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打情罵俏

    四十二個兵卒，一天的工錢足有一百六十錢，再加上老牛叔的監工錢，以及一天兩頓飯，隋玉一天至少要掏一百七十五錢。而她的食鋪，隨著天氣轉暖，一天盈利頂多五十錢。算上手里的余錢，就算黃土和干草不花錢買，她頂多只能支撐一個月。

    開工頭一天，隋玉等鋪子里的客人走光了，她腳步匆匆出門。

    “隋老板，哪兒去？”蹲在門外擇菜的婦人打招呼。

    “去西邊一趟，你家的蘿卜頭已經能吃了？”隋玉腳步不停，聽婦人說送她幾個小蘿卜，她高聲說：“小米在鋪子里，你喊她出來拿?！?/br>
    話落，人也拐出巷子不見了。

    走了一柱香的功夫，開工動土的荒地才進入眼簾，那處濃煙大冒，大風吹過，塵煙擴散，如密密麻麻的蝗蟲遮蓋住天空。

    老牛叔牽著阿水往遠處走，余光瞥到隋玉的身影，他開口問：“你怎么過來了？”

    “在鋪子里坐不住，過來看看?！?/br>
    “又買地又蓋房，要花不少錢啊?！崩吓Ｊ逭ι?，“你們也挺敢折騰?！?/br>
    隋玉笑著嘆氣：“誰說不是呢，這幾年攢的錢都杠這上面來了?！?/br>
    聞言，老牛叔心里有數了，趙西平也就今年的俸祿高一點，往年跟他一樣，都是六百錢的年俸，從年頭用到年尾，頂多能攢二三百錢，說到底還是隋玉能賺錢，她做吃食賺到錢了。

    “趙西平也在挖土?！崩吓Ｊ逭f。

    隋玉點了點頭，她捂住口鼻，快步走進煙塵里，她之前跟趙西平過來劃過線，尺寸都標好了，地基多寬，院子多深多長，都已丈量好，她得去看看這幫人是不是按她規劃好的布局動工。

    隋玉的身影消失了，阿水這才大膽出聲，她伸手指著，說：“嫂嫂?！?/br>
    “你還記得她啊，還是去年見過面?！崩吓Ｊ妩c頭，“你是喊嫂嫂，待會兒你跟她回去，她會做好吃的?！?/br>
    阿水笑嘻嘻的，沒說行也沒說不行。

    過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隋玉披著一身灰走過來，她咳嗽幾聲，說：“老牛叔，這些天勞你們受些累，趕趕工。實在是錢不趁手，不然我也不催，到月底了估計還要停工一陣，不然只能賒欠工錢?！?/br>
    老牛叔將阿水推過去，說：“這個月你先按時結工錢，等月底了我跟人說說，說不定有人愿意讓你們賒欠一兩個月的工錢。也就這兩三個月人閑著，過了八月，又要忙秋收了?！?/br>
    隋玉再次道謝，她蹲下看著阿水，夾著嗓子柔聲問：“阿水，你跟嫂嫂回去好不好？嫂嫂給你煮rou燉蛋吃，還有哥哥陪你玩?！?/br>
    阿水痛快地伸出手，主動牽住她。

    “這孩子……”老牛叔笑一聲。

    “那我就帶她回去了?！彼逵裾酒饋?，說：“她要是哭了我再給你送過來?！?/br>
    “行?！?/br>
    隋玉牽著阿水往回走，這孩子是個潑實大膽的，她原本還擔心阿水半路會哭鬧，會吵鬧著找爹，沒想到她一心撲在好吃的rou和蛋上，全然忘了還有個老爹。

    多個孩子，路上看只鳥，掐朵花，或是坐在石頭上嘮嘮嗑，時間就耽誤了。等走進鋪子已經是正午，趙小米跟隋良忙得滿頭大汗。

    隋玉拉著阿水走進去，給她撈個鹵蛋裝碗里，交代說：“你就坐這里，不能跑出去?！?/br>
    阿水的眼睛已經盯在鹵蛋上了，顧不上聽她說什么。

    隋玉系上圍裙去接手煮面，交代說：“良哥兒，小米，你倆多注意些阿水，盯著她別跑出去了?！?/br>
    “你從哪兒領了個小閨女回來？你跟趙千戶的娃？”一個食客打聽，他反復比對兩眼，說：“不對，長得不像你們兩口子?！?/br>
    “親戚家的孩子，招來的小幫工?！彼逵駥Ⅺu水湯餅遞給等候的食客，抬頭間匆匆說一句。

