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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流放后,我在敦煌當漢商在線閱讀 - 第108節

第108節

    老禿又坐一會兒,等他們吃得差不多了,他開口問:“這消息可準?若是可靠我可就說出去了?!?/br>
    “從西邊過來的胡商傳來的消息,應該是八九不離十?!蹦觊L的客商朝隋玉揮手,“老板娘,可有蒜?給我來幾瓣?!?/br>
    “蒜苗都長出來了,哪里還有蒜?!彼逵褡叩綁欠朔?,說:“倒是還有幾瓣,已經出芽了,還吃不吃?”

    “拿過來?!?/br>
    隋玉送過去,打聽道:“大伯,您可曉得領兵的將軍是誰?”

    “這倒不清楚,再等等,過不了幾日,消息就會傳過來?!笨蜕烫а劭此?,他打量一番,輕佻道:“仰慕領兵的將軍?還是是老相識?”

    隋玉明白他是誤會了,她斂了笑,退回到爐子后面,說:“我男人跟著常校尉西征去了,我不清楚他在哪路大軍里?!?/br>
    客商一改之前的輕佻,正色道:“是我冒犯了,小阿嫂多等幾日就有消息了?!?/br>
    結賬的時候,客商多給一把銅子,算是賠禮。

    如客商所說,隨著胡商入城,戰場上的消息迅速傳進千家萬戶。隋玉開門做生意,每日都能從客人嘴里聽到新鮮的消息,她也打聽到我方領兵的將軍不姓常,此次出兵的除了我朝,還有烏孫的大軍。

    此時,撲空的漢軍正在原路折返,而常校尉率領的五萬烏孫大軍抄道北上,行軍半月,追上了拔營逃跑的匈奴軍隊。

    晴朗的天空下,廝殺聲震天響,烏孫的軍隊截斷了匈奴撤退的后路,匈奴騎兵奮起廝殺,試圖撕破包圍圈殺出去。

    趙西平立在駱駝上,他混在烏孫的騎兵里,身披甲胄,手持弓弩射殺面目猙獰的匈奴騎兵。周圍的人不斷倒下,貧瘠的沙土被鮮血染透,絕望的哀嚎聲掩蓋在武器相撞的廝殺聲里,駱駝被腥甜的血氣刺激到,它亂了步子,后蹄亂蹬,有人靠近就奮力踹去,一口鋒利的牙齒撕咬靠近的馬匹。

    趙西平拽緊韁繩,他抽空吹個口哨,膝蓋輕拍駱駝的肚子,然而駱駝已經失控,往日溫順的駱駝不再聽令,橫沖直撞四處亂跑。

    趙西平匆忙觀察一番,他俯下身貼著駱駝的駝峰避開砍來的軍刀,抬眼間看見一張漢人的臉,臉被劃破,鮮血淋漓,眼中的狠意驚到他。來不及多想,他腳勾著韁繩扭身拉開弓弩,下一瞬,翻坐在隋文安身上的匈奴后背中箭,砍下去的刀失了力道,劈在地上。

    隋文安掀翻身上的人,他丟下手里豁口的菜刀,撿起落在地上的軍刀,朝軍旗搖蕩的方向殺過去。

    第115章 斬將—奪旗

    一個匈奴騎兵中箭栽下馬,趙西平趁亂搶奪膘肥體壯的戰馬,地上匈奴的彎刀刺來,他俯身快速從馬腹下穿過。彎刀刺到馬腿,軍馬受驚,蹬蹄狠狠踹過去,馬蹄正中頭顱,匈奴扭斷脖子倒地吐血。

    受驚的戰馬飛奔,趙西平拽著韁繩兩腿快速疾奔,背負弓弩,手握鋒利的軍刀,借著戰馬的掩護,一路收割人頭。持刀的手臂在擊殺下變得酸軟,腿腳也跟不上戰馬飛奔的速度,浴血的男人幾乎是被狂奔的驚馬拖著走。

    一支羽箭從半空中落下,刺破長空扎進馬腹,戰馬吃痛嘶鳴,急奔的速度慢了下來。趙西平趁機掙脫手上勒的韁繩,倒地翻滾,避開踢踏的馬蹄,拖著倒地的尸體抵擋劈下來的彎刀,又斬殺兩名匈奴大兵,他快步跑向不遠處的石堆。在呼嘯的熱風里,急促的喘息讓他雙眼發暈,持刀的手臂酸疼垂落,艱難爬上石堆,嗓子眼干澀發緊,嘴里涌出腥甜的血味。

