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節
小崽從隋玉懷里抬起頭,睜著一雙哭紅的眼睛看向他舅舅。 “你娘回來了,你又嬌氣了,多大的孩子了,還讓抱?!彼辶记盟幌?。 小崽抽下鼻子,扭頭又埋在隋玉懷里。 “jiejie謝謝你替我照顧小崽啊?!彼逵衽呐乃辶?。 隋良不高興了,“誰讓你謝啊,小崽是我外甥,我該照顧他的?!?/br> “你不僅盡了舅舅的責任,還cao著當娘的心?!彼逵裢屏怂辶家幌?,說:“小崽的爺爺奶奶來了,還沒認出來吧?去打個照呼?!?/br> “進屋再說吧?!壁w西平開口。 隋玉抱著小崽先進屋,駱駝馱回來的貨交給趙西平收拾。 殷婆送來一桶熱水,她看看隋玉,又看看小崽,說:“這下小崽可高興了,不用再念著你了?!?/br> 隋玉放下懷里的孩子,說:“去跟爺爺奶奶說說話,娘去洗手洗臉?!?/br> 小崽看眼趙父趙母,隋玉一動,他緊緊跟上,生怕她又不見了。 隋玉索性也給他洗個臉,她笑著問他:“還記得我?” 小崽癟著嘴點頭,清澈的大眼睛又浸滿淚水。 “再哭就成一個水娃娃了,天這么冷,出門就結冰,我還要抱你去灶邊烤火解凍?!彼逵裼梦C的棉布蒙上他的眼睛,哄道:“不哭了,娘給你帶了好吃的果子,待會兒帶你去拿?!?/br> 正說著,小春紅提著兩背簍板栗和一釜桑果干送進來,“小崽,你可還記得我?” 小崽盯她幾眼,認真地搖頭。 小春紅失落地“啊”一聲,轉頭跟隋玉說:“娘子,小崽不愛說話了?!?/br> “估計是想在他娘面前好好表現,在裝可憐?!彼辶冀掖┬♂痰膫窝b,說:“他就不是個安靜的性子?!?/br> 小崽偷偷瞪隋良一眼,隋玉瞧見了,她忍不住笑了。 趙父慢吞吞走到門口,轉身看著小崽,這個孫子長得像隋玉,除了個子,一點不像他爹。 隋玉摳坨駝油搓化涂抹手臉,末了又在小崽臉上搓了搓,她指著趙父說:“這是你爺爺,你爹的爹,叫一聲?!?/br> “爺爺——”小崽稚聲稚氣地喊,他好奇地盯著這個老頭。 趙父應一聲,說:“孩子兩歲了,我們還是頭一次見?!?/br> “隔的太遠了,來往一趟不方便?!彼逵裼掷♂倘ジw母說話,說:“meimei家的阿寧滿周歲了,今天天晚了,明天讓西平帶你們去看小米和阿寧?!?/br> 趙母點點頭,她伸手牽住小崽,想了想,什么也沒說,老三一家的事她是插不了手了。 趙西平從門外大步進來,看著隋玉說:“洗澡水燒好了,你要不要去洗洗?腿腳又生凍瘡了吧?” 隋玉下意識縮了縮手,手上也長凍瘡了。 趙西平當做沒看見,他回屋給她拿換洗衣裳,今年給小崽做新襖的時候,他也給隋玉置辦了兩身,一套羊毛填充的襖褲,一身兔皮襖和一條蘆花裙。 隋玉跟趙父趙母說一聲,她牽著小崽出門。 “嫂嫂——”阿水從外面跑回來了,“嫂嫂,你回來了啊?!?/br> “是啊,我回來了,想我了吧?!?/br> “想了,我可想你了?!?/br> “我帶回來了好吃的好玩的,待會兒拿給你?!彼逵袼砷_小崽的手,說:“跟你姑姑玩,我去洗澡?!?/br> 小崽緊跟兩步,又被阿水拽住。 趙西平拿著一沓衣裳進來,路過時問:“趙明光,你喊你娘了嗎?” 小崽支吾兩聲,沒有說話。 