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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燕歌行 第二十七集 如是我聞 第八章 執念難消

    2022年2月4日

    廟門虛掩,寺內黑沉沉的,燈火全無。

    呂雉越過大門,程宗揚飛身躍下,剛一落地,心頭便突的一跳。

    他回首望去,只見大門內左右立著四尊天王像,嗔口怒目,須眉飛揚,黑暗中,仿佛要活過來一樣。

    此時已是深夜,但沒了黑霧遮蔽,視野反而清晰了許多。程宗揚連手電筒都沒用,一手按住刀柄,舉步往內走去。

    護國天王寺規模并不大,主殿供奉著佛祖,兩側是幾間廂房。王守澄的棺木如果沒移走,應該還在里面。

    程宗揚跨進殿門,只見四尊高大的天王像分立兩側,嗔口怒目,須眉飛揚,仿佛要活過來一樣。

    呂雉連忙回頭望去,卻見身后空蕩蕩的,似乎剛才越門而入只是幻覺。心頭一顫,不由得摟住了程宗揚的手臂。

    小賤狗只叫了一聲,便再沒聽到動靜,不知道是被塞住嘴巴,還是被剁掉狗頭。不過話說回來,小賤狗那嘴,搬座山來也未必能堵得住,還是被砍了狗頭的可能性更大。

    程宗揚一手擁住呂雉的肩頭,將她護在懷中,冷笑道:“自稱是佛門,卻一不講慈悲為懷,二不普渡眾生,盡弄些裝神弄鬼的勾當,敲骨吸髓,貪婪無度,能修個鬼佛!”

    說著他大步而行,又一次越過大門,穿過庭院,踏進殿門。

    只見門內四尊天王像分立兩側,嗔口怒目,仿佛要活過……

    “鏘”的一聲,程宗揚展臂拔刀,奪目的光芒升騰而起,猶如一輪烈日破開黑暗。

    “諸邪辟易!”

    耀眼的光球騰空而出,往一尊天王像斬去。

    耳邊傳來一聲哀嚎,威風凜凜的天王像猶如泡影般一戳就碎,眼前只剩下一座清冷的大雄寶殿,四周魂幡飄搖的庭院,還有漫天風雪。

    殿前跪著幾名信徒,正對著殿內頂禮膜拜,他們身上滿是雪水,每一次都是雙手舉過頭頂,合什頂禮,然后伏地叩首,雙手雙足都貼在地上,五體投地,虔誠無比,只是動作僵硬得不似人類。

    再往內看,殿中的佛祖金身齊肩被斬,佛首不知去向,只剩下無頭的佛身。

    佛像前,一具軀體結跏趺坐,一手豎在胸前,三指向天,頸上是一只戴著法冠的骷髏頭。

    程宗揚將呂雉推到身后,右手握緊刀柄,丹田的氣旋不顧寒意的侵蝕,兇猛而瘋狂地鼓蕩起來。

    此時他外衣盡碎,只剩里面的中衣,雖然修為在身,但寒風一吹,還是涼意透骨。好在自己固然比不上全盛之時,但窺基只剩下個頭,這要還打不過,自己不如趕緊收拾收拾,回江州抱孟老大和小狐貍的大腿去。

    頂著骷髏頭的窺基矯然昂首,猶如昔日在萬千信徒云集的法會之上登壇講法一般,口氣神圣而莊嚴,朗聲誦道:“應觀一切法界如幻,諸佛如影,菩薩行如夢,佛說法如響,一切世間如化,業報所持故。差別身如幻,行力所起故。一切眾生如心,種種雜染故。一切法如實際,不可變異故?!?/br>
    “又念什么鬼經呢?”

    程宗揚語帶譏刺地說道,一邊看著骷髏的嘴巴,想著一刀劈過去,不知道這怪物還能不能發出聲。

    呂雉在背后低聲提醒道:“他念的是華嚴經,大乘顯宗華嚴宗的本經?!?/br>
    “嘖嘖,大師不是轉投蕃密了嗎?怎么又回頭念起了大乘的經文?”

    “當日實叉難陀至長安,曾于遍空寺重誦此經?!备Q基娓娓而道,“經文廣大如海,妙義無窮,顯密圓融,一體不二,人稱諸經之王,經中之海,為顯密共尊之大經?!?/br>
    實叉難陀也到過長安?還跟窺基打過交道,傳誦過佛法?阿姬曼……

    程宗揚收回心思,舉刀遙遙指向窺基,“你一個入魔的妖邪,還有臉跟我講經說法?勞駕你照照鏡子,看佛祖會不會保佑你這妖物!”

