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趙西平看她一眼,他見盆底還有油水,他去鍋里拿個熱包子,沾著rou湯又吃一個包子。 “吃飽了?”隋玉問。 趙西平點頭,這頓是真正吃撐了。 “那你去洗碗,我給你收拾行李?!彼逵裢采峡匆谎?,說:“你明天把狼皮帶走,衣裳也都穿身上,別穿那雙舊茅鞋,穿新的,暖和?!?/br> 趙西平動了動嘴,點頭什么都沒說。 “還要給駱駝帶干草是吧?”隋玉問。 “嗯,這個我來弄,不要你cao心?!壁w西平撿碗筷端盆去灶房洗刷。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囑咐說:“夜里癢醒了耐心點抓,好不容易結痂了,別又撓破了?!?/br> “知道了?!彼逵裼峙苓^去跟他并頭躺著,她悄悄問:“你回去了會想我吧?” “想你做什么?惦記著給你搓腳?” 隋玉推他一下,說:“反正我會想你的,你明年早點回來?!?/br> 第42章 私探隋文安 趙西平走了,隋玉跟隋良送他出東城門,目送他過了城門,身影慢慢變得模糊,隋玉這才牽著隋良往回走。 為了趕狼,駱駝脖子上掛了銅鈴,在孤零零的銅鈴聲里,趙西平坐在駱駝背上回頭望,城門已然看不清,更別提城門里站的人。 男人勒住韁繩,駱駝奔跑的速度慢了下來,他仔細回想有沒有漏掉的事沒交代,從起床做飯到天黑關門,一日之間能發生的事他都回想一遍,發現就算他忘了交代,隋玉也能解決。 “駕——” 駱駝又開始急奔。 迎著干冷的風急奔一天,天擦黑時,趙西平找到一處農家投宿,他給駱駝喂了干草,又提來半桶水,這才拿下包袱去生火烤包子。 農家的小孩聞到香味偷溜到灶房,他扒著門框眼巴巴盯著烤得金黃的包子。 “好吃嗎?”小孩問。 趙西平點頭,他思索一下,掰了一坨包子遞過去,問:“你幾歲了?” “五歲了?!?/br> 比隋良小一歲,但隋良的個頭跟他差不多。 “哎呦,貪吃鬼?!币粋€年輕的婦人滿臉歉意地拉走小孩,說:“官爺,你晚上跟我男人睡,就睡西廂房?!?/br> 農家人多房屋少,想賺過路人的房錢都是家里的人挪一挪擠一擠,騰半張床出來。趙西平點頭,他三兩口吃完兩個包子,說:“小嫂子,我帶的有干柴,借你們的陶釜燒口洗腳水?!?/br> “行?!?/br> 婦人拉著小孩進屋了,過了片刻,趙西平拎上包袱披著狼皮走進西廂房,床上的男人還沒睡,等人進來了才躺下。 趙西平不是第一次跟男人同榻而眠,然而今晚聽到呼嚕聲他卻很是不習慣,尤其是伸過來的腳臭不可聞,他被熏得頭暈腦脹,竟然想起了隋玉的腳。 隋玉也在想他,床上少個人空蕩了許多,睡前她往褥子下塞了兩個熱水囊,水囊貼在腿捂著,被窩里卻不如睡個男人暖和。她睡了一夜腳還是涼的,夜里沒被癢醒卻被凍醒了兩次。 天明,隋玉穿衣下床去燒火煮飯,豆粥煮沸時,巷子里有了人聲,她喊隋良看著火,進屋抓一把銅板拿著碗開門去集市上買豬血。 “哎?趙夫長回老家過年了,你怎么還在這兒?”抱柴的婦人驚訝。 “天太冷了,我們身子骨弱,在路上凍個六七天,到家估計沒命了?!彼逵駬u頭,惋惜道:“今年只能他一個人回,明年身子養好了,我們再一起回去給爹娘拜年?!?/br> “這倒也是,趙夫長的老家離敦煌是不近?!眿D人抱柴往院子里走,說:“你拿著碗做什么去?” “買豬血,西平說吃豬血補血,他讓我多吃,還交代豬rou佬每天給我留一碗。嫂子,先不說了,家里燒著火,我要快去快回?!?/br> “行,那你快去?!?