趙西平輕哼一聲,他推開倉房門進去,轉手迅速關上門,還拉上門栓。 隋玉抬頭看他,隔著升騰的水汽朝他撩水。 趙西平垂下眼,放下衣裳,他提著熱水桶過去,沉默地給她洗頭發。 倉房里安靜的只有水聲,夫妻二人沒有說話,時隔半年再見,兩人心里都藏著許多話,但這時什么話都不重要,說什么話都表達不了心里的情愫。 “爹——”小崽敲門。 趙西平沒理。 阿水把小崽牽走了,不多一會兒,小崽又偷跑過來,他靠在緊閉的木門上等著,像個小驢似的在門外打轉。 水涼了,隋玉從浴桶里走出來,趙西平給她挽著濕發,一手幫她快速套上厚衣裳。 最后套上蘆花裙,隋玉坐在椅子上由著他看腿腳上的凍瘡。 “今年冬天你又難受的厲害?!壁w西平攥著她的腳拍一下,快速給她套上足襪穿上鞋。 “不是有你嘛,我不怕?!彼逵窀┫律?,捧著男人的臉親一口,說:“我在外面好想你?!?/br> “吃苦了吧?!?/br> “還好?!鄙眢w受苦不難熬,就是想家想孩子的時候,情緒低落得讓她想哭。 “爹——”小崽聽見說話聲了,他又開始敲門。 “他一直不肯開口喊我?!彼逵裎孀⊙劬?,有些哽咽道:“小崽還是跟我生疏了?!?/br> “過兩天就熟了?!壁w西平拉她往出走,說:“我讓他喊?!?/br> “別,別逼他,我又不是明天就走了,我能等?!彼逵褛s忙阻止他。 門開了,小崽仰頭望著爹娘,他猶豫著伸出手,牽住趙西平的手。 隋玉輕輕吁口氣,說:“阿水呢?小崽去找阿水,還有阿羌和花妞,大壯去哪兒了?我請你們吃桑果?!?/br> 阿羌和花妞從灶房跑出來,阿水和大壯在外面看甘大甘二挖坑栽桑樹,隋玉從灶房拎走一壺開水,牽著小崽帶著一幫小孩回屋。 桑果曬的時候落了灰,隋玉倒水將桑果干沖泡開,水沾到桑果立即變色,阿水驚呼一聲,她趴桌上認真盯著。 “嫂嫂,水能喝嗎?”阿水問。 “能,你去拿一摞碗過來,我給你們一人泡一碗?!彼逵衲硪活w桑果喂給小崽,她也抓兩個嚼,剩下的讓阿羌她們自己拿著吃。 估摸著舌頭染上色了,隋玉吐舌給小崽看,“你的舌頭也變色了,你吐出來看看?!?/br> “我的舌頭也變紫了,像狗舌頭?!贝髩殉吨囝^含糊不清地說。 大黑狗的舌頭上有紫色的胎記,大壯就認為狗舌頭是紫色的。 小崽看看其他人的舌頭,他也吐出舌頭垂眼看,又看看隋玉,他嘻笑一聲,又抓三顆桑果喂嘴里嚼。 這下不僅舌頭是紫的,牙也成了紫色。 隋玉這時拿出掛滿蠶籽的布,十個蠶繭只有七個破殼出蛾,下了兩張布的蠶籽,她用剪子剪成五份,說:“明年春天的時候,今天種下的四棵桑樹發芽了,你們就把蠶籽夾胳肢窩里捂著,捂出小蠶,蠶吃桑葉,你們吃桑果,蠶長大了就會結這樣的繭子,這個繭子能賣好多錢呢?!?/br> 小崽一聽,他拿走最大的一塊布。 吃了桑果還有板栗,隋玉讓趙西平提個火爐子過來,她用剪子剪破板栗殼再放在爐邊烤,烤熟了總是先喂給小崽。 小崽歡喜極了,依偎在隋玉懷里不挪步,出門撒尿還要牽著隋玉一起出門。 第205章 小犟種 天色近晚,趙西平帶人從千戶所的房子里搬來一張木床,客舍的主人院還剩一間空房,搬張床進去就能住人。 趁著隋玉不在,趙母狠狠捶老三一拳,她壓著聲音說:“你媳婦拋下孩子出門做生意,你就不攔一攔?去年回去過年,你連個屁都不放一個?!?/br> 趙西平不作聲,懶得啰嗦,任打任捶。 “你家還缺錢?你讓她出去做賣命的行當?”趙父粗聲訓斥,“你們才過幾年安穩日子?老實點不行?你去跟她說,往后老老實實在家待著,哪也不準去了?!?/br> 趙西平垂眼思索,臊眉拉眼地說:“要說你去說?!?/br> “咋?你還怕她不成?”趙父瞪眼。 “家里的錢都是她賺的,我的俸祿還不夠她交緡錢……”趙西平欲言又止。 趙父啞聲。 “爹,你去找隋玉說?!壁w西平試探,他怎么感覺他爹娘似乎還有些怵隋玉?以前要是有意見,這老兩口估計會背著他跟隋玉念叨。 趙父不接腔,他早看明白了,老三這個家,拿主意的是隋玉,前年惹人家不高興,去年壓根不提接他們二老過來過年。如今她掙大錢了,他越發不敢惹,就怕惹得兒子兒媳吵架,到時候隋玉再帶著孩子跑了,這個家也就完了。 “她像是能聽我們話的人?”趙母沒好氣,“你們成親多少年了?加上成親和今年這次,就登過三次婆家門,她心里記仇著呢?!?/br> 這個趙西平心里也明白。 “爹,吃飯?!毙♂膛苓M院子喊。 趙父和趙母立馬止聲,趙西平落了清凈,他拍拍手上的灰往外走,跨出門了又轉身進來,他叮囑說:“爹,娘,你們過來就好吃好喝好玩,別的事不插手,我跟隋玉的事,我們心里有數?!?/br> “我們在她面前什么都沒說?!壁w母立即出聲表明清白。 “那就行?!壁w西平再次踏出門,院子里已經沒有小崽的身影了,隔壁廚院里鬧哄哄的。 “那年我重傷,你讓人捎話說我死了,隋玉得知消息差點要殉情,要不是隋良盯得緊,我這個家可就沒了,更不會有小崽?!壁w西平此時才提這事,他再次告誡老爹老娘:“你倆可不能在小崽面前說有的沒的,比如教他哭鬧或是裝病留下隋玉,要是因為孩子鬧出什么糟心事,我往后就不回去了。小崽要是出什么事,我跟隋玉都活不了?!?/br> 趙母被震住,“殉情”這個字對她來說是陌生的,她很是理解不了,真會有這種事? “不說,我們又啞又聾,什么都不聽不說?!壁w父無力地擺手。 走進廚院,趙母看見站在檐下抱著孩子的女人,她像是不認識一般盯著。 隋玉穿著一席直筒白裙,上著毛絨絨的灰兔皮襖,頭發編成一股麻花辮攏在胸前,素凈著一張臉站在火把旁,火光映亮半張臉,她低著頭滿目溫柔地望著懷里的孩子。 小崽吐著紫舌頭沖客商賣弄,客商要來拽他舌頭,他又咯咯笑著埋進他娘懷里。 隋玉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抬頭看見趙西平站在院子里目光深深地望著她,她臉上的笑頓了片刻,面上微微有些發燙,她垂下頭理了理頭發,又極快抬頭嗔他一眼。 趙母看在眼里,她有些相信老三的話了。 人到齊了,三十多個人分坐四桌,剛好坐滿一個飯堂,每桌擺著一大盆羊rou蘿卜湯。羊rou是下雪后趙西平安排隋良買回來的,一整只羊宰殺后埋在雪堆里凍著,只等隋玉回來了就進鍋燉。 人都落座,趙西平從外面搬來一罐桑酒,隋良用桶提來一桶碗,他在前面擺碗,趙西平跟在后面舀酒倒酒。 甘大甘二他們安靜了下來,看看女主子,目光又移向男主子倒酒的動作上。 酒香溢滿整間屋,澄紅的酒液盛在黑陶碗里如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