    “阿彌陀佛。佛門弟子四大皆空,死后分割血rou,布施尸陀林,可得福報百萬億!我為尸陀林主,祛病增壽,拔除業障,轉禍為福。還有……”

    骷髏眼眶中閃動鬼火,“于信眾往生時,護持其靈光不昧,道果不衰?!?/br>
    程宗揚明白過來,“難怪你跟田令孜勾結,卻沒有被李輔國誅殺。因為你漏了修持尸陀林主的底細,李輔國才改了主意,把你留在宮里,好幫他下地獄?”

    “阿彌陀佛?!?/br>
    窺基不再多言,手結法印,庭院周圍飄搖的魂幡仿佛被無形的大手拔起,飛上天際。

    正在敬拜的四名內侍從滿是雪水的地上爬起,然后齊齊轉過身,朝程宗揚望來,慘白的面孔猶如死尸,凹陷的眼睛似乎已經腐爛。

    程宗揚認出其中的鄭注,魚朝恩這個侄兒也是倒霉,原以為當太監已經夠慘了,結果成了尸傀,連當太監都成了奢望。

    程宗揚掣刀在手,刀鐔斜舉,刀尖微微向下。

    四名內侍手腳僵硬地四面散開,各自接過一柄魂幡。然后突地一躍,魂幡朝程宗揚面門卷來。

    “苦——”

    那內侍口中吐出一字,面容僵硬地抽搐著,露出痛苦之色。

    剎那間,程宗揚仿佛置身洪爐,膚如刀割,足如鐵烙,臂如冰封。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泉玉姬、蛇嬈、罌粟女、韓玉、敖潤……

    一眾姬妾親朋盡數離逝,心頭痛如刀絞。

    又仿佛看到西門狗賊、呂冀、呂巨君、李輔國、釋特昧普、觀海四面行來,放聲大笑……

    呼吸如炭,血行如沸……

    沉疴在身,病體支離……

    老態龍鐘,風燭殘年……

    死生輪回,嘗盡世間百般苦。

    程宗揚一刀斬下,刀鋒正中魂幡。

    對面的內侍魂幡騰起一顆鬼頭,正待施法,身體卻詭異地往前一撲,仿佛不受控制一樣伸出腦袋,將脖頸遞到刀下。

    手起刀落,內侍脖頸被一刀兩斷。

    飛出的鬼頭掙扎著想要騰空,卻被刀鋒吸引,哀叫化為一股輕煙。

    窺基的骷髏頭猛然昂起,額心的豎目中冒出鬼火。

    那內侍被他用秘法灌頂之后,抽魂奪魄,煉制成尸傀,全身精血都轉化為死氣,將生前的修為硬生生拔高一個境界,幾乎是不死之軀,卻沒想到會被程侯一刀斬殺,形魂俱滅。

    “觀海沒有告訴你吧?”

    程宗揚舉起刀,喝道:“我乃靈尊轉世!專門誅殺你們這些披著佛門外衣的妖魔邪物!”

    窺基雙掌一合,第二名內侍魂幡高舉,嘶聲道:“貪——”

    風雪應聲消盡,庭院中金光遍地,無數錢銖堆積如山,身側一株寶樹高入云霄,樹身以琉璃為干,翡翠為枝,珠玉為葉,珍寶為果,華輝噴吐,霞光如焰。

    往外望去,數不盡的寶樹層層疊疊,猶如森林般一望無際。自己左擁小紫,右挽月霜,云如瑤、云丹琉、樂明珠、楊玉環、趙飛燕、趙合德、卓云君、潘金蓮、白霓裳、凝羽、孫壽……無不天姿國色,麗色傾城,此時雜然相從,游走其間。

    更有無數妙音天女當空而舞,拋灑出朵朵奇花異卉,自己心念一動,便從天而降,加入姬妾之中。

    接著漫天下起寶石雨,地上涌出朵朵金蓮。

    四面傳來重重疊疊的梵唱聲:“有百萬億層級,周匝圍繞;百萬億金網,百萬億華帳,百萬億寶帳,百萬億鬘帳,百萬億香帳,張施其上;華鬘垂下,香氣普熏……”

