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此時天色青黑,大地上沒有一絲亮光,家里沒了男人,門敞著隋玉不安心,她走過去從里面栓上門,這下踏實了。 早上還是疙瘩湯,隋玉昨晚泡了干苦菜,泡一夜泡發了,擰干水切丁,用豬油一炒,添水煮沸了再撒面疙瘩,起鍋時撒勺鹽就成了。 飯好了,天色也才麻麻亮,隋玉跟隋良在家先吃,吃飽了去地里給趙西平送飯。 “提個籃子,回來的時候我割點藤草?!彼逵窠淮?。 隋良麻利地拎上籃子跑出門。 飯送到地里,等男人吃完飯,隋玉又提著飯籃子回來。 藤草泡上水,隋玉去灶房洗鍋碗,灶臺的邊邊角角又擦洗一邊,昨晚被耗子啃的柜子角她用泥巴呼上。出了灶房,舀兩盆水放陽光照得到的地方曬著。 隋良蹲在水桶邊給雞摳魚鱗吃,隋玉見了,說:“你別把魚折騰死了,呦,兩條魚還不小,提到集市上能賣二錢?!?/br> 她忙到這會兒才看一眼魚,也不知道趙西平怎么逮的,魚身上沒外傷,在桶里養了一夜還活蹦亂跳的。 晾衣繩上的衣褲干了,隋玉喊隋良給收進去,她提筐拿鍬進駱駝圈,鏟駱駝糞、收拾草渣、清洗水槽,忙完這些又拖了雞籠出來曬著。 糞筐放在大門后面,隋玉舀水搓把臉,摸著盆里的水不涼了,她解開發繩洗頭發。 “良哥兒,從灶洞里給我抓兩把草灰出來?!彼?。 臟了好幾個月的頭發,也就這次好好搓洗一回,隋玉反復用草灰搓洗三遍,沖水后,她坐在院子里曬,手持篦子一遍又一遍地篦虱子。 隋良有樣學樣,篦下來的虱子浸水里泡死。 兩只母雞圍著兩人打轉,雞頭一伸一縮,浮在水面上的虱子進了雞嘴。 頭發干了,隋玉放下篦子開始搓草編網,她喊隋良來學,“就是打草結,你看著,待會兒我做飯的時候你來接手?!?/br> 隋玉也是頭一次做這事,她回憶著隋虎編草鞋的動作,慢慢琢磨著,手上的藤草纏了解,解開再打結,好半天才摸索出編草網的法子。 太陽一點點偏移,兩只雞頂不住曬,躲去了大門后面的糞筐里,筐里的駱駝糞被它們扒拉出來了,隋良快步跑去趕雞。 “快晌午了,我去買豆腐,你在家等著?!彼逵穹畔虏菥W起身。 她進屋拿昨天剩下的銅板,出來時抱了麻布單子出來曬,床上的鋪卷也拖出來靠墻上曬著。 “我去買豆腐,你別亂跑?!?/br> 隋良點頭,他姐一走他就跑去關門。 晌午燉鍋豆腐魚湯,再蒸一缽蘿卜黍米飯,蘿卜黍米飯蒸熟了拌坨豬油,黍米上亮晶晶的。 “良哥兒,你一個人去給你姐夫送飯行不行?送去了你也別回來了,我把草網編好撒進河里,直接去地里干活?!?/br> 隋良猶豫。 “你別害怕他,他看著兇,不會打人?!彼逵裥?。 隋良這才不情愿地點頭。 一大碗蘿卜黍米飯,一缽豆腐燉魚,一湯一飯裝進籃子里,隋玉讓隋良試試,見他提得動就讓人出門了。 太陽升至頭頂時,趙西平餓了,他一遍又一遍往地壟上看,一次次看個空,他心里來了火氣。 當看到只有隋良一個人來送飯的時候,他快步從地里起來,走上地壟去接飯籃子,粗著嗓門問:“你姐呢?” 隋良點了點缽里的魚。 趙西平沒看懂,猜測說:“殺魚的時候劃到手了?笨死了?!?/br> 隋良搖頭,他扯兩根草在手上打結,又指了指魚。 