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節
趁著天色還明,要么把這個狼群殺絕,要么把它們趕走。 飛舞的黃沙模糊了視線,隋玉看不清具體情況,她思索兩瞬,開口說:“甘大甘二,你倆帶十來個人跟我走。宋jiejie,你先帶隊往沙山上走?!?/br> “我也去?!毙〈杭t驅著駱駝調頭。 柳芽兒猶豫一下,她攥著藤弓也驅駱駝折返。 宋嫻點四個家仆,讓他們跟隋玉去,囑咐說:“保護好玉掌柜?!?/br> 一行十五個人騎著駱駝往下奔,迎面就撞上奔逃的狼群,隋玉拉開藤弓射出第一支箭,額心長著黃毛的公狼倒下,胯上中箭,它很難再站起來。 三方人圍堵劫殺,狼嚎四野。 人追著狼群跑遠,大概過了小半個時辰,除了頭狼帶走的十來頭狼逃了,其余的都折在這座沙山下。 宋嫻帶著駝隊也爬上了沙山頂,站在頂上往西看,一座連綿巍峨的城池進入視野,與之銜接的是一片水面平靜的湖泊,水面廣闊,夕陽的光暉灑在湖面上,隔得甚遠,人眼也能看見湖面上泛起的光暈。 “多謝玉掌柜肯出手相助?!币粋€壯碩的鏢師開口。 “一道同行,遇到困難自然要相互幫忙?!彼逵裎⑽⒁恍?,她掃一眼倒在血泊里的狼,說:“我們提走五只,剩下的歸你們,可好?” “依玉掌柜的?!?/br> 甘大甘二跳下駱駝提起五只死狼扔駱駝背上。 “翻過這個沙山,西邊就是樓蘭了?!鄙剃牭闹魇氯诉^來,拱手說:“玉掌柜,我們就此分別,明年冬天再會?!?/br> “一路平安?!彼逵裾f。 “一路平安?!笨蜕陶\心祝愿,他叮囑說:“玉掌柜,進了樓蘭國多留心,謹慎行事。樓蘭國的人種比較雜,心思也反復無常,你們不要跟當地的人多打交道?!?/br> “多謝孫公叮囑?!彼逵裾\懇道謝,“天色不早了,我們上山了,再回敦煌還去長歸客舍,你們入住不收錢?!?/br> “好?!?/br> 不再啰嗦,隋玉帶人騎上駱駝往沙山上爬。 當她爬上山頂時,天色已昏,遠處的城池隱進夜色。 耽誤了半天,夜里繼續趕路,下山時坡陡,人走下駱駝背,深一腳淺一腳在松軟的沙山上跋涉。 一步三滑,稍稍腳滑,人就滾落下去。 宋嫻吃了一嘴沙,她滾得暈頭轉向,坐在坡底,望著自己狼狽的樣子,突然放聲大笑。 “大半夜,瘆死人啊?!彼逵衩媛缎σ?,她跟身側的宋家家仆說:“昨晚遇狼就該讓她大笑,狼嚇都嚇死了?!?/br> 家仆笑笑不接話。 等商隊走下山,宋嫻還沒能將身上的沙礫抖落干凈,頭發里面,衣裳里面,角角落落都藏著沙。 起風了,無法在坡底睡覺,只能繼續趕路。 太陽升起時,隋玉帶著商隊踏上樓蘭國的領土,這里綠草遍野,蓄有農田,但以種地為生的人少,更多的人是以放牧為生。 走進城,甘大甘二去賣狼rou,他們先后看見漢人長相的攤主以及匈奴人,另外還有一種高眉深目的白人,心想難怪孫當家說樓蘭國的人種雜。 隋玉站在城外,她心生感慨,竟然有緣走進這座消失在幾百年后的樓蘭古城。 這里水汽豐盈,湖泊占地數萬畝,而在后世,萬間宮闕皆作土,世事變遷,湖泊變沙漠,再無一絲人煙。 第215章 暴利 五只狼換三張羊皮和一張三尺長二尺寬的羊毛毯,甘大甘二將東西遞給隋玉,說:“也不知道有沒有賣虧?!?/br> 隋玉展開羊毛毯,編織的紋路粗糙,黑白兩色,不過圖案亮眼,很有異域特色,拿回敦煌或是送去長安不愁賣 “應該不虧?!彼逵駥⒀蛎赫鄯牌饋?,說:“我們先轉一圈,跟人打聽打聽沿瞿在哪個方向,今天安頓下來先好好歇歇?!?/br> “沿瞿”是過路客商在樓蘭入住的巷名,相當于敦煌的民巷。據說那個地方住的多是漢人,飲食起居習慣大致相同,除了生活便利外,還能雇傭沿瞿人充當翻譯。 