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這回對味了。 他啜飲著橙汁拿鐵,“關sir,你怎么老想套我話?” 關應鈞靠在椅子里,食指一下一下點著擺在膝頭的兩本相冊,“回答我的問題?!?/br> 簡若沉收回視線,“想給就給嘍,a隊不是沒錢?白金會所那種地方,查封了好造福社會嘛?!?/br> 關應鈞嘴角微抿,“是嗎?” 簡若沉瞥了一眼,扯唇笑道:“說實話你又不信?!?/br> 他仰頭想喝最后一點咖啡。 但西九龍總區警署的咖啡杯設計得有點問題,就是喝不到最后一口,只好把攪拌吸管插進杯口,準備湊上去吸。 關應鈞蹙著眉起身,從飲水機邊上拿了一根新的,“那根你用手捏過?!?/br> “吇?!焙喨舫撩虼?,“自己的手,我又不嫌棄?!?/br> 關應鈞拆開吸管上的塑料膜,隔著最后一截塑料把管子插進杯子才扯掉塑料膜,又用塑料膜隔著,捏起那用過的吸管扔掉。 簡若沉抿著新吸管把最后一口喝干凈,揶揄道:“服務這么周到?想曉之以情???” 關應鈞不置可否,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大前天,我們在深水埗警署與江永言對峙時,江永言說你和陸塹有婚約。白金會所是陸塹手里的東西,你這樣幫著警署,不怕他生氣?” 簡若沉手指發力,把喝空的紙杯捏扁,揮手投進不遠處的垃圾桶。 他溫和一笑,薄唇微粉,眼尾輕輕挑了一下,輕聲道:“關sir,今后我們還要一起做事,你不能這樣無休止地試探我,沒有信任,什么都做不成的?!?/br> 此前面對試探時他總是輕輕揭過,次數一多,關應鈞便以上位者的身份去試探和懷疑,覺得他是蓄意靠近,非要當西九龍的顧問不可了。 其實他不過是想當李老師的學生。 之后的路可以慢慢走,他是來做同事,不是來當犯人。 只有關應鈞將他放在合作者這個位置上,他才能徹底在重案組獲得話語權。 或許該擺出態度,至少別讓關應鈞覺得他脾氣軟。 簡若沉唇角彎起,意味深長道:“關sir,你到底想說什么?” 關應鈞抬眼:“你在馮嘉明案大放異彩,逼出江永言,把人留在了深水埗警署,然后又火速成為李長玉學生,變成了西九龍重案組的一員?,F在,還未等我跟警隊同事介紹你,你就揮金如土地幫我們解決了一個棘手的案子,讓所有人都對你刮目相看?!?/br> “同時你還拿到了蕩平白金會所最關鍵的證據,分文不要,別無所求地送到了我手里。間接收買了重案a組的人心?!?/br> 關應鈞起身,關上了通往休息室的兩扇大門,確保這個空間里只有他們兩個后,轉身走回簡若沉面前,輕聲道:“你知道嗎?整個西九龍重案組一共153人,沒有人比你聰明?!?/br> 簡若沉揚眉。 他就說關應鈞這人情商不是很低,就是不愿意做?,F在頂著這張臉,又是衣冠楚楚地幫人插吸管,又是誠懇地連聲稱贊,連那雙冰冷的眼睛都開始明眸善睞了。 簡若沉短促笑了下,“承蒙夸獎?!?/br> 話音落下,他便褪去了笑容,脊背挺直了嗤道:“你也知道我幫了警局這么多?” 這雙狐貍眼一旦斂去笑意,琥珀色的眸子便襯得那近乎妖異的長相便充滿威懾力,叫人不敢直視。 關應鈞沒有將這點憤怒放在眼里,俯身湊得更近,直直與簡若沉對視,鼻尖對著鼻尖,似乎要看透那張玲瓏面上的每一寸表情,“你以前是醫學生,人生前18年都輾轉在不同的兼職里,生活窘迫,沒機會出國,到底哪來的時間學會這么多東西?” 他輕聲道:“你現在又足夠有錢,做人八面玲瓏,去哪里都前程似錦,為什么非要和警局與犯罪搭上關系……你究竟想要什么?” 關應鈞覺得自己的耐心從未這么好過。 他沒用任何審訊技巧,真誠又懇切,“如果你有想要的,那我們盡早把交易擺在明面上。只要不過分,我都可以為你爭取?!?/br> 第15章 拿捏 簡若沉被關應鈞漆黑的眸子盯得怔忪一瞬,很快回神。 他只掀了掀眼睛,眼尾立刻泛起了紅,轉瞬便伸手攥住關應鈞的衣領,狠狠猛然往下一扯,湊在他的耳邊道:“我想要什么?我想要法治社會,海清河晏,想警局門口升五星紅旗,這你也能給我?” 關應鈞喉結滾了一下。 腦子里冒出的第一個想法是:簡若沉支持回歸,是個清醒的。 第二個想法是:簡若沉好香。 離得太近了,他呼吸間滿是清澈的柚子香氣,甚至覺得那淺色的卷翹睫毛能掃到他的臉。 簡若沉說著,竟然難過起來。 他來這里之后,從小一起長大,好到能穿一條褲子的兄弟沒了。 養了他十幾年的長輩再也見不到了。 這些錢對他來說根本沒有多重要。 他現在沒有可以信任的朋友,還要留心別人的算計,要幫原主報仇。 回又回不去。 本來就煩。 簡若沉兩只手攥著關應鈞的領口往后猛地一推,“在關督察眼里,別有所圖的人才配做好事?你能想著要把罪犯都送進監獄,別人想就不行了?” 