    阿水甩著兩條腿，兩手捧著鹵蛋吃得津津有味。

    “你跟趙千戶還沒要孩子？”一個老嬤趁機問。

    隋玉搖頭，說：“那孩子是個知道享福的，估計還嫌我家窮，不愿意來?！?/br>
    這話倒是新奇，聽到的人咂摸一番，不由失笑。

    “你家還窮??？”老禿跟他老妻一前一后走進來，他挑個靠門的地方落座，說：“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家可算不上窮?！?/br>
    “我也覺得不算窮了，老叔老嬸，你們吃點啥？”隋玉抿嘴一笑，無奈道：“那孩子指定是個貪心的，還嫌我們不夠富?！?/br>
    “給我來一碟蒸餃，你老嬸吃鹵水湯餅?！崩隙d叔先將飯錢塞給隋良，提議說：“天熱了，你琢磨琢磨涼快些的吃食，我坐這一會兒，身上都出汗了?！?/br>
    隋玉記在心上，說：“先將就幾天，天再熱點了我就上冷水湯餅?！?/br>
    老嬤掏出一塊碎布擦擦嘴，起身去結賬，順嘴說：“老婆子認識一個郎中，會給女人看肚子，你要不要找他看看？”

    隋玉擺手，說：“謝過老嬸子了，不過我沒什么問題，這兩年不打算要孩子?！?/br>
    食鋪里的生意太忙，客棧那邊又剛動工，這時候懷上孩子才壞事，隋玉對現在的狀態很滿意，不想有任何的變故。

    大家也就是話趕話多聊幾句，見隋玉不像是為生子的事發愁，這些食客也就不提了，出了鋪子就忘了這樁事。

    最忙的時候過去，鋪子里只剩兩三個食客，隋玉出去洗把臉，進屋洗鍋準備煮雞蛋青菜湯餅，這是她們自己吃的。日日聞著鹵水的味道，味道再香，也有嫌膩的時候。

    隋良戳了戳隋玉，他悄悄往阿水坐的方向指，小丫頭不吭不聲地靠在墻上抹眼淚。

    “呦，這是怎么了？”隋玉將鍋鏟遞給趙小米，她解下圍裙走過去，輕聲問：“阿水怎么哭了？想你爹了？待會兒我就送你過去?！?/br>
    阿水搖頭，她抽抽鼻子，哽咽道：“阿水想娘了，這個蛋，我娘也會煮?！?/br>
    還是太小，記憶出錯了，佟花兒在鋪子里幫工的時候，隔三差五會帶一兩個沒賣完的鹵蛋回去，老牛叔都給攢起來，阿水幾乎天天早上都能吃個鹵蛋。

    鋪子里一時沒人說話，隋玉牽她出去洗手洗臉，說：“吃不吃糖？嫂嫂讓良哥兒領你去買飴糖?！?/br>
    一提糖，阿水立馬不哭了，她重重點頭，眼里還掛著淚花，嘴巴已經咧開了。

    隋良抓一把銅子領著阿水出門。

    “佟花兒以后還會回來嗎？”趙小米小聲問。

    隋玉搖頭，“應該不會回來了?！?/br>
    “阿水再過兩年可能就忘得差不多了，我現在就不記得我兩三歲的時候是什么樣的?！壁w小米唏噓一聲，轉而說：“老牛叔把這個小丫頭養得挺好，臉蛋子rou乎乎的?！?/br>
    隋玉點頭，她也覺得阿水長大后不會記得佟花兒。

    雞蛋青菜面煮好，隋良抱著阿水回來了，把人放下后他大喘一口氣，說：“她真夠胖的，累死我了?！?/br>
    說著，他遞出兩塊兒飴糖，說：“兩個jiejie，快點吃，這是給你們買的?！?/br>
    每逢買糖，隋良總是記掛著要給隋玉買一塊兒。

    吃了糖，嘴巴是甜的，喝口面湯，嘴巴又是咸的，這怪怪的味道惹得四人不住咂嘴。

    肚子吃飽了，阿水要睡覺，隋玉去隔壁老禿家借來一床褥子，裹著孩子放桌上睡，她跟趙小米和隋良圍著另一張桌子揉面搟面，為晚上的吃食做準備。

    等阿水睡醒了，她躺著發會兒呆，醒過神也要幫忙捏扁食，隋玉給她一張面皮，隨她捏來捏去。

    天色微黑時，老牛叔過來接人，他灰頭土臉，像是從灰窩里爬出來的。

    “我明天再過去帶身衣裳，晚上回來在河里洗個澡再來?！崩吓Ｊ逋崎_朝他奔來的孩子，他牽過阿水的手，說：“隋玉，阿水吃飯了？”