    “百萬億華蓋,百萬億鬘蓋,百萬億寶蓋,諸天執持,四面行列;百萬億寶衣,以敷其上;百萬億樓閣,綺煥莊嚴……”

    “百萬億摩尼網,百萬億寶網,彌覆其上;百萬億寶瓔珞網,四面垂下。百萬億莊嚴具網,百萬億蓋網,百萬億衣網,百萬億寶帳網,以張其上;百萬億寶蓮華網,開敷光榮;百萬億寶香網,其香美妙,稱悅眾心;百萬億寶鈴帳,其鈴微動,出和雅音;百萬億栴檀寶帳,香氣普熏……”

    “百萬億無邊際種種色香,普熏一切諸佛國土,永不歇滅;百萬億涂香,百萬億熏香,百萬億燒香,香氣發越,普熏一切……百萬億阿樓那香,香氣普熏,其味甘美;百萬億能開悟香,普遍一切,令其聞者,諸根寂靜;復有百萬億無比香王香,種種莊嚴……”

    經文夸張得描繪著佛門的無邊富貴,令人神馳心往,迷醉其中。

    趁著程宗揚神智被奪,內侍手中的魂幡斗然拔起,迎風大漲,獵獵飛舞著往他卷去。

    呂雉“刷”的張開雙翼,飛身騰空,正要拖住主人,卻見他雙目瞬間變得清明,接著一個虎躍,縱身撲出。

    “噌”的一聲銳響,那內侍魂幡折斷,頭顱高高飛起,令人心旌搖曳的梵唱聲戛然而止。

    程宗揚收起刀,猶如蒼龍吐息般長呼了一口氣,雙眼神光內斂,遙遙望向窺基。

    觀海當日用尸傀算計自己,顯然對自己的生死根了如指掌。剛遇到這四名尸傀時,程宗揚不免心存忌憚。

    〇㎡

    可一交手他才發現,這些尸傀和觀海的尸傀完全不是一回事。觀海拿納覺容部煉制的三眼尸傀陰毒狠辣,正克自己的生死根,分明是刻意設置的陷阱,當日全無提防之下,險些廢掉自己最大的底牌。

    窺基煉制的尸傀卻是純正的死氣,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特異之處。要知道自己的生死根對死氣幾乎是來者不拒,多多益善,即使此時陰寒尚在,這種雜質稀少的死氣也是大補,只比獨柳樹的死氣稍遜。

    觀海、釋特昧普同出一脈,與窺基都出自十方叢林之首,大孚靈鷲寺門下,論地位,代唐皇出家的窺基遠在觀海等人之上,然而觀海卻將自己的秘密握在手中,沒有向窺基透露一絲。

    窺基如果知道真相,一定會很后悔,沒有早早認清蕃密的真面目,被這幫jian詐的佛賊坑到死。

    現在,自己不會再給窺基后悔的機會。

    程宗揚毫不吝惜地鼓蕩真氣,雙足踏處,庭中的堅石寸寸碎裂,猛虎般撲向第三名內侍。

    “瞋!”

    那內侍如同化身怒目金剛,嘶吼聲中,激蕩起人心底種種忿怨恚怒。

    舉世皆敵,遍地荊棘;

    摯愛離亂,親友成仇;

    天道不公,我意難平;

    怒

    火滔天,恨欲成狂。

    ……

    “靈尊在此!”程宗揚喝道:“三世諸佛,如影而行!”

    程宗揚沒打算揭穿真相,最好讓窺基那廝以為自己真是靈尊轉世,就像佛門喜歡吹的牛逼那樣,行走坐臥都有一萬個菩薩跟著,眼看著蕃密托名佛祖秘傳的種種邪法在自己面前如同滾湯潑雪,一潰千里。

    “鎮妖!”

    長刀斬斷魂幡,毫不停頓地一斬而下,破開內侍胸腹。

    內侍周身黑氣涌動,正待施展秘法,但刀鋒入體,仿佛遇見最可怕的存在一樣,慘呼著全無還手之力。

    “蕩魔!”