趙西平扒口飯,睨他一眼,“真不會說話?你張嘴我看看……舌頭也沒短一截,你叫一聲我聽聽?!?/br> 隋良閉上嘴,一聲不吭地蹲在地上摳土。 趙西平哼一聲,不再搭理他,一心用來干飯。 一碗飯一缽菜,他一個人吃得干干凈凈,就連魚頭也是嚼碎了才舍得吐。 “行了,你回去?!壁w西平把碗筷放籃子里,空水囊也塞進去,說:“再給我送囊水來?!?/br> 隋良沒猶豫,提起籃子轉身就跑。 趙西平走到黍子地撒泡尿,出來接著繼續干活,然而黍子桿還沒砍一捆,地頭來了不速之客。 “趙兄弟,我怎么聽說你不打算跟我來往了?”錢威笑呵呵地問。 “從誰嘴里聽說的?”趙西平砍青桿的動作不停。 “你媳婦啊,說是你不讓她跟隋靈她們來往?!?/br> “是有這事?!壁w西平這才停下手上的活兒,直言不諱道:“我厭惡貪官,更不想跟貪官的兒女對親戚。怎么?你來找我就為這事?” “你還是這副臭德行,難怪李百戶容不下你?!?/br> “容得下你?你給他當狗腿子,他也沒厚待你?!壁w西平嘴毒,說話毫不留情。 錢威陰了臉,他盯著趙西平盯了好一會兒,臉上又堆上笑,無事人一般,說:“明晚我家辦喜宴,你們一家過來吃飯?!?/br> “不去?!?/br> “你別讓人看笑話,咱倆是連襟又是過命的兄弟,你不去算什么事?” “看笑話?我去了人家就不笑話了?”趙西平擺手,“我不去,也別扯什么連襟,我不承認?!?/br> 錢威對他沒話說了,趙西平彎下腰干活不理人,他站在地頭也不走。過了一會兒,說:“你媳婦帶你小舅子過來了?!?/br> 趙西平頭也不抬。 “真的?!卞X威的確是看見人了。 “你還不走?”趙西平直起身,不耐煩地說:“趕緊走,別耽誤我干活?!?/br> “你明晚過去,別把事鬧難看了,不看李百戶的面子你也考慮下胡大人和李都尉,我問隋靈了,李都尉跟我那老丈人是同窗?!卞X威點他一句。 趙西平皺眉,麻煩死了,他討厭死這些彎彎繞繞的鬼關系。 錢威見他沒再拒絕就走了,隋玉一個庶子生的庶女,不值得他留下寒暄。 隋玉也是等他走了才加快步子過來,見趙西平臉色不好,她不去招惹他,徑直走進黍子地割穗子。 “你晌午做什么去了?”趙西平問。 隋玉感覺他要找茬,她思索了下,老老實實回答:“編了張網,丟河里了,晚上我去看看有沒有魚,逮到魚給你燉了吃?!?/br> 趙西平語塞,他盯著隋玉的背影看一會兒,說:“我想吃魚了會自己去逮?!?/br> “那我要是想吃魚呢?能使喚你嗎?”隋玉扭身沖他笑。 趙西平垮下臉瞪她,給她一點好顏色她就蹬鼻子上臉。 “他來找你做什么?我看你好像不高興?!彼逵裨囂?,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跟她說。 “讓我們明天去送禮吃席,我不想去,你也別去。對了,你們隋家跟李都尉的關系如何?”他問。 隋玉明白了,她打聽道:“我堂兄如今在哪兒?他若是在修長城,那就是關系不如何。若是進了哪個大人的家里,那就是關系較好?!?/br> 趙西平聽明白了,他若有所思地打量隋玉,直言說:“不虧是大官家的小姐,挺有本事?!?/br> “慚愧,家父就是一個位卑的丞役?!