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雨破芭蕉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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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琦把芭蕉樹下的景憐真叫起來,“憐真,別弄臟衣裳?!?/br> 景憐真搖晃著手里的芭蕉扇葉,不停地咯咯笑,“好玩好玩!我要住阿姊這里!”夏日暑熱,但此處多郁郁草木,倒也別有一番新涼。 景元琦把meimei的小手握緊,領著她拾階而上進了書室。書案上有五色花箋紙,旁邊有提前放好的筆墨。景元琦讓侍女拿過芭蕉葉,坐于案前,找出赤色飾以芭蕉紋樣的一張,眼神示意她:“憐真,這張如何?” 景憐真伸了脖子瞧了一眼,對這種花花綠綠的紙張很是稀奇。她歡喜點頭,“好看?!?/br> 昌元公主支著下頜思索,秀眉輕皺,手指摩挲筆管。她很快便在紙上寫下這一句:“橫風碎色,殘心孤翠?!?/br> “贈給你了,憐真?!?/br> 景憐真接過,只見花紙稀奇美麗,上面的楷體疏朗端莊。她又窺見案前的其他紙,一張青色紙,有“棠溪”二字;底下另有一張黃色紙,被寫了“令瑰”二字。唔,兄長的字,不就是令瑰? 小皇女在jiejie府中玩得很是盡興。景元琦目送馬車走遠,她松下氣來不免苦笑。她跟廣寧,今后再難如此了。廣寧和駙馬的事傳到父親耳里,景安珺被罰俸思過叁月,思過完畢后邀請親人友朋宴飲,連景合景英都位列賓客之中,她卻被排除在外,料是景安珺認為她向父親告了狀。景元琦不覺與長姊斷交是一件值得心痛的事,只是無奈她的猜疑多慮直接辜負了本該和諧的姐妹之情。 景元琦也聽說了廣寧未出嫁就有虐待宮人致死的丑聞,一想到那與她和弟弟歡聲笑語的女子,私底下卻是屢屢對他人施加棍棒長鞭的惡婦,甚至有些慶幸能這般遠離她。 這幾月,叛亂余黨剛剛被株,北邊戰事又起,可謂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昌元對朝中之事所知不多,直到前兩周丈夫送友人出征,才覺得自己與政事脫不了關系。 傍晚,景元琦幾次望向更漏,向仆人詢問時候,未等到心中所念之人。她忍不住來到公主府大門,在門前眺望許久,始終沒有容曜瑞的車駕。她忽感到一陣慌亂,隱隱的緊張隨將臨的夜色束縛住她的身影。 門禁快開始時,一輛馬車從遠處朝她疾馳而來。大道塵土飛揚,她甚至沒有緩過神來,就見有人慌忙下了車。 來人是容曜瑞的父親容尋,母親孫永芹和他的堂兄容承。平日她所見容家人甚少,舅姑只是按例去容家拜見,接觸不多。這讓她的心頓時被挑動起來。 “殿下,我們有要事想跟您商量,不知能否進府一敘?” 容承扶住腿腳不穩的孫永芹,神情急切。 “那快進來吧,來人?!本霸篌@失色,讓旁邊的侍衛帶路。 景元琦直接帶他們進了書房,她的私下會客之室。侍女們已經把案幾上的東西收拾好了,又腳步匆匆捧了茶水過來。 景元琦剛坐下,便屏退眾人,她還來不及開口詢問,只見容承汗水涔涔,氣喘吁吁說道,“殿下,曜瑞被定叛亂之罪,定是有冤情在??!” 她的臉上轟然變色,如被雷擊,喃喃道,“叛亂?” 容尋這時憂心忡忡地解釋,“殿下,曜瑞與魏賊的往來書信,是早年魏賊就職于京城期間所寫。魏賊自任太守后才謀叛作亂,曜瑞必不可能參與其中啊!”容尋說的時候,孫永芹不斷拭淚,帶著懇求的目光一直盯著景元琦。 景元琦雖然不了解謀叛一事,不過他們一說,她也明白此事與容亙沒有關系,他是被牽連上的。她下午還在悠閑地品茗作樂,現在卻要以一己之力處理這家中橫禍。他們來公主府,那必定認為容亙最大的依靠是她,昌元公主。她須臾之間打定好了主意,站起來,疾呼,“柳茵!” 柳茵匆忙自房外趕來,“公主有何吩咐?” “離宵禁還有多久?” 柳茵答道,“還有一刻?!?/br> 景元琦毫不猶豫,“你隨我去東宮?!?/br> 她走到室外,對著門前的眾人說道,“帶舅姑和容六郎去歇息。今夜之事,不許張揚?!闭f罷,景元琦回頭朝容家人嘆了一聲,“舅姑、六郎,今日先便歇在公主府吧?!?/br> 孫永芹含淚,模糊應了好。 柳茵帶著幾個侍女,跟在公主后面。臨走前,公主已上車,她還是不放心對那些侍衛吩咐道,“看著幾個門,今晚不準放人溜出來?!?/br> 來到東宮,宵禁已經開始。