    濃郁的死氣被生死根吸引,從已經化身為尸傀的內侍體內迸出,轉瞬便被汲取一空。

    “篷”的一聲,內侍直挺挺倒在地上,胸口的血rou扭曲發黑,如同干尸。

    程宗揚持刀而立,洶涌的死氣仿佛洪水一樣沖刷著生死根,郁結其中的詭異寒意被絲絲化去,生死根運轉越來越流暢。

    精純的生機源源不絕地匯入丹田,將最后一絲陰寒的邪氣化去,被寒氣阻塞已久的生死根仿佛頓開枷鎖,沉疴盡去,真氣猶如長江大河,鼓蕩著涌入經脈,氣勢不斷攀升,整個人如同煥然一新般,愈發神采飛揚。

    望著他狀如天神的背影,呂雉滿眼迷醉,玉頰浮現出一抹姣媚的嫣紅。

    我的主人就是這么厲害!平日里藏鋒不顯,好閑適,好偷懶,可一到要緊關頭,便是鋒芒畢露,雷霆萬鈞,所向無敵!

    令人慶幸的是,他這一世只是靈尊轉世,紅塵萬丈,不舍溫柔,不用剃度出家,當真去當了和尚……

    程宗揚收回刀,目光掃過窺基,然后望向最后一人:鄭注,或者說魚注。

    鄭注舉起魂幡,已經抹去神智的雙目空洞木然,猶如死物。

    “連老魚的侄子都不放過?”程宗揚看向窺基,“這么不給老魚面子嗎?”

    窺基的骷髏頭沒有任何表情,但神魂中已經掀起驚濤駭浪。

    作為唐國佛門首席,精通諸般佛法的大德高僧,程宗揚對蕃密的那番指控,在他看來,只是對佛門一無所知的狂悖之徒,毫無見識的唁唁狂吠而已。

    由顯入密,外顯內密,本就是佛門真諦!

    棄大乘而入密宗,乃是天竺傳來的佛門正法!

    任何一個真正信奉西天佛祖的佛門弟子,都不會詆毀與天竺佛門一脈相承的蕃密!

    反而是華嚴、禪宗這些大乘顯宗,并非天竺所傳的正法宗門,而是佛法傳入六朝之后,本地僧人自行演繹,在天竺佛國根本找不到傳承。

    什么慈悲,什么憐憫,什么普渡眾生,都是六朝這些不懂佛的僧人們念歪了經!翻遍佛門經典,佛祖何曾講過眾生平等四字!唯有成佛,方得平等!

    蕃密的禮尊上師,以咒代經,即身成佛,方是正道!

    然而此時,自己稟承的天竺正法,蕃密秘術,竟然在這個所謂的天命之人面前不堪一擊……

    不可能!

    他無論如何都不肯承認,自己傳自天竺的佛門正統,怎么可能沒有獲得佛祖的庇佑?

    前面三具尸傀已經破滅,窺基雙手結印,再次催動。

    “癡——”

    尸傀口中只吐出一字,秘術還未施展,便看到眼前烈日再現,庭院間光明大作,奪目的光球躍然而出,將散亂的尸氣一焚而空,然后狠狠砸下。

    “呯!”

    那柄長刀再無法承載熾熱狂暴的真氣,刀至中途便即炸碎。

    尸傀皮膚和雙眼仿佛被灼傷一樣,魔氣四溢,一時僵在原地。

    “哞!”

    窺基額心的獨目鬼火大作。抓住這一線機會,全力催動尸傀。

    佛祖保佑!這賊子兇頑成性,實為佛門大敵,卻不知業力纏身,果報不爽!此刻兵刃已失,合當授首!

    “死——”

    尸傀嘶吼著舉起魂幡,往那團炸開的烈日刺去。

    “嗡”的一聲,烈日中亮起一道閃電。

    只見程宗揚雙臂高舉,手中多了一柄電光繚繞的如劍直刀,接著一斬而下。只一刀,便將尸傀連人帶幡劈成兩半。

    “不好意思,我跟老魚一見如故,親如手足,看到你這樣,老魚免不了傷心難受。還是我替他清理了干凈?!?/br>
    鄭注的尸骸像被燒炙一樣,“嗤嗤”冒出白煙,逐漸干癟縮小。

    濃郁的死氣再次洶涌而來。生死根中再無阻礙,程宗揚一邊暢快地吸收著死氣,一邊氣定神閑地刀指窺基。

    “魔僧!佛門正脈,轉世靈尊在此!你還有什么手段,盡管使出來!”

    窺基森然道:“你懂佛嗎?”

    “哎呦,頂著骷髏腦袋,還講佛呢?你那個佛,到底是什么鬼?”

