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簡若沉視線一錯,看到了站在牌匾西面一個勁兒揮手的張星宗。 張星宗才回家幾天就胖了一些,揮起手來上半身都在搖擺。臉上呆板的粗邊黑框眼鏡換成了一副半框銀邊眼鏡,整個人看起來洋氣多了。 差點認不出來。 他走過去,手揣在肚子之前的連兜里,說:“新年好?!?/br> “新年好?!睆埿亲谛Φ靡娧啦灰娧?。 a組的9位成員陸陸續續到齊,跟著簡若沉和關應鈞走進去。 丁高看看四周:“哎……去年來的時候,咱們的關系還沒這么好?!?/br> a組的組員只在出任務的時候會擰成一股繩,不像其他組那樣好得和親兄弟。 但簡若沉來之后,組員們之間的關系忽然就跟坐火箭似的突飛猛進,如今也能互相開玩笑了。 他們的顧問好像天生帶了凝聚力。 劉司正搓著手道:“因為關sir沒以前那么冷冰冰了。以前拜黃大仙祠,別人組的頭都帶著四五個人一起,就我們關sir,獨自去搖個簽就算做過了,香都不上一支?!?/br> 張星宗在一邊衣兜里裝了一把西瓜子,邊走邊磕,“我打賭,頭兒今年肯定上香?!?/br> 畢婠婠問他要了一把瓜子,好奇道:“怎么說?” 張星宗下巴一揚,“簡sir和來旅游的似的,一看就第一次來,關sir肯定會教他的?!?/br> 兩人湊在一起咔咔一頓嗑,視線追著關應鈞和簡若沉。 張星宗還自帶了小垃圾袋,撐在另外一個兜里,專門用來裝嗑完的瓜子殼。 果然。 關應鈞在門外的領香處拿了兩份香,將其中一份分給簡若沉,“一共是三個殿,每一處上三支香參拜就可以?!?/br> “哦?!焙喨舫列缕娴乜粗S大仙祠里絡繹不絕的善男信女,跟著關應鈞一個殿一個殿拜過去,聽他用低沉的聲音介紹黃大仙師寶殿,三圣堂和盂香亭。 大家上香的時候都挺虔誠,就連關應鈞也認認真真。 在香江,新年拜黃大仙祠是一種傳統文化,和封建迷信幾乎沒什么關系。 簡若沉握著香,不知道許什么愿,只好念了三回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把香插進香爐的時候,他聽見后面的張星宗在虔誠念叨:“升職加薪……升職加薪……升警長升警長……” 簡若沉:…… 他側眸看了關應鈞一眼,又想起這人前兩天說的保佑不保佑的話。 所以關應鈞真在讓黃大仙保佑勒金文的仕途? 上完香要去殿內求簽問事。 排隊等簽筒時,紫紅的蒲團墊上跪著的警察們表情平靜,有些嘴邊還帶著笑。 關應鈞拿著簽筒道:“ 閉上眼睛之后心里默念姓名、出生年月、出生地點、居住地址、現在的情況和所求的事情就行,最后請神明保佑,求黃大仙賜一簽?!?/br> 簡若沉接過簽筒,正好蒲團空出來一個。 他伸手推了一把關應鈞,“你先去吧?!?/br> 關應鈞垂眸看他一眼,走過去搖簽。 男人跪的時候脊背挺直,長風衣的衣擺落了一截在地面上。 他閉著眼,臉上印著香火燭光,明明滅滅,高挺的鼻梁和直直的眼睫在面上落下一道陰影。 不說話不做事的時候倒有一點貴公子的氣質了,平常動起來的時候總會露出一些骨子里的匪氣。 難道是因為做過臥底? 簡若沉抱著簽筒,直到關應鈞求完簽都沒想好有什么要問黃大仙,等關sir站起來,腦子里才靈光一閃。 隨即走到蒲團之前跪下,閉眼默念:陸塹什么時候能坐牢? 關應鈞記下自己的簽文數字還回簽筒,視線落在簡若沉身上。 少年今天只穿了件加絨的鵝黃色衛衣,領口敞開,露出些里面的白色圓領打底衫,這種嫩黃色顯得人格外面嫩,閉上眼睛的時候遮住那雙狡黠伶俐的狐貍眼,瞧著和高中生差不多。 殿外刮了一陣風,竟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來。 簡若沉的簽筒噗地落下一支竹簽。 1號。 他記下簽數,轉頭看到外面的小雨,扯著帽子罩在頭上,跟在關應鈞身后去解簽。 黃大仙祠里有專門的解簽人,免費解簽那邊排著長隊。 