    “吃了，三個蒸餃，一碗蒸蛋，還啃了一小塊生蘿卜?！彼逵袼退鲩T，不忘跟阿水說：“明早別跟你爹去吃灰，早早過來，我給你留個最大的鹵蛋?！?/br>
    阿水重重點頭，脆生生地說：“嫂嫂等我?！?/br>
    “等你等你?！彼逵癯龘]手，囑咐說：“老牛叔，你明天蒙個面巾遮灰?！?/br>
    “哎，我也有這打算?！弊叩较镒颖M頭，老牛叔遇到趙西平，他隨口問：“你也回來這么晚？”

    “嗯，今天挖了多少？西廚那邊的地基都挖出來了？”

    “挖出來了，我盯得緊，沒人偷懶，明天就能去挖牲畜圈那邊?！?/br>
    趙西平滿意，速度不算慢，他點頭說：“明天我把今天的工錢帶過去發給他們?！?/br>
    “嗯，工錢是不能耽誤，肯來干重活臟活的，大多是手頭緊巴的?！?/br>
    說著話，兩人的腳步也沒停，趙西平跟老牛叔錯過身，他徑直往鋪子里去。

    隋玉看到人，說：“晌午剩的還有雞蛋青菜湯餅，你吃不吃？我給你熱一熱?！?/br>
    “行吧，我吃你們吃剩的?！壁w西平應得痛快，話卻說得討嫌，“看來隋老板確實是手頭緊，一碗鹵水湯餅都舍不得給我吃?！?/br>
    隋玉俏眼一瞪，掂著勺子潑辣地笑罵：“還不是怕你又惦記這口湯，你去年可是惦記了半年，今天我專門給你留了一碗，又嫌棄了？”

    “不嫌棄，不嫌棄，我潑實，給什么吃什么?！壁w西平笑著進來。

    隋玉又橫他一眼，使喚道：“把鍋里的水端出去倒了，給你加一碟蒸餃?！?/br>
    趙西平立馬照做。

    剩飯倒鍋里，趙小米探頭過來，小聲問：“真不給我三哥煮鹵水面？”

    “別聽他胡咧咧，他就喜歡吃這個?！?/br>
    “對，我就喜歡吃剩飯?！壁w西平應一句。

    隋玉想敲這狗東西的腦殼，她敲兩顆雞蛋下去，待荷包蛋煮熟，她換個大碗盛面。

    勺子伸進鹵蛋的陶釜里時，趙西平一個大步跨過來，忙說：“不要鹵湯，今天吃灰多，嘴干，想吃淡點?！?/br>
    隋玉立身哼笑。

    趙小米發現她才是小丑，重重哼一聲跑了。

    甘大甘二也進來了，二人顯然是已經在河里洗過澡，身上穿的衣裳也是不沾灰的，一進門就躥到水缸邊洗碗筷。

    到最后客人都走了，剩下沒賣完的五個包子和半碗蒸餃，再有沉底的鹵菜，全由甘大甘二兜底。這兄弟倆在傍晚時已經吃過殷婆子送過去的飯，現在又吃一頓，看著像是還沒吃飽。

    回去的路上，趙西平交代說：“西廚那邊的地基已經挖好了，明天挖牲畜圈，這個可能要耗兩天，挖客房的地基估計要耗個三四天，先挖兩進出來，之后就著手和泥拌草夯土?！?/br>
    “速度挺快，不枉雇四五十個人?！彼逵裼辛伺晤^，她扭頭問：“到六月初的時候，大概能把西廚和牲畜圈蓋得差不多？”

    “應該可以?！?/br>
    “行，我抓緊賺錢，爭取在秋天到來之前將兩進客院蓋起來?！彼逵窠o自己鼓勁。

    “啥??？”趙小米聽不明白，“你們在忙啥？”

    到家了，隋玉將開客棧的事原原本本講一遍，囑咐說：“這事你倆知道就行，別說漏嘴了，民巷里的人要是知道我們搶他們的生意，估計要趕我們滾蛋?！?/br>
    趙小米跟隋良連連點頭，趙小米欽佩道：“三嫂，到底是我小瞧你了，你是干大事的人?！?/br>
    隋良拼命點頭。

    “頭要晃掉了?！壁w西平接住他的下巴，說：“打水洗澡去，早點睡?！?/br>
    又跟趙小米說：“你也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