日光大盛,勞作的人陸續從高筑的黃土墻內走出來,趕羊的少女腳步輕盈地從窄巷出來,清脆的鈴鐺聲來自她拿的趕羊鞭,倏一抬頭,潔白的面龐上臥著一雙湖綠色的眸子,棕褐色的長發用一塊淺綠色的頭巾裹著,很具有沖擊力的長相,但身上的粗布長襖和肥厚的褲子又讓隋玉生出些親切感,中原的衣著服飾已經進入關外百姓的生活。 羊群魚躍而出,為了不擋道,隋玉示意商隊后退,讓羊群先行。 趕羊的少女盯著商隊的人看了又看,隋玉、宋嫻和一干女仆體態嬌小,跟甘大甘二等人相比瘦削低矮許多,在骨架大的樓蘭人面前,差異更是明顯,故而她們雖然男人打扮,但也掩飾不了女人的身份。 “漢人商隊?”趕羊的少女口音怪異地吐露幾個字。 隋玉點頭,她開口打聽:“你可知道沿瞿在哪個方向?” “你等等?!?/br> 風一樣的少女沖回窄巷,又鉆進那道高墻內,不多一會兒,她拽個個子稍矮的少年出來。姐弟倆用樓蘭語嘀咕幾句,弟弟持著趕羊鞭追羊群去了,jiejie走到商隊面前。 “我領路,這,給我?!壁s羊的少女指著駱駝馱的一個陶盆。 隋玉想了想,點頭答應了。 少女聞言一笑,她走在前面,招手示意商隊跟上。 樓蘭城郭厚重,墻壁厚有半臂長,門洞直接開在墻上,越過門洞往里看,昏沉沉的,里面或許還藏著九曲十八彎。外城的巷道也如此,民居分布如迷宮,巷道里零散地坐著擺攤的小販。隋玉驚訝地發現,中原的紡織技術也傳了過來,樓蘭婦人手持紡錘編織羊毛毯,年幼的小孩也不得閑,捋著羊毛搓繩。 見有商隊過來,沿途的小販紛紛展示自家的羊毛毯,大的小的,純白的、純黑的、黑白交織的、或是金紅色織著動物圖案的……炫目多彩,讓人看花了眼。 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會漢話,張順挨著攤位問價,一一將價位記下對比。 前方出現一道城郭,趕羊的少女左右看看,她快步鉆進一個門洞沒影了。 隋玉跟宋嫻對視一眼,其余人也心生警惕,就在隋玉猶豫著要離開時,趕羊的少女領著一個漢人長相的婦人出來。 “這是今年過來的頭一個商隊,看著面生啊,之前沒來過鄯善國?”婦人問。 隋玉注意到,婦人提及鄯善國時,趕羊的少女面上浮出幾分不高興,樓蘭在歸順大漢后被改名鄯善,看來當地的人如今仍有幾分不服。 “是,頭一次來鄯善國,之前聽秦文山秦當家和魏傳書魏當家說起路過鄯善國必住沿瞿,此行我們就過來了?!彼逵耖_口。 張順從駱駝背上取下一個陶盆,如約遞給趕羊的少女。 少女面上浮現笑意,掂著陶盆里里外外檢查仔細,確實沒有裂隙,她頂著陶盆高高興興走了。 隋玉帶著商隊也走進那個門洞,婦人見她跟好幾個商隊好似挺熟悉的樣子,出言打聽隋玉跟那些商隊是什么關系。 “我在敦煌開了幾間客舍,東來西往的商隊近幾年大多住在我那里?!彼逵裥π?,說:“我倆還是同行?!?/br> 婦人這下明白了,說:“我這里還住了兩個商隊,不知道你認不認識。今早剛離開一個商隊,我收拾收拾,然后你們住進去。對了,你們住多久?” “最多留十天?!?/br> 正說著,穿過三道門洞,昏暗的光線退去,一個灑滿陽光的巷道進入視線,巷道兩旁是連在一起的房屋,屋門低矮,土墻斑駁,一片土黃之色,唯有門前栽種的葡萄藤泛著點點綠意。 “蓮嫂,又來商隊了?”一個男人從門洞里出來。 隋玉見到人驚喜出聲:“秦當家?” “玉掌柜?”秦文山比她更驚訝,“你這是……你怎么會在這里?” 屋里的人聽到聲走出來,都是熟悉的人,隋玉讓其他人卸貨,她走過去說話。 “你們去年二月底離開敦煌出關之后,隔了一個月,我就跟宋當家一起入關了,去長安和太原買了些貨,今年出關走一趟?!彼逵窈喡缘亟忉?。 婦人站在一旁看著,見隋玉真跟秦文山這個商隊的人認識,她如實說:“既然是熟人,你跟他們給一樣的房錢,一間房一晚二錢?!?/br> 比中原的房錢貴,不過隋玉不敢有意見,她看宋嫻一眼,宋嫻去安排住宿。 “中原的銅板在這里也能用???”隋玉問。 “能用,這里的人可以用銅板來買我們手上的貨?!鼻匚纳浇忉?。 “那這里的本地人買東西用什么?以物易物?”隋玉問。 “有他們自己的錢幣,貝錢、馬錢,還有其他國家的錢幣?!鼻匚纳綐酚诮獯鹚囊蓡?,又說:“樓蘭就像敦煌一樣,東來西往的商旅、使團都要經過這里,人多了,幣種也多,還有各國的話種?!?/br> “我們跟著兩個商隊過來的,進入樓蘭之前,他們告誡我們樓蘭國的人不好相處,讓我們少跟當地人打交道?!彼逵裥÷曊f。 秦文山點頭,說:“人多矛盾就多,你們只做買賣,不要跟這里的人有過多來往?!?/br> 隋玉明白了,她問秦文山的商隊什么時候走。 “再過五天,五天后拿到羊毛毯,我們就動身?!?/br> 隋玉沖張順招手,“搬一壇酒來?!?/br> “這是我們去年去太原郡買的桑酒,你們在關外飄蕩一年了,嘗嘗家鄉的味道?!彼逵裱孕﹃剃?,緊接著說:“五天后能否帶我們去幫你們取貨?” 秦文山垂眼,他看著酒罐子不作聲。 隋玉腦中靈光一閃,提起另一個置換條件:“今年冬天我把你的個人志整理出來,明年入長安了,我買兩卷竹簡將個人志謄抄上去,下次你再入住長歸客舍,我將這個送給你?!?/br> 秦文山欣然答應。 事情說定,隋玉渾身一松,有熟人帶路,在樓蘭的日子她要好過許多,不用摸著石頭過河了。 屋里的床褥規整好,小春紅把飯也煮好了,隋玉拿碗盛碗酸菜疙瘩湯,坐在墻根小口小口吸溜。 肚里有食了,一行人回屋睡覺。 一覺睡到傍晚,醒來又準備晚飯。 秦文山得了隋玉一罐桑酒,他還禮兩只羊腿,晚飯就是燉羊腿搟面條,羊腿煮熟后,羊湯煮面。 隋玉將隨身攜帶的短刃放火上烤烤,之后拿來削羊腿rou,湯餅上鋪一層羊rou,這是出關之后,她吃的第一頓飽飯。 睡了大半天,身心俱疲的主仆還是沒能緩過勁,晚飯后,男仆去喂駱駝,隋玉帶著剩下的人在巷道里轉一圈,了解個大概的情況又回去睡了。 隔天,秦文山指派個族人帶隋玉去賣貨,從長安來的桑酒受樓蘭貴族的喜愛,一壇酒可以換五張鞣制好的羊皮或是一張色彩鮮艷的毛毯。 隋玉清楚地記得,流放的路上,在翻越洪池嶺時遇到大雪,她從客商手里買張鞣制好的羊皮二百錢,而在敦煌,買只個頭小點的活羊也才二百錢。在古代交通不便的情況下,商貨貴就貴在運輸造成的差價,樓蘭人放牧為生,所以羊皮價賤,太原郡的人以桑麻為業,故而桑酒價賤。 隋玉選擇用十罐桑酒換五十張羊皮,另外五罐桑酒換五張色彩鮮艷的羊毛毯。 羊毛毯長有六尺,寬有三尺,這種適合權貴人家拿去鋪地。隋玉選擇以墨藍色為主,白紋和黑線交織的毛毯,這種鋪在床榻下低調不搶眼,適合大多屋舍內部的布置。 賣了十五罐桑酒,隋玉手里還有二十三罐,這些她沒急著變賣,往后還有三四個小國要去。 粗布更受平民百姓喜歡,一匹粗布隋玉買來一百二十錢,千里迢迢運來,她要賣到五百錢一匹的高價。尋常百姓沒錢,但他們有羊,有羊就有羊毛,隋玉用粗布跟他們換羊毛搓成的毛線繩和他們自家編織的羊毛毯。 尋常百姓自己手工編織的羊毛毯質地粗糙,毛絮感強,色彩也單調,多是黑白二色,隋玉用粗布換羊毛毯是按照二比一的比例兌換。 一天交易下來,隋玉手上攢了五捆羊毛毯和五捆羊皮,粗布少了十匹,綢緞、絲帛和生絲還沒動。她跟秦文山的族人打聽過羊毛毯在長安的價,一尺毛毯能賣三十錢,一匹布能換十六尺毛毯,如此算下來,她的一匹粗布在路上一來一往,就增值了三百六十錢。 十匹布獲利三千六百錢,十五罐桑酒交換的羊皮和精美毛毯至少要獲利一萬三千錢,隋玉激動得咬手指,走商的利潤是真的大,值得這么多人為之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