彼逵裰t虛道。 趙西平不理她,拿起砍刀繼續干活。 隋玉走過去站在一旁盯著他,直到把他盯惱了,才笑瞇瞇地開口:“我有個兩相合宜的主意,你不想我跟隋靈有來往,我不去就是了,我不去她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你明晚一個人過去,代表你自己去吃你戰友的喜宴,也不會落人口實?!?/br> 趙西平覺得她說得在理,不免高看她一眼,他不耐煩人情往來,她擅長就好。 …… 次日,趙西平獨自一人去了錢家,他走之后,隋玉鎖上門帶著隋良又去河里撒網。昨天網了一條魚,夜里趙西平去洗澡,她央他在河中間下網,早上去收網又逮了三條。 “天黑之前我們要是能再逮四條魚,留一條我倆晚上吃,剩下的都提到集市上賣了?!彼逵裾f。 隋良跟在后面頻頻點頭,腳步輕快極了。 河上游水流急,隋玉不敢下河,她只能用兩根棍子戳著草網,在河邊的水草窩里搜羅,趙西平說晚上的時候魚喜歡鉆水草窩里,也不知道白天有沒有。 手上的棍子一沉,隋玉心里一喜,“有魚有魚,良哥兒快拿桶來?!?/br> 一條一扎長的白肚魚在草網里掙扎,隋玉踏進水里,捏著網口拖魚上岸。魚離了水,掙扎得更是厲害,她怕網壞了,一把丟了棍子抱起魚丟桶里。 “終于要有進賬了?!彼逵窨粗~大喜,手里握點錢她心里才踏實。 第22章 捂熱了石頭心 夕陽西下時,風里沒了暖意,隋玉穿著半截濕褲子覺得冷,她抖了抖草網,喊:“良哥兒,我們回去了?!?/br> 隋良從不遠處跑過來,手里捏了兩撮韭菜。 逮了五條魚,兩大三小,隋玉提起桶扛起草網往回走,路上遇到人,她主動問:“買魚嗎?剛出水的?!?/br> “逮了多少?”趕羊的老頭問。 “有兩條筷子那么長的?!?/br> “挺本事,氏置河里的魚都不大?!?/br> “買嗎?一條只要一錢?!彼逵褡穯?。 老頭擺手,魚腥還費油,rou少刺多,他不愛吃。 隋玉不多糾纏,她拎著桶徑直回家,帶上家里養的四條巴掌大小魚,又帶著隋良去集市。身上還穿著那條濕褲子,她也只有這一身衣裳。 隋玉不清楚集市上有沒有人收攤位費,她身上沒錢了,又擔心占了別人的攤子惹人不高興,她選個人少的地方放下桶,不往里面擠。每逢有人走過來,她就伸著脖子喊:“買魚嗎?都是活的,很新鮮的?!?/br> “魚怎么賣?”一個婦人聽見叫賣聲走過來,這個時辰了,街上的rou菜都是剩的,她打眼看了下魚,一眼鎖定最大的那兩條,指著說:“這兩條撈給我?!?/br> 隋玉撈出魚,用草繩從魚嘴穿過去,遞過去說:“兩條魚給二錢就行,剩下的小魚你若是要,我給你便宜點?!?/br> 婦人擺手,遞過兩串銅板,她手往人多的地方指,說:“街上賣魚的少,你往里挪挪?!?/br> 隋玉“哎”了一聲,手上有錢了,她就不擔心有人來收攤位費,喊上隋良,她提著桶往人多的地方走。 “買魚嗎?還是活的,今天剛出水的?!彼呑哌呥汉?。 “那個賣魚的……”一個瘦長臉的老婦人喊住隋玉,說:“魚怎么賣?還有幾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