/br> 等隋玉走了,抱柴的婦人跟她婆婆說:“趙夫長還挺稀罕他媳婦,前天我看他買了一大坨豬rou回來,估摸著有四五斤,吃了一頓就走了?!笔O碌目刹痪褪嵌剂艚o隋玉姐弟倆了。 她婆子下巴一抬,說:“男人都看臉,就稀罕那中看不中用的。錢家的媳婦跟隋玉是堂姐妹,那個長得嬌俏,隋玉養胖了也丑不了,趙西平看了那個還不知道讓家里的這個多吃點?” 經老太婆這么一說,婦人立馬打消了羨慕的心思,以色事人的玩意兒,長久不了。 等再見到隋玉,她的眼神就變了,滿目的審視,這才發現隋玉瘦歸瘦,臉長得可不丑,脖子還長,里里外外穿了好幾層衣裳還能看見脖子。她瞅了瞅自己,為了保暖她也穿了不少,往水缸上一照,活像個蘿卜頭子成精了。 吃過晌午飯,隋玉牽著隋良出門放駱駝,趙西平騎走了一頭駱駝,家里還留了一頭,出門前交代她每天帶他的寶貝駱駝出去跑一圈。 駱駝已經養熟了,隋玉不擔心它跑了,她丟了駱駝繩讓它四處轉轉,她拉著隋良往自家地里走。雪化了,雪水浸潤了松軟的土壤,埋在地里的黍子根葉泡得發軟發爛,混著土壤散發出讓人心安的味道。 隋良走到地頭撿起一粒黑豆放掌心看,隋玉瞟了一眼,驚喜道:“兔子屎?良哥兒你捏一捏,是不是軟的?” 隋良不僅捏了捏,還拿到鼻子下聞了聞,是臭的,他伸手讓他姐聞。 隋玉擺手,“是屎?” 隋良點頭。 “走,我們回去?!彼逵裣氪米恿?,“你姐夫要是還在家就好了,他肯定知道怎么逮兔子?!?/br> 她牽駱駝回去,到家了拿上鐵鍬和砍刀,切塊兒蘿卜又帶著隋良出門。姐弟倆興沖沖的,趁著天還沒黑在自家地頭挖個不大的深坑,坑底插幾根用砍刀削尖的樹枝。隋玉用草桿在坑上搭架子,又鋪上地頭長的野草,最后再撒上一層薄土,那塊水潤的蘿卜就放在正中間。 “走了,回去,天快黑了?!彼逵窨钙痂F鍬拿上砍刀,收拾收拾帶隋良離開。 “我們明天早上放駱駝的時候過來看,要是逮到兔子就宰了吃,除夕的晚上吃一半,另外一半留到你姐夫回來,我們再吃一頓?!?/br> 隋良笑著點頭。 天色昏了,路上看不見人,隋玉邁腳大步跑,頂著風喊:“良哥兒快來追我,看我們倆誰跑的快?!?/br> 隋良立馬追過去,姐弟倆一前一后互逐,褲腿里塞的干草一路掉。跑進軍屯時,褲腿已經癟下去了,隋玉喘著粗氣拎著褲子笑得要撅過去。 隋良不知道她笑什么,他抹掉被風吹出來的鼻涕,也跟著張嘴傻樂。 回到家,貓官一溜煙從灶房里跑出來,天黑了家里還沒人,它急得喵喵叫。 “好了,知道你餓了,我這就來煮飯?!彼逵駥⑥r具放進柴房,轉身去灶房生火。 灶洞里飆起火苗,煙囪也裊裊飄煙,這座沉在夜色里的小院頓時有了暖意。 煮兩碗稠粥,晌午沒吃完的酸菜燉豬血放篦子上蒸著,隋玉推開糧缸舀三瓢灰面出來。 “酒糟還有嗎……噢,還有不少?!彼匝宰哉Z。 隋良抬頭看過去,瞅一眼又挪回視線繼續盯著火。 “良哥兒,你還記得堂兄嗎?” 隋良又看過去,他遲疑地點頭。 “再有幾天就過年了,我們去看看他?!彼逵裨缬羞@個打算,在流放的路上吃了那么多苦,她頓頓吃飽飯,耗了半年身體才有起色,隋文安的身體可想而知?;蛟S是明天,也或許是后天,他倒下就起不來了。她這次去探望一次,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去探望一回盡盡心,也全了這一世的緣分。 “我們流放跟他無關,但我們能過上尋常人的日子是他出的力,我明晚蒸一鍋包子,后天我們去看看他?!彼逵衽ゎ^詢問隋良,“行嗎?你愿意去嗎?” 