    窺基手一抬,取下頸上的骷髏頭,聲如洪鐘地說道:“如是我聞!爾時,世尊屈伸臂頃,往取彼髑髏來,授與梵志,告曰:汝當知之,此髑髏者,無終、無始、亦無生死,亦無八方、上下所可適處?!?/br>
    無頭的尸身盤膝正坐,青黑的手臂往前遞出,托著一只猙獰的骷髏頭,一本正經地口誦阿含經,場面說不出的詭異恐怖。

    窺基誦完經,又嘲諷道:“你懂佛嗎?”

    “你說我不懂佛,那我就不懂吧。我只知道,跟你這種精通佛法,張口便是經典,閉口便是佛相的大德高僧相比,信永那個只會念幾本六朝譯經,不懂什么天竺正法,貪生怕死,愛錢好色,又能持戒的光頭,要可愛百倍!”

    “就算他沒有你們的佛法高明,沒有上趕著求什么所謂的天竺正法,妄想著立地成佛,至少他不害人!”

    “咔”的一聲,白森森的骷髏頭上,裂開一道細紋。

    接著,骷髏額心那只獨目中的鬼火仿佛被狂風吹拂,時明時滅,飄搖不定。

    程宗揚轉化完最后一絲死氣,丹田真氣滿溢,當下長嘯一聲,躍往殿內。

    細長的直刀當頭劈下,電光激射,九陽真氣狂涌而出。

    轟然一聲巨響,窺基手中的半截法杖,連同左臂盡數炸開。整個人倒撞在背后的佛像上,將巨大的佛像撞碎半邊。

    無頭的佛祖金身結跏趺坐,與無頭的佛門高僧一前一后,高下相映。供在佛前的長明燈被激蕩的勁氣撲滅,雪花片片飛落,沾在那只布滿裂紋的骷髏頭上。

    “咔,咔……”

    隨著細微的破碎聲,骷髏頭上的裂紋越來越多,慘白的骨殖塊塊剝落。

    窺基顫抖著舉起右手,將碎裂的骷髏放回頸上,然后勉強盤膝,坐直身體,口中誦道:“佛曰:一切諸法虛妄不實,速起速滅無有堅固,如夢如影,如幻如化,誑惑愚夫?!?/br>
    程宗揚踏雪而入,將電光凝成的長刀抵在窺基顱骨上,“大和尚,你這會兒只剩了半個腦袋,馬上連半個都沒有了?!?/br>
    “三界煩惱盡,證有余涅槃?;疑頊缰?,入無余涅槃?!?/br>
    白骨剝落得越來越快,剝落處一片虛無,無始無終,亦無生死。

    “我倒是奇怪了,好端端的,你怎么總跟我過不去?”程宗揚忍不住問道:“甚至不惜偽造上院的法旨,也要弄死我?你對我下手的時候,我可還沒想起來靈尊轉世這茬呢。難道我又被姓岳的鳥人給坑了?”

    骷髏頭只剩下額頭周圍少許,無盡的灰無中,一絲微光時隱時現,那是窺基最后一點無法化解的執念。

    聽到岳鳥人,那點微光瞬間亮起,窺基拼盡最后的力氣,吼道:“高陽是我的!”

    嘶吼聲戛然斷絕,光亮隨即一閃而逝,崩解的骷髏化為虛無,天地間不留一絲痕跡。

    只有那聲充滿不甘和激憤的喊叫在佛前回蕩,一如曾經輕裘白馬,載妓唆犬的少年。

    呂雉從身后伸出頭來,“他死了嗎?”

    那具得自內侍的無頭尸身化為干尸,似乎已經死去多日。斷頸上空蕩蕩的,再無一物。

    “高陽……”

    程宗揚低語一聲,往后望去。

    塌毀的佛像將后墻砸出一個窟窿,殿后是一間小小的庵堂。金黃色的琉璃瓦上,已經覆滿白雪,四周垂下的銅鈴在風中輕輕搖晃。

    夜色已深。

    子時已至。

    (六朝燕歌行·第二十七集·完)

    編者后話:上一集特大師的咒語瑪葛,是MAKEAMERIGREATAGAIN的縮寫。

    另外,關于呂雉的身高,燕歌行15里有提到不高的?!癹iejie雖然隨了夫君,但到底不是完璧。而那一位,還是處子?!薄拔也幌矚g她,明明都是奴婢了,還好傲慢的樣子。她長得又不高,可在她面前,我總要仰著臉看她,好像自己是個小丫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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