簡若沉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總覺得一會兒會下大雨,于是去了要錢的那邊。 解簽的是個道骨仙風,留著長須的老頭。 簡若沉在他面前坐下,“老先生,怎么樣?” “1號?上上簽?!崩舷壬ы春喨舫?,“你問了什么?” “我問了一個不法分子什么時候能坐牢?!焙喨舫裂劬潖?,“是不是很快了?” 老先生被逗笑,“快了吧,一年之內肯定能,具體的時間么……天機不可泄露?!?/br> “怪不得你會搖到這支簽。龍虎得風云際會,您立下的大志,將會得償所愿,并能到達至善至樂的境界。正所謂:東成西就,萬事如意?!?/br> 大志。 簡若沉忽然就想到坐車來時,想的那些事情。 什么才叫大志? 老先生低頭寫簽文,嘴里滔滔不絕,“你的正財會有大豐收,過段時日也會連續發些小財。做的是公仆一類的工作嗎?學業和社會服務類的事業會有褒獎。流年大吉?!?/br> 他總結道:“這一簽叫姜太公封相,很少有人能抽到?!?/br> “砰砰、砰砰?!?/br> 心臟越跳越快。 簡若沉看著簽文,忽然又想到了勒金文走到面前的感覺。 那種渾身發熱,想要伸手抓住某種東西的欲望。 他現在只是一個小顧問,手上沒有太多的權力,做不了多少事,也保護不了多少人。 在香江這個盤根錯節的地方,手里只有錢不行,還要有掀桌子的能力。 胸腔中深埋的渴望逐漸蘇醒,來黃大仙祠路上產生的茫然終于找到了歸宿。 他要一步步走上去,把那些回歸前奔逃至海外的幫派掃平,要做一哥,不是因為一哥有多威風八面,也不是因為一哥用的一字車牌有多新奇拉風。 而是因為一哥有掀翻桌子,和違法幫派對著干的絕對權利。 是因為一哥能在回歸的時候站到國旗下面,在香江甚至內地的警校教科書留下自己的名字。 誰能拒絕這樣的誘惑! 他起身,接過老先生遞過來的,裝簽文的小紅封,摸了張千元港幣遞出去,“謝謝先生為我解惑?!?/br> 老先生:? ???這么多? 他說什么了? 他拉開抽屜想要找錢,再一抬眼,眼前的少年已經不見了。 · 簡若沉出去的時候,正好碰到了從另一邊出來的關應鈞。 他剛才好似被黃大仙下發了“人生計劃”,此時正在興頭,于是興致勃勃問關應鈞:“你怎么樣?” 關應鈞笑了一下,“也不錯?!?/br> 11號簽文,上吉。 他想起解簽阿婆的話。 「小伙子今年求什么?還是事業?」 「不,今年問一下姻緣?!?/br> 「求之必可得,風雨皆可喜,是個好意向。我記得你,去年還是孤苦命呢,遇上貴人了嗎?」 「嗯?!?/br> 「看來他運道很好,也影響了你。你今后事業也不錯,會有顯著成就,名譽和功勛不會少。這一簽叫漢文帝賞柳,預示著工作時要勞逸結合,漢文帝還懂得分段式睡眠,你也要好好睡覺?!?/br> 「我會注意?!?/br> 關應鈞想著,又抬手給滿臉好奇的簡若沉理了理帽子,“走吧,雨要下大了?!?/br> 簡若沉眨眨眼,“不等張星宗他們了嗎?” “他們說要去吃臘燒烤rou?!标P應鈞揚了一下傳呼機,“你忌口,不能吃?!?/br> 灰綠的屏幕上果然有那么一段話。 簡若沉有點饞,但也知道身體更重要,于是還是忍著饞跟著關應鈞往停車場走。 才走到半路,迎面便刮過一陣大風。 一滴冰涼的雨水落在面頰上,接著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附近沒有避雨的地方,兩人只好埋頭往停車場的方向跑。 越是跑,雨便迎面而來,沖濕了半邊衣服。 簡若沉在雨里打了個寒噤,猝然竄起的寒意還未從身上消失,雨就小了很多,帶著暖意的風衣罩下來,被當成雨衣頂在頭頂。 是關sir脫了衣服給他當雨衣? 簡若沉呼吸微窒。 關應鈞只穿一件黑色的內衫,護著簡若沉,擋住隨風而來的傾盆大雨。 兩人埋著頭,快速走進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