    嘶鳴的戰馬,沸反盈天的廝殺聲,遠處的戰鼓一聲比一聲急促,趙西平躲在石頭后面呼哧呼哧喘氣,他抹去臉上的汗,滿手的血映入眼底,或許是別人的血,畢竟他感受不到疼。

    發緊發暈的頭腦逐漸清明,趙西平數了數箭筒的箭,手指捻過最后兩支刻有痕跡的箭桿,他探出身看向下方的戰場,尸山血海不為過,狼煙四起,混著彌漫的塵沙,天地變色。

    發顫的手臂抽出兩支箭簇,羽箭上弩,凌厲的破空聲飛速落在揮刀的匈奴騎兵身上,被踢下馬的烏孫將領得以喘息,迅速補上一刀,將人拽下后翻身上馬。

    遠處記錄戰功的功曹飛速在木板上添上一筆,目光望向攻向匈奴將旗的一波士卒。

    戰場上有四大軍功,先登、破陣、斬將、奪旗。隋文安以流浪商人的身份半道跟著漢使混入烏孫的軍隊來到戰場,他目的明確,就是為了立功。他對自己的能力有了解,想要掙下不被人搶奪的軍功,唯有奪旗能勉力一試。

    跟他有同樣想法的兵卒不在少數,先仆后繼攻向將旗豎立的方向,一波波倒下,后來的人踩著地上歪倒的尸體一步步前進。

    砍死一個守旗人,隋文安甩掉淌到手上的血,血水黏且滑,不利他揮刀斬敵,他垂手抹血,利索地脫下身上的單衣捆住右臂上猙獰的刀傷,從地上扯起一具溫熱的尸體捆在背上,他孤注一擲的繼續搏殺。

    軍刀砍斷,大腿中箭,隋文安幾乎力竭,他聽見自己粗重的呼氣聲,聽見皮rou下哐哐的心跳,滴落的血水在視線中變得模糊,周圍的廝殺聲遠去。他抬眼望去,人、狼煙、大地、遠山,所有的一切以極快的速度扭曲變形,血紅的天空拉高,“砰”的一聲響,人栽倒在地。

    功曹輕嘆一聲,目光挪開,移向又奔上來的奪旗人。

    沉重的腳步踩在裸露的胸膛上,站著的人不會考慮倒在地上的人還能不能喘氣,倒下了,前人就是后來者的墊腳石。

    接連幾個人從身上踩過,繼而又被反攻的匈奴兵殺得退回來,一股鮮血濺落下來,隨之而來的是一具沉重的尸體。隋文安被砸得反彈一下,嘴角涌出暗色的血痕,昏迷中的人轉醒。

    視野中的血紅色淡去了一些,隋文安怔怔地望著變色的天空,消失的聽覺又回來了,他一動不動地聽著兵器相撞的錚錚聲、嘶聲力竭的吶喊、以及刀斧刺破皮rou的悶響、鮮血涌出的水滴聲。

    最后一角視線被新鮮的尸體掩埋,隋文安聞著濃郁的血味,他變得格外平靜,瀕死狀態下,這時他突感輕松,死在這個不被人認識的荒野,不用面對罪惡的過去,這是對他的赦免。

    兩軍交戰陷入了疲態,振奮人心的戰鼓咚咚敲響,鼓聲跟心跳連在一起,一大波羽箭落下,戰場上又倒一片人。

    一支抄遠道埋伏的烏孫兵在斬殺潰散四逃的匈奴兵之后從東北方向奔來,嘹亮的號角聲,震響大地的馬蹄聲,這是一股極有力的強心劑,疲累的烏孫大軍瞬間來了精神,嚎叫著提刀砍向陷入慌亂中的匈奴。

    堆砌的尸山翻動,摞在上面的尸體滾落,一具蠕動的血人從縫隙里爬了出來。隋文安抓著死人的衣角擦去臉上的血,碰到翻滾的血rou他疼得打個哆嗦,都忘了臉上還有個刀傷了。

    視線變得清明,隋文安發現匈奴亂了陣腳,一路兵馬向西逃去,烏孫大軍緊追而上,更多的人陷入癲狂之中,被鮮血刺激得迷了神志,成了屠戮的戰刀,一心想著追敵殺敵。他扭頭看向垂落的將旗,兩股人還在搏殺,很快就要分出勝負。

