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節
黎澄擺擺手:“嗨,有些話先不要說的那么早?!?/br> 他定定的看著聞安臣,沉聲問道:“聞安臣,本官現下就問你一句話,若是本官要離開秦州的話,你跟不跟著?” 他說完這話,便有些期待的看著聞安臣。 在他心中,當然是盼著聞安臣跟著他離開的,畢竟像是聞安臣這么精明強干,同時人品又好,做事也讓人放心,還志趣相投能夠一起談經論道吟詩作賦的下屬,實在是太少見了。 聞安臣不僅僅是一個下屬,他還扮演著朋友、同道中人……等等一系列的身份。 他是盼著聞安臣跟他離開的,說句實話,在秦州他習慣了聞安臣幫他做事,習慣了一出什么事立刻就交給聞安臣去做,什么都不用自已cao心,什么就不用自已動手,聞安臣就能給辦得妥妥當當的。習慣了這些之后,再一想到自已去了一個新地方沒有聞安臣幫忙,他心里竟然有些發憷。 沒有聞安臣的話,他可是不知道自已能不能做好。 他也是猛然間發現,自已對聞安臣已經是到了一個相當依賴的程度了。 他本以為聞安臣會猶豫一下,畢竟他現在對聞安臣也是有些了解,知道聞安臣的根基,聞安臣的一切生意,聞安臣的家宅,聞安臣的家人,都在秦州。這秦州,可說是聞安臣的安身立命之所,若是要離開的話,那肯定是要猶豫下的。 但是令他詫異沒有想到的是,聞安臣一聽他問出這句話,立刻便是斬釘截鐵,毫不猶豫道:“我跟著大人,大人去哪兒,我便去哪!” 黎澄聽完,驚詫的瞪大了眼睛:“聞安臣,你可要想清楚了,這可不是兒戲,你可要好生考慮一下?!?/br> 聞安臣笑道:“學生已經考慮清楚了,大人去哪兒,學生便是跟著去哪兒?!?/br> 他說了這句話,黎澄感動的不得了,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聞安臣,我沒看錯你,好,很好!” 聞安臣之所以答應的這么快,是因為他早就在心中想過這個問題。他也猶豫過很久,但最后他得出的結論卻是:“黎澄是自已的靠山,也是自已目前為止最大的依仗。自已要做的,就是緊跟住他。而不是因為貪戀秦州這點家業,這點銀錢,就選擇留在秦州?!?/br> “自已是必須要跟著黎澄四處走的,只有黎澄當自已的靠山,自已才能順順當當,輕輕松松地做許多事。而如果自已選擇留在秦州,上頭換了一個上官,若是對自已不器重的話,那么自已目前所有的這一切,就都是鏡花水月,瞬間成空。而如果選擇跟著黎澄,那么無論是去哪兒,自已都能置辦下的如秦州現有的這樣的一份家業?!?/br> 這一點,他想的很清楚。 他和黎澄,其實是互相成全的。 一方面,他為黎澄做了很多事情。但是另一方面,如果沒有黎澄賦予他那么多的權力,為他撐腰,讓他隨便施為,他也不可能做的那么好。 黎澄沉聲說道:“聞安臣,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生科舉,盡快中一個舉人的功名,你現下是秀才,盡管你能力極強,當同知也沒問題,但現下,在秦州,你最高只能當一個典史,因為你秀才的功名擺在這里?!?/br> “如果你還是秀才,跟我去了新的地方之后,本官最高也就是能給你一個典史或者跟典史差不多的功名。但如果你是舉人,那就不一樣了,很多官兒,都可以當了?!?/br> 聞安臣重重點頭:“屬下明白了?!?/br> 其實聞安臣心里很清楚,現在黎澄雖然沒有把話說的那么明確,但是他既然這么說了,說到這個份兒上,那就說明,他離開秦州是一定的事情了。 而且,肯定會在萬歷七年就有一個結果。 最大的可能應該就是,萬歷六年一過完,萬歷七年剛開始的時候,他應該就會被調離秦州,而自已是一定要跟著他去的。如此算下來,在秦州的時間,應該也就是半年多一些了。 