又笑成一個爛柿子，厚實的巴掌落在小舅子的肩膀上，他摟著隋良，看向同樣笑盈盈的母子倆，說：“心意比馬珍貴，謝玉掌柜了?！?/br>
    隋玉沖他拋個媚眼，說：“走了，改天你試試馬，這匹馬脾氣大，性子傲，不服人。你把它馴服了才是你的，它若是不認主，我要把它牽去長安賣了?！?/br>
    趙西平又看黑馬一眼，他牽出三頭駱駝，親手扶著妻兒和小舅子騎上駱駝，這才一起離開客舍進城。

    醫館，老大夫摸上隋玉的脈，一盞茶后才松開手，他打量一番隋玉的身形，又看看趙西平和一大一小兩個小子。

    “你們是一家子？”他問，見隋玉點頭，他又問：“你是做什么行當的？他們仨氣血豐盈，一看就是大米白面養出來的，你面黃肌瘦，天天當老媽子下地勞作？”

    說著，他譏諷地瞥趙西平一眼。

    趙西平眼皮一抖，他垂下眼不作聲。

    “不是，城北的長歸客舍是我的，這幾年我領著商隊走商去了?！彼逵窠忉?，“多謝您仗義執言，不過我不是被壓迫的。我看著瘦是因為這兩天才從關外回來，臉黑是在沙漠里曬的?！?/br>
    “玉掌柜？聽說過，是個能干人?！崩洗蠓蛴挚此谎?，這才拿起毛筆開藥方，嘴上囑咐說：“你得歇歇了，女人的身子本就比不得男人強壯，經不得折騰。你常年在外跑，吃飯喝水都是糊弄吧？腸胃上有毛病了。休息也不好，你看看你男人的眼珠，再看看你的，眼珠發黃了。我看你脈象沉，臟腑虛弱，不單是氣血虧損，肝氣也不足，你是不是日夜都在cao心？”

    隋玉覷著他，她攥了攥手，氣虛地說：“我覺得我身體挺好，精神也好，除了瘦了點，沒旁的毛病。您說的這些小毛病，我往后多吃多睡應當能養回來吧？”

    “要補要調要歇，現在是小毛病，你仗著年輕不當回事，年紀上來了，這些小毛病能要命的?！崩洗蠓蜻f過藥方，囑咐說：“我只開五天的藥，每過五天，你過來一趟，我給你再把脈再改藥方?！?/br>
    隋玉轉手把藥方遞給趙西平，見他沉著臉，她不著痕跡地嘆一聲。等男人拿著藥方去抓藥了，她嘀咕說：“您故意的吧？看把他嚇的，以后我再出門可要費不少口舌?！?/br>
    老大夫失笑，他收起脈枕，規勸道：“是該歇歇了，等身子養好了再出門。老夫不騙你，你再飽一頓饑一頓的過日子，身子虧損了，以后會影響壽元的?！?/br>
    隋良嚇得白了臉，他幾乎要哭出來。

    隋玉趕緊起身離開，不敢再聽老大夫念叨，她心里雖然戚戚的，面上卻還帶著笑，邊往外走邊安慰弟弟：“你別聽老大夫的，他在嚇唬我們，就是為了賣藥?！?/br>
    老大夫冷哼一聲。

    “那我們換家醫館?！彼辶疾宦犓?。

    隋玉：“……算了算了，先喝一陣苦湯子，反正今年不走了，等年底了再換家醫館看看?！?/br>
    趙西平在堂前等藥童抓藥，隋玉出門在外面等著，她望著路上的行人，念叨著要買糖要買rou還要去買油糕……

    “走了?！壁w西平出來，來時癟癟的包袱，走時幾乎要撐破。

    “都是小毛病，你看我多有胃口?！彼逵裆焓滞破鹚淖旖?，說：“垮著臉做什么？我又不是要死了，真是小毛病。你不信你就去路上抓十個人，十個人里九個半都各有各的問題?！?/br>
    “姐夫，你別信她的，老大夫說會影響壽元的?！彼辶几鏍?。

    隋玉捶他，“前面的話被你吃了？等陳老回來我倒要問問他是怎么教學生的，話都聽不懂了?！闭f罷，她扭頭跟男人解釋：“大夫的意思是我如果拖著這些小毛病不治，繼續在外面饑一頓飽一頓，以后才會影響壽元。但我已經在家歇著了，還在拿藥，又歇又補，肯定不會早死的?！?/br>
    趙西平捏住她的嘴，說話真難聽，什么死不死的。

    “走，回家?！彼扑?。

    “回什么家，我兒子還要請我吃飴糖?！彼逵褡ё⌒♂?，說：“走，我們去買糖?！?/br>
    一低頭，她就看見這小子淚眼汪汪的，她一下就安靜了下來，蹲下身說：“娘跟你保證，一定好好喝藥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以后活到八十歲還活蹦亂跳的?！?/br>
    “要活一百歲?！毙♂棠ㄑ蹨I，他雙手捧著隋玉的臉，說：“娘，你歇歇，等我長大了，我去走商賺錢?！?/br>
    “活一百歲要成個老妖婆了?！彼逵癖鹚?，邊走邊說：“你放心啦，我賺的錢夠我們花一輩子了，不要你走商賺錢?！?/br>
    “自己下來走路?！壁w西平說，“你娘的事有我cao心，你少想有的沒的，揣上你的錢去買飴糖，多買點，以后你娘喝苦湯子后吃的糖都由你跟你舅舅包了?！?/br>
    小崽還是很相信他爹的，聽了這番話，他心里一松，等飴糖吃到嘴，經過隋玉幾番打岔，他又開心起來。路上遇到駝鈴聲，他歡呼說：“來生意了?！?/br>
    是徐李兩家的商隊進城了，隋良騎駱駝去rou鋪里走一趟，讓殺豬佬往客舍送三四十斤豬rou。