    隋文安撿起一支明黃色的戰旗壓在身下,他拖著一具尸體摞在背上,一手撿起彎刀,一手拽著死尸的胳膊,匍匐著向上爬。

    一個烏孫兵持槍一個橫掃劈斷匈奴人的將旗,來不及歡呼,不遠處飛來一支木箭刺進他的脖子里。

    隋文安抬頭望一眼,他換個方向爬,撿起倒在地上的青黑色將旗,暴力撕破,再將壓在身下磨破的明黃色軍旗綁上去。

    明黃色的軍旗緩緩升起,旌布隨風展開,暗黑色的“漢”字展露形狀。

    “我們勝了!”隋文安大喊一聲,他拄著帶傷的腿吃力地站起,拖著一具尸體,他抱著旗桿揮舞。

    一支木箭射來,隋文安聽到背后的尸體被穿透的聲音,他越發大力搖旗,鼓足氣喊:“匈奴敗了!大漢勝了!”

    “匈奴敗了,奪旗了!”不遠處的烏孫兵用烏孫話吶喊。

    功曹匆匆一掃,低頭記下一筆。

    戰鼓的鼓點一變,聞聲的人紛紛看向將旗飄蕩的方向,匈奴的將旗換成漢軍的旌旗,匈奴敗了!

    匈奴士氣大減,烏孫大軍士氣高漲,戰場上的形式徹底扭轉。

    趙西平立在馬上看見高地上移動的弓箭手,他立馬調轉馬頭奔去,同時放箭威嚇,但還是晚了一步,眼睜睜看著破空的箭簇射向抱旗的兵卒。

    破空聲靠近,隋文安這才發現從側面飛來的木箭,帶傷的右腿一顫,他斜著身子歪下去,一個錯身,朝脖頸射來的木箭射中肩頭,箭頭和肩骨相擊,他聽到讓人牙酸的鋸木聲。

    趙西平趕到,一箭射殺守旗的弓箭手,后有常校尉帶來的漢軍趕來,他調轉馬頭去清理潰逃的匈奴騎兵。

    天色轉暗,大軍回攏,堆滿死尸的戰場上火光四起。打掃戰場的人舉著火把清點兩方的傷亡人數,火頭軍在清理出來的空地上埋鍋做飯,隨軍大夫四處走動,給傷兵止血清創正骨。

    輪到趙西平,他撕下袖子讓大夫給他的刀傷敷藥,身披甲胄,甲胄覆蓋的地方沒有箭傷刀傷。

    “趙夫長,過來一下?!背PN镜膶俟龠^來找人,說:“我們帶來的人不多,你過來幫忙整理一下后續的事,傷勢不重吧?”

    “不影響什么?!壁w西平走過去。

    第116章 出言相幫

    趙西平帶一隊人連夜上山伐木做棺,歷時三天,做出五十三口棺木,跟隨常校尉從長安出發的喪命軍士入棺,抬到山腰落墳掩埋,墓碑朝向東方,英魂望著歸路。

    斬殺的匈奴由烏孫人負責挖坑焚燒,昔日的戰場上濃煙和rou香整整飄了七天,焚燒掩埋殆盡后,烏孫大軍帶著俘虜踏上回轉的路。

    從匈奴手里奪得的軍馬、駱駝馱著傷兵,俘虜跟在后面步行,回程的路比來時多走七天,再次走進烏孫時,已經臨近七月。

    烏孫王為得勝歸來的將士舉行慶功宴,趙西平作為為數不多的漢軍中的一員,他有幸在王宮里走了一遭,走動的過程中,他認真打量王宮里的一切,打算回去了講給隋玉聽。

    夜幕落下,宴席進入尾聲,趙西平跟著一眾將士走出王宮。他作為一個無名小卒,坐在席位沒什么人搭理,一晚上只用敞開肚皮吃吃喝喝。

    走出宮門,他回望燈火輝煌的王宮,夜風從黑暗的巷道吹來,裹挾著隱隱約約的哭聲和笑聲。

    “趙兄弟,去街上逛逛?”同行的軍士相邀。

    趙西平思索了下,抬腳跟過去,說:“也好,吃撐了,回去也睡不著?!?/br>
    烏孫南接沙漠,夏日的夜風與白日相比要清涼許多,室外又比室內涼爽,不少百姓走出家門坐在樹下乘涼,或是卷著篾席鋪在地上,一家老小躺在家門外的空地上睡覺。

    趙西平等人路過,閑聊的百姓看過來,有人認出他們長著漢人的面孔,用拗口的漢話問:“你們從、從戰場下來?”