門前武官和侍衛見還有人來求見太子,納罕驚詫便來詢問,知道是昌元公主,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上奏通報。 今夜值守的太子右積弩將軍梁最終拿了個主意,“先報給通事舍人罷,聽他意見?!?/br> 通事舍人左剛欲離開東宮,見一個右衛迅急跑來,“大人,昌元公主求見太子?!?/br> 左不禁皺眉,這么晚來東宮,她意欲何為?不過想到太子和公主的關系,他還是說道,“容我啟奏太子殿下?!?/br> 景元琦等了許久,才見到侍衛來車下說道,“殿下請進?!?/br> 跟上次相同,她被帶到正殿后,宮人很是熟練地再把她帶到另一處宮室。里面的宮女已被遣散至門口,其中有已面熟的一位上前行禮道,“公主,太子殿下說您直接進去便可?!?/br> 景元琦這才認出是綠搖,稍微松了口氣,“好?!?/br> 走進去幾步,她發現室內陳設很像兒時所居的宮殿。 “阿姊?”景令瑰披衣坐于案前,見她來了,放下手中的書卷。 景元琦忍不住多走一步,又想起剛才那步步引見和如今身份之隔,還是止住腳步,嘴唇囁嚅道,“阿歸,我見到了容尋和容承……” 景令瑰聽到容一字,不禁垂下眼眸,輕嘆,“今日朝堂上,我已經向父親求情,陛下不肯……我想著明日找你說一下情況。沒想到阿姊這么快便趕來了?!?/br> 景元琦哽住,隨即沉默。 他抬頭瞧了景元琦失魂落魄的模樣,見她衣著單薄,景令瑰眉頭緊鎖,“阿姊,夜晚風大,再急都不知道批件裘衣嗎?” 景元琦被他一提醒,后知后覺發現自己就穿著下午的衣裳跑來了。還好此殿暖和,倒是不冷。 景令瑰說完這句,咳嗽了幾聲。景元琦訝然,這副情景難免讓她回想起某個尋常的午后。她連忙問道,“阿歸病了?” 太子的臉龐本來有些蒼白,不過在燈火的簇擁下還是泛起了暖意。景令瑰對上jiejie的雙眸,抿唇解釋:“不過是風寒罷了?!?/br> 接著,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阿姊,今夜你就待在東宮吧。明日我們一起去見陛下?!?/br> 景元琦剛想說這不合禮制,景令瑰卻站了起來。他身形比幾月前高大不少,只是眉宇之間更顯冷漠。他看著仰望他的jiejie,很想肆意地笑,笑他的猜想終于成真,笑姐弟倆都被父親牢牢掌控。景令瑰但最終只表露出叁分,依舊是昔年憂心阿姊安慰她時的笑容。少年眼中柔光瀲滟,低低的語氣讓景元琦不太能適應弟弟這般禮遇:“此處床榻讓給阿姊,我就睡里面了?!?/br> “阿歸!” 景令瑰恍若未聞,走進內室。景元琦追上他,卻被宮女們攔下,“殿下,太子有令,您不可進去?!?/br> 昌元公主不禁睜大了眼,弟弟的宮人,在攔著她?剛才他們不是談得好好地,怎么他要她留在東宮,還頗為武斷地先離開了這里? 她一陣天旋地轉,完全不能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幕。 “公主,讓奴婢帶您先歇息吧?!本G搖連忙趕來,把她扶住。 景元琦還是在這里睡下了。周圍服侍的除了綠搖以外,其他全是陌生的新面孔。她望著帷帳,想問太子是不是曾經睡過這張床。她最終也沒問出口。 半夜,宮人們按例全退出殿外。景令瑰吃了藥后闔目養神,畢竟他就沒想到今夜能睡著。他眼見著燈盞被熄滅,殿內再無一絲光亮。他一陣心悸,狼狽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景令瑰還是放慢腳步,只是隨手拿了銅行燈。他就這么來到景元琦的床榻旁邊,斂目看向她的容顏,見她睡夢中輕蹙雙眉,他安心許多:料阿姊也不是沒心沒肺的人。不過想起今日種種,景令瑰思緒飄遠。 父親說容曜瑞必死。景崢的言語激烈,讓景令瑰驀然領悟到什么訊息。父親容不下多少忠臣,倒是喜歡豢養jian詐之人。有可能,容曜瑞不是因為涉及叛亂被殺,而是牽連到其他事情。 其他事情……景令瑰推測,難道是容家勢大?但這也有些牽強。畢竟只殺容曜瑞一人,不動皇后和自己,怎么看也不是想打壓后族。說起來,容曜瑞和他還是舅表兄弟的關系。 但是剩下的一個猜測,讓景令瑰本就壓抑的情緒不受控制地蠢蠢欲動游走起來。如果是這樣,因為他是公主的駙馬就得死,那么最危險的不就是景元琦了么!他思極阿姊的身世,雖然父親已經把知道的能殺便殺,但還是瞞不住悠悠眾口。景令瑰知道容亙必死后,只想守在她身邊。 景令瑰雙拳捏緊。景崢……他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