之前聞安臣不知道這個消息,還可以優哉游哉地做一些事情,而現下既然已經知道了,知道自已時間也不是特別多了,聞安臣也就不會像以前那樣慢慢悠悠,有些事兒是時候提到議程上來了。 又跟黎澄說了幾句,聞安臣便是離開州衙,而后去見了趙純。 這一次,他沒有讓趙純去自家宅邸,而是直接去了趙記大車行貨運分行。 趙記大車行貨運分行比過去更加繁忙了,聞安臣瞧得出來,規模應該是又擴大了,馬車數量明顯增加,那個大院子里頭原先一些沒有利用上的土地,現下也都被馬車給占滿了。 前來洽談生意的土紳大戶,店里的伙計車夫等等,絡繹不絕。 聞安臣來到那座小樓,徑直上了二樓,瞧見了趙純。 看見趙純倒是還沒什么,但是一上二樓,聞安臣就瞪大了眼睛,眼中露出詫異之色。 原來,他在趙純旁邊瞧見另外一個人,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美婦人,長得極是妖嬈嫵媚,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兒很是勾人,穿著一身裁剪得體的湖綠色衣裳,將身材凸顯的前凸后翹,讓人看了就不由得食指大動, 這嫵媚動人的美婦,除了林夫人還有誰人? 瞧見聞安臣臉上露出的詫異之情,林夫人咯咯一笑,沖著趙純道:“怎么樣,純翁,我沒說錯吧,大人一見我過來,果然是會很詫異的?!?/br> 聞安臣微微一笑,道:“本官確實很詫異,你怎么跟著來了?” 他雖然是問林夫人,但眼睛卻是看著趙純,顯然是要讓趙純來回答這個問題。從方才林夫人和趙純兩個人的對話,聞安臣便是看出來,他們兩個關系,現在已經相當之密切。因為林夫人跟趙純說話的時候,聲音語氣等等都是非常的隨意,若是關系疏遠的話,不可能這般樣子說話的。 趙純見聞安臣看向自已,便明白聞安臣是什么意思。 他微微一笑,道:“聞大人,這次林夫人之所以跟著老朽離開龍安府來到咱們秦州,其實說起來,原因很簡單。林夫人想從龍安府出來,來外頭走一走,看一看?!?/br> “這些日子,她心情其實一直頗為郁郁,若是出來走走,說不定會好些?!?/br> 聞安臣輕輕點頭。 他知道林夫人心情為什么不好,說起來,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還是他。若不是他當初使出種種手段,林夫人也不會選擇跟她丈夫分開。但是說起來,固然是他導致了林夫人和她丈夫決裂。但是,若是沒有他,林夫人也不會窺見她丈夫的真正面目,若是沒有他,說不定林夫人以后日子會更差。 所以,這大致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有了聞安臣的出現,徹底改變了林夫人的命運,至于這種改變到底是好是壞,還要慢慢往下走著看。 但至少,從聞安臣改變了她的命運到現在這小半年的時間里,林夫人日子過的不能說是太差。 第382章 觀念的不同 他知道林夫人心情為什么不好,說起來,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還是他。若不是他當初使出種種手段,林夫人也不會選擇跟她丈夫分開。但是說起來,固然是他導致了林夫人和她丈夫決裂。但是,若是沒有他,林夫人也不會窺見她丈夫的真正面目,若是沒有他,說不定林夫人以后日子會更差。 所以,這大致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有了聞安臣的出現,徹底改變了林夫人的命運,至于這種改變到底是好是壞,還要慢慢往下走著看。 但至少,從聞安臣改變了她的命運到現在這小半年的時間里,林夫人日子過的不能說是太差。 這小半年的時間以來,林夫人在龍安府那可算得上是風云人物。 武威鏢局總鏢頭離奇失蹤,下落不明,從此之后,武威鏢局便由林夫人掌管。