隋良想到了堂兄為了求李都尉救三個jiejie,那晚在城墻上磕破頭的場景,他毫不猶豫地點頭。 “行,我們后天悄悄去,不讓你姐夫知道?!彼逵褓\兮兮地笑了。 稀面調好,鍋里的菜和粥也熱了,隋玉將鍋底的粥刮干凈,添水將鍋洗干凈,又舀水倒進去,就著灶里的余火燒洗腳水。 一夜過去。 隋玉和隋良吃過早飯就挎著半筐干草出門放駱駝,出了軍屯,姐弟倆迫不及待地跑起來,褲腿里的干草又掉了,駱駝跟在后面撿了吃。 “坑塌了?!边€沒靠近隋玉就發現了,她丟下筐奔過去,還沒看清先聽到動靜,坑底縮著一只灰毛兔,兔子還活著。隋玉伸手將兔子提起來,這才發現它身上有血,坑底的尖棍戳傷了它的肚子。 隋玉將棍子拔起來,用砍刀削掉沾血的部分又插進去,手伸下去發現不對勁,坑底竟然挖了個半掌長的洞,如果兔子不是受傷了,估計已經跑了。 她又多削些棍子插進去,表面做好遮掩,再放一塊兒蘿卜吊著,她拎著兔子走了。 兔子在河邊用石頭砸死,隋玉漫不經心地繼續放駱駝,晌午時去地頭看一眼,見沒有動靜就牽著駱駝回去了。 剛走進巷子,貓官從孫大娘家的墻頭蹦下來,它高高豎著尾巴,鼓著肚子走在駱駝前面。 “貓官又逮到耗子了?真厲害啊?!彼逵褚呀浢炝怂淖藨B。 貓官甩了甩尾巴,一進門它就往灶房走,挺著大肚子從門縫鉆進去,不一會兒又叼著半個老鼠屁股擠出來。 “厲害厲害?!彼逵穹笱艿赜挚鋬删?,她進屋拿刀劃破兔皮,兔血流出來,貓聞到味丟掉耗子跑過去守著。 兔皮難撕,隋玉用腳踩著往上拽。身上的皮毛撕掉了,兔頭卻是如何都處理不好,她拿著兔頭看了再看,又看了眼一直守在一旁的貓,手一松,兔頭進了貓官的嘴巴。 兔rou一分兩半,兩半都抹上鹽掛在墻上,等隋玉將包子蒸好,兔rou上的血水也瀝干凈了,她給取下來放進食柜里。 “貓官,夜里盯著耗子別來偷嘴?!彼逵癫粨呢埻党?,它肚子撐得溜圓,半個兔頭和半個鼠屁股還藏在柴房里。 又是一個安靜的夜,隋玉半夜凍醒琢磨著趙西平走哪兒了。 天一亮,隋玉將趙西平拋到腦后,她忙著煮飯,飯后又忙著牽駱駝出門。大門剛鎖上,貓官一躍上了墻頭,又一躍下了墻頭,它急匆匆跑出巷子,等人走近,它又顛顛跟著駱駝跑。 “貓官你回去!”隋玉急了。 貓不聽,它也要去打獵。 第43章 多方鋪路 到了地頭,隋玉看見陷阱又塌了,她快步跑過去,貓快她一步,要不是她及時拽住它的后腿,它也躥坑里去了。 “喵——”貓官掙扎著大叫。 “別亂動?!彼逵衽乃话驼?,她撥開埋在坑里的干草,從尖棍上拽下一只凍得邦邦硬的田鼠。 “沒有兔子,只有一只田鼠,還挺壓手?!彼逵駥⑻锸筮f給隋良,秋天割黍子的時候她在地里看見過流竄偷食的肥老鼠,這些田鼠可糟蹋不少糧食。 “喵——”貓官粗著嗓子叫。 隋良摸摸它,不知道該不該喂它。 隋玉將陷阱又布置了下,她接過田鼠丟筐里,提起貓官往地壟上走,說:“良哥兒跟上,我們這就動身?!?/br> 姐弟倆帶只貓騎上駱駝,駱駝循著河往下游走,怕遇到熟人,隋玉選擇不從城里通行,直接繞過軍屯,在地壟間穿梭。 橫亙在西北方的巍峨長城抬眼可見,穿過民居,路變得開闊,土壤里的沙礫也越發多,寒風帶起沙土,前方灰蒙蒙的。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隋玉覺得此行也如是,蜿蜒的長城就在眼前,駱駝跑了小半天才抵達長城根下。 人坐在駱駝上已經凍僵了,隋玉扶著駝峰下來的時候腿已經沒了知覺,她扶著膝蓋緩了好一會兒才直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