    在城內溜達一圈，日落晚霞出，隋玉帶著兩個小的才出城往北去。

    “是我姑姑?！毙♂陶J出前方的人。

    “三嫂，你可算回來了。又瘦了?！壁w小米瞅著隋玉，說：“今年不走了吧？在家好好養養?！?/br>
    “不走了?！彼逵裢亲由峡?，驚訝道：“你這是又要生了？什么時候的事？這么快就要生了？”

    “你都離開兩年了，快什么快，再晚兩個月，我這孩子都生出來了?！壁w小米摸了下肚子，說：“你以后可別走遠了，我好幾次做夢還夢見你了，醒來心里就犯嘀咕，生怕你出事了?！?/br>
    “行行行?！彼逵駶M口答應，“你這是來找我們的？再轉過去唄?！?/br>
    “可不是來找你的，我聽見駝鈴聲，過來看看商隊要不要糧草?！壁w小米笑，“我回了，待會兒讓你妹夫來送糧草，我不走夜路?！?/br>
    “過些天我去看你?！彼逵裾f。

    “行?！壁w小米往路邊站，讓駱駝先走。

    錯過身，隋玉回頭，看見趙小米挺著肚子，她有種錯亂感，去年二月她離開敦煌后，身后的城池在她記憶里定格了。她念叨的人和事都是兩年前的樣子，她知道孩子會長大，樹會長高，老人會更老，但真真切切見到面，她還是有種虛浮感，太不真實了。

    回到客舍，李大當家過來打招呼，他感慨說：“我剛剛看見趙當家了，一別一年多，她又添喜了?！?/br>
    “我在路上也遇見了?！彼逵裾f。

    李大當家點點頭，愣了一會兒神，又說：“宋當家的馬群養在你這里？”

    “對?！?/br>
    “你們啥時候回來的？”

    “昨天?！?/br>
    “噢?！睕]什么話說了，李大當家離開。

    隋玉去找小春紅，她讓她們改天都去醫館把把脈，拿藥的錢掛她的賬上。

    小崽晌午沒午睡，天一黑他就瞇眼打瞌睡，勉強扒碗飯，隋良就拎著他回去洗澡，洗刷干凈撂在床上就出門了。

    “晚上讓他跟你睡，我跟你姐說說話?！壁w西平剛回來，他堵住隋良，說：“你外甥年紀不小了，不適合再跟我們睡一起，這些天你勸勸，慢慢讓他跟我們分床?！?/br>
    “行?！彼辶家豢诖饝?，他這個年歲的時候也跟jiejie姐夫分床睡了。

    睡前，隋玉捏住鼻子，一口氣灌大半碗苦湯子，碗一撂下，她一口含住飴糖，甜味沖淡苦味，她栽倒在床上。

    趙西平把藥碗丟水盆里，順便洗了洗沾了飴糖的手指，他坐在床邊，說：“往里睡?！?/br>
    “哎?！彼逵衽擦伺?，她坐起來趴男人的背上，說：“快來讓我親一口，我回來兩天了，竟還沒碰到男人的嘴，老實說，你昨晚偷親我了吧？”

    “沒有?！?/br>
    “不說實話?！彼逵窀┥砦亲∷?。

    一觸即燃，到了最關鍵的時候，男人抗拒著要逃，隋玉抓住他罵：“你不行了？憋壞了？”

    “你身子弱……”

    “弱個屁，你試試?！?/br>
    “不行，我怕你懷了?！壁w西平推倒她，“你躺著，我伺候你?！?/br>
    第295章 見隋慧

    天邊剛亮，隋玉被敲門聲擾醒，神思還沒清醒，她下意識坐起身，一手往枕下摸，一手忙著抓衣裳，兩眼剛睜開，眉頭已經皺起來了。

    “爹，開門?！毙♂虤鈶嵉嘏拈T，“娘，你給我開門?！?/br>
    隋玉一瞬間清醒了，這是在家了啊，她身上失力，歪倒在床上吁口氣。

    趙西平面色復雜地望著她，問：“還沒回過神？以為還在關外？”

    隋玉沒回答，她朝外喊：“別敲了，你爹給你開門來了?！?/br>
    說著，她穿上衣裳，稍稍整理下頭發又坐了起來。

    趙小崽怒發沖冠地蹬蹬跑進來，恨不得一腳踩個坑，進門了卻不上床，他像個木柱子似的直板板地杵在門口，瞪向他爹的眼睛里冒大火。

    趙西平拉他一下，他張嘴要咬。

    “一大早鬧什么？”趙西平往床邊一坐，解釋說：“你昨晚自己說要跟你舅舅睡，你不記得了？”

    “不可能?！币婚_口，小崽的眼淚掉下來了，他氣得大喊：“肯定是你趁我睡著了把我抱過去的?！?/br>
    呦，還掉眼淚了，氣性還挺大，趙西平又傾過身子扯他，不顧這小子死命掙扎，他強行把孩子擄到床上。

    小崽放聲大哭，他躺在床上誰也不理，張著嘴使勁嚎。

    隋良在門外閃過身，瞄一眼迅速逃了，生怕被賴上。

    隋玉跟趙西平俯過身，二人雙雙撐著胳膊觀察氣哭的孩子，也不哄，就淡定地看著，還不時點評一句：“小崽的牙長得挺好”、“你有沒有發現，他的耳朵長得像你”、“他的眼睫毛長還是我的眼睫毛長”、“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