武威鏢局這個在龍灣府烜赫一時的龐然大物,便是完全落入了林夫人的手中。 而林夫人執掌武威鏢局之后,立刻便是向內向外同時宣布,要跟趙記大車行貨運分行展開合作,而且是那種幾乎兼并的合作。這當然讓龍安府的眾人心中猜測,議論紛紛,有不少人心中都是暗自猜測:那林總鏢頭是不是讓林夫人被害死了? 只不過這么猜測是可以,但卻是不能說出來,現下林夫人在龍安府算是權勢赫赫,一般人可是得罪他不得。而且他們武威鏢局在龍安府根深蒂固,勢力盤根錯節,許多城狐社鼠都是聽從他們的。 若是私底下議論林夫人,被這些城狐社鼠聽到了再報告武威鏢局,說不定說這話的人就要倒霉。 而有一些頗有身份,頗有關系,知道些內情的人,卻是聽說了,趙記大車行貨運分行的主事人,跟新上任的知府大人關系匪淺,甚至可以說是平輩論交。而威武威鏢局顯然是通過趙記大車行貨運分行,跟知府大人拉上了關系。 所以,雖然武威鏢局原來的頂梁柱,林總鏢頭失蹤了,但是武威鏢局的實力非但沒有下降,反而提升了,地位也是更加穩固,人心非常穩定。 從這些事情上大致也可以看得出,林夫人這段日子的生活,幾乎可以用春風得意四個字來形容。 到底有沒有心情抑郁,那就只有她自已知道了。 趙純說著,林夫人也走上前去,沖著聞安臣盈盈下拜,行了一禮。 她瞧著聞安臣,眉眼間帶著一絲笑意,嘴角微微一勾。她其實并沒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但因為她長的實在是太妖媚了一些,那雙桃花眼也太勾人了一些,她只是如此簡單的動作,便給了聞安臣一種‘她在勾引我’的感覺。 林夫人輕聲道:“聞大人,小女子生在龍安府,長在龍安府,這輩子還沒有離開過龍安府。四川布政使司和陜西布政使司緊挨著,但四川算是南方,陜西卻是北方,因此小女子這次跟隨純翁來到秦州,也是想見識見識北方風物,見識見識大名鼎鼎的八百里關中?!?/br> 聞安臣笑了笑,道:“如此倒是也好,出來散散心也好。怎么樣,這一路走過來,來到咱們秦州,可是見識到關中風物了嗎?” 林夫人突然捂著嘴笑了笑,道:“見識了一點,卻沒有見識齊全,小女子打算先在秦州停一停,若是有機會的話,便去西安府轉一轉,見識見識這古都,而后再去阿房宮遺址憑吊一番,若是有機會的話,還要去華山轉悠一圈?!?/br> 聽她這么一說,聞安臣不由得有些驚詫,挑了挑眉頭,道:“你這兒想去的地方還挺多??!武威鏢局那邊兒脫得開身嗎?” 林夫人笑道:“脫得開身,現下武威鏢局跟趙記大車行貨運分行龍安府分號,幾乎已經是一體了,武威鏢局之中,許多事也都不用我cao心了。我就算是離開一個月兩個月也沒什么問題?!?/br> 林夫人說這話的時候,聞安臣心中微微一動,而后細細觀察她的神情。 見她神情沒有什么異常,臉上也沒有流露出什么不滿,這才放下心。 畢竟林夫人說的這個話題,對于三人而言是有些敏感的,因為武威鏢局說是和趙記大車行貨運分行合作,其實說白了,武威鏢局就是被趙記大車行貨運分行給吞并了。 雖然武威鏢局的名號還在,武威鏢局那座大宅子也還在那些人手中,但漸漸的,他們已經不怎么聽林夫人的了,而是直接聽趙純和陳魯吩咐。 林夫人身為武威鏢局的主人,心里自然而然是會有一些不舒服的,但最起碼,現在在聞安臣面前,是沒有展露出來的。 但聞安臣還是能從他的話中聽到那么一點點兒不滿。 畢竟林夫人這句話的內容,就有點陰陽怪氣兒的意思。 聞安臣不動聲色的看了趙純一眼,趙純站在旁邊,一口一口輕輕的喝著茶,就像是沒聽見林夫人的話一般。但聞安臣分明能夠看出來,他臉上是有一些煩悶的。 而且,趙純偶爾抬起頭來看向林夫人的目光中,都是帶著一些不耐煩。 聞安臣很敏銳的察覺到兩人之間似乎是發生了一些矛盾和沖突。 