關應鈞沒防備,被推得往后退了兩步,遲疑一瞬后才道:“我沒這個意思?!?/br> 他是真心想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是……” “夠了!”簡若沉臉色沉沉,“關督察,你要搞清楚一件事?!?/br> “我幫你破案、給你遞線索,不是給你把柄,讓你來審問我的。先不說找出馮嘉明案兇手這件事。就說如果沒有我,你要多花多少時間才能在霍進則那里問出江永言的線索?你要多熬幾次夜,才能找到這次的嫌疑人?” 他抬高聲音,用關應鈞昨天說過的話辯駁,“你準備拿著那張邀請函,讓你的線人去問。然后再拿著照片一家一家找嗎?” 關應鈞啞然。 他盯著簡若沉蘊意起紅意的面頰和眼眶,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應對詰問,不知道再開口,面前這雙眼睛會不會突然濕潤,掉下眼淚。 簡若沉俯身拿起關應鈞暫時放在座椅上的兩本相冊,“我聽張星宗說重案組沒錢,花錢把證據買出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頓了頓,把話咽了一半,抬眸掃了關應鈞一眼,隨后面無表情道:“關督察,你要清楚,這顧問我也不是非要給你做!是李老師不方便來才換成了我?,F在看來,你們重案a組好像不是很需要顧問?!?/br> 他將手上的相冊啪地一合,兩本一起用力甩進關應鈞懷里,神清氣朗,心曠神怡地披好外套,拉開休息室的大門拔腿就走。 離開時用力甩了一下門。 休息室的木門“哐當”撞在門框上,接著反彈回墻壁邊。動靜大到最靠近休息室和茶水間的d組成員探頭出來看。 關應鈞站在休息室中間,冷冷掃過去一眼。 d組成員立刻一蹬滑輪椅,咻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關應鈞走到窗邊,把相冊夾在腋下,側頭點了一根煙,垂眸看下去,見簡若沉徑直出了警局,攔了一輛出租車絕塵而去,頭也沒回。 煙頭在寒風中亮起一抹紅光,星星點點閃爍。 關應鈞只吸了一口,就把剩下的夾在手指間晾著。 簡若沉的話在腦海中盤桓,他心里有些觸動。 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他18歲回國后就被下達了臥底任務,上面不希望他的學籍在警校檔案里出現,于是送他去學了4年會計,暗地培訓臥底技能。 畢業后直接被送去當了三年臥底,曾親眼看到同僚被線人出賣,被關進私牢,僅僅抗了3天就要吐出臥底名單。 他習慣了活在警惕之中,懷疑已經成了習慣。 而簡若沉實在太過聰明,太會收買人心…… 關應鈞想到幾分鐘之前簡若沉紅透的臉和眼眶,思緒停滯一瞬,又拿起晾了一半的煙吸了一口。 吐了一半,張星宗跑過來,扒著門框,小心翼翼道:“頭,我們去搜查嫌疑人住處的人回來了。這個人好像還是個連環殺人犯啊……” 關應鈞回神,“嗯?!?/br> 張星宗小聲:“我們現在問不出來,您看……” 關應鈞,“我來問。你帶著人先去做查訪白金會所的案子,照片全復印出來,一人負責十個,一個一個走訪?!?/br> · a組查訪白金會所,算是搶了z組的肥差。 z組那邊焦頭爛額一個多月毫無進展的活計到了a組手里,只做了一個禮拜就拿到了關鍵證據。 那兩本相冊里不少人都不是自愿,一聽說警方會保護他們的安全,很快就有人反水。 有個地位較高的女孩在白金會所的管理那里偷出了賬本,立了大功。 張星宗寫案情報告時寫寫改改,把查封這件事寫成了“順便查封”,把突然得到的賬本寫成“被逼迫的可憐姑娘拿到之后奮不顧身棄暗投明”,“正好放在了關sir桌上?!?/br> 他們只是在抓深水埗巡警案的犯人時順便查掉了白金會所。 順手的事,怎么能叫搶差事呢? 至于最重要的“兩本相冊”…… 張星宗拿不定主意,留了一個空,拿著報告去問關應鈞,“頭,怎么解釋相冊的來歷?要不要叫簡若沉來問一問?順便問問他愿不愿意再接一封表揚信?” 關應鈞揉著眉心,“你不會打電話叫他來?” 張星宗欲言又止,“我沒有他電話……關sir你有?” 關應鈞也沒有,但他有簡若沉尋呼機的地址。 這七天,他一直在和“深水埗巡警案”的嫌疑人磨,只磨出來嫌疑人的名字和作案動機。 一問是不是還殺過其他人,半個字都不多說。 嘴巴嚴實得像河蚌。 警局有不能搞屈打成招那一套,頂多精神施壓,只好慢慢問,磨到第五天的時候他實在等不下去,想著簡若沉脾氣很好,之前面對試探時總是笑意吟吟。 再生氣也不會超過五天,如今差不多也該消氣了。 于是關應鈞在傳呼機上給簡若沉發了一條語音。 簡若沉沒理。 那條消息至今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