    走在前面的軍士問:“老伯,有什么事嗎?”

    烏孫老漢嘰里呱啦一通,間或夾雜著一兩個“人”“回來”之類的字眼,沒人聽得懂,為首的軍士說句告罪,領著一行人走了。

    待走遠了,為首的軍士說:“剛剛那個老漢的兒子也上戰場了,他問我們人都回來了嗎?他兒子還沒回家?!?/br>
    趙西平恍若又回到那個廝殺的戰場,鼻間涌入濃郁的血氣,殘肢斷臂橫列,人頭馬首橫陳……不能再想,他重重喘幾口氣,壓下心底泛起的暴戾。

    “我想回去休息了?!壁w西平止步,“突然覺得累了,不想再逛了?!?/br>
    “等等,帶你去個好地方?!本嗨麅刹竭h的軍士拉住人,說:“從戰場上下來是不是夜夜驚醒?哥幾個帶你去放松放松?!?/br>
    趙西平沉默,跟著他們繼續走。

    恰逢大軍得勝歸來,夜晚的集市上還熱鬧的緊,街上走動著不少人,趙西平看見叫賣的漢商,商人不愧叫做游食之人,為了發財哪里都敢來。

    走過街市,為首的人帶頭拐進一處黑暗的巷道,走出巷道,胡琴和琵琶聲闖進耳畔,一處民房里傳出歌女的歌聲,歌聲里摻雜著推杯換盞的雜音。

    趙西平反應過來他們是要去哪里,他止步說:“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先回去了?!?/br>
    “來都來了,走什么走?!币粋€軍士攔住他,說:“你在敦煌趴了幾年,想來還沒見過這等好去處,胡姬妖嬈,哥幾個帶你去見見世面?!?/br>
    趙西平堅決不肯,他轉身走進巷道,邊走邊說:“我已經成家了,我還急著回去見她,不能做對不起她的事?!?/br>
    “嘿!真是個愣的?!避娛苛R一句,見腳步聲已經走遠,他們罵聲掃興,徑直走進民巷。

    趙西平一個人在街市上走動,從頭走到尾,之后拐道回接待的官邸。

    官邸里的人還沒睡,之前在宮門前分別的軍士見趙西平一個人回來,有人納悶道:“這么快就回來了?只有你一個人回來?”

    “嗯,我沒去?!壁w西平拿個草團坐過去,問:“你們可知道什么時候回去?我想回去了?!?/br>
    “一個大男人還念家?”有人笑。

    趙西平也笑了下,沒反駁,他的確想家了,想隋玉了,再也不想打仗了。

    “估計再有兩三天就要回京,再晚了路上就冷了?!惫Σ艹雎?,他望向趙西平,說:“你這趟來的巧,跟我們來烏孫立功了,若是跟著十五萬大軍可沒有這等好事?!?/br>
    趙西平摸著下巴思索,打聽道:“大概能得什么封賞?”

    “看你們城內的駐軍有什么空缺,大概能升千戶,若是運道好,武都尉調走或是死了,你能升上去?!?/br>
    趙西平心里有數了,北邊的戰事沒打起來,都尉怎么都死不了,他多半能當個千戶。

    “那個奪旗的家伙呢?”一旁的軍士問。

    說到這事,功曹笑了,搖頭說:“這事我得跟校尉稟報,說來好笑……”

    “什么事要跟我稟報?”常校尉帶著屬官走進門。

    “大人好?!?/br>
    院子里盤坐的軍士紛紛起身見禮。

    常校尉壓了下手,侍從搬來矮榻和篾席,常校尉脫鞋坐上去,他讓功曹將歸納的戰功卷拿來,邊看邊問:“說說,要稟報什么事?”

    功曹坐在下首,他拱手說:“奪旗的那個流浪商人這兩天找我說想用戰功為一個好友的族人脫奴籍,他所說的罪奴正在敦煌郡服刑,是四年前腰斬的江陵郡守隋九山的族人?!?/br>
    趙西平聽到“隋”這個字渾身一震,又是敦煌又姓隋,他猜出那個奪旗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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