現下看來,林夫人之所以一定要跟著趙純從龍安府來到秦州,只怕不是她說的想要見識一下北方風物那么簡單,而是有一些事兒,他要來找聞安臣做主,找他申冤的。 聞安臣心中已經想明白了,不過他這會兒并沒有立刻挑破,而是微微一笑,道:“林夫人,你之前沒來過秦州,這一路過來,想必也是舟車勞頓,只怕還有些水土不服,如此狀態,著實是不宜太過勞累?!?/br> “這樣吧,你先下去休息,等明日我再來尋你說話,可好?” 林夫人聽他這么一說,便知道他已經明白了自已的意思。這也很正常,在她眼中,聞安臣是一個極聰明的人,若是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還不明白,那么他就是故意在裝傻,那樣的態度會讓林夫人更加失望傷心。 她知道這是聞安臣想撇開自已跟趙純單獨說幾句,便也很識趣兒的點點頭,而后告退。 等林夫人離開之后,聞安臣扯了一把椅子,大喇喇的往上面一坐,笑道:“純翁,說罷,你倆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都需要鬧到我面前來了?龍安府距離秦州可不算近!” “林夫人一個女人家,從龍安府千里迢迢的跑到秦州,只為了在我面前告你一狀,你倆這次的矛盾,可是鬧的不小呀!” “唉!別提了!” 趙純很是煩悶的擺了擺手,神情有些懊惱,還有些氣憤,手在桌子上輕輕敲了敲,道:“也算是我看走眼了,沒想到這個女人真是個厲害角色?!?/br> 聞安臣笑道:“純翁,別著急,沒事,慢慢說。咱倆之間的關系,有什么就敞開說就行了?!?/br> 趙純嘆了口氣,道:“說起來,這事兒也是我做的不對。你離開龍安府之前跟我說,要留著武威鏢局,日后還有大用,跟他家合作可以,沒要直接吞并的必要。只是我當時聽了,嗨,我也不瞞你了吧……現在我就直接把話說了?!?/br> “我當時聽了,心中是有些不以為然的。于是你走了之后,我便開始插手武威鏢局的事情。林夫人一開始是忍著的,后來我插手鏢局的事情越來越多,幾乎已經將武威鏢局變成趙記大車行貨運分行下面的一個買賣了,也經常越過他直接對那些鏢師下命令。林夫人這就忍不了了,中間跟我吵了好幾次。結果她吵她的,我還是干我的,甭管她來這兒跟我怎么鬧,跟我怎么吵,我的這個法子,我行事的方式,一直都沒有變化?!?/br> “因為我覺得,就是要把武威鏢局給吞并,給徹底納入趙記大車行貨運分行的體系之中,讓他們成為直接聽命于我和陳魯的下屬,而不是經過林夫人這一層,這才是真正的高效率,才能使他們真正為我所用,才對咱們在龍安府的發展乃至在將來對在成都府的發展,對整個四川布政使司的發展有大大的好處?!?/br> 聞安臣微微一笑,道:“純翁,您的意思就是,無論她怎么鬧,您的方法都不會改變,您還會繼續這樣做,對不對?” 趙純用力點點頭,道:“沒錯,老夫就是這個意思?!?/br> 聞安臣苦笑道:“咱這可是當初跟人家說好了,人家帶著武威鏢局來投奔,咱給人家一個好下場,好結果,這不是轉眼間就背信棄義,把人家一腳給踢到一邊了嗎?” 聞安臣說完這話,趙純神色間有些不以為然。 他沉聲道:“她沒能耐守住這份家業,被別人搶走,怪得了誰人?” 他說完這話,聞安臣忽然想起,自已跟趙純說這個確實是沒用的。有的時候,趙純做事,還真的是相當狠辣的,而且不念舊情不留情面。就拿當初趙長寧要賣掉趙家在秦州的家產的時候,趙純作為當時趙長寧最親近,最值得信任的人,結果卻是跟自已這個外人聯合起來,以難以想象的超低價格,買下了趙家在秦州的宅邸、田產等不動產。 他對當年的小主人下手都這么狠,更別提對別人了。 所以跟他說這套,肯定是行不通的。 聞安臣想明白這層,便已知道,今日要把趙純給勸的回心轉意,那絕對是非常困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