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芯的先進制程研發不是線性的，而是多團隊的展開。

    “但是，現在，面對這樣揮斥方遒的梁孟淞，我也很猶豫?！?/br>
    胡正明嘆道：“方總，制程研發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僅是冰芯的事，也關系著易科的未來，還涉及上下游的方方面面，我實在沒法提供更多的決策?！?/br>
    冰芯的進步是易科長久成功的基礎，這個基礎一動，搭建在上面的成功都在冒險。

    方卓許久才點了下頭，陪著胡教授在校園里漫步和思考。

    兩人安靜的走了一段路，碰見有熱情的學生打招呼。

    胡正明笑著回應，又關心了幾句這位微電子學院學生的學業情況。

    科大早先沒有成立微電子學院，當初正是為了推動胡正明的回國，科大成立學院并邀請他成為第一屆院長。

    而這幾年，科大與冰芯的合作，或者說，國內高校與冰芯的合作很深入很不錯，一直在培養和輸入人才。

    方卓在旁邊看著兩人的交談，心里還在轉悠著冰芯這次的情況。

    不承想，這個學生臨走的時候竟然也沖著自己喊了句。

    “神秘人，加油??！”

    方卓：“……”

    他只能回了個微笑。

    “方總，也不用現在就非要出個結果，這事還要看內部研發的進一步判斷，嗯，再看梁孟淞的判斷?！焙髯⒁獾椒娇偟拿嫔?，這樣緩了緩。

    方卓只說了一句：“外部形勢在惡化啊?！?/br>
    胡正明立即皺眉，這就是冰芯最煩的一點，外部形勢會放大冰芯決策的風險。

    但怎么辦呢，這個事永遠需要人拍板。

    梁孟淞能拍板嗎？他可以在技術上提供強烈的傾向建議，真正下決策的還是身邊的方總。

    方卓呼吸了幾口校園早晨清新的冰涼空氣，微微搖頭：“我再琢磨琢磨?！?/br>
    他把話題轉為來見胡教授的另一件事：“我聽邱總說，教授考慮再多做做學術研究？”

    “年齡大了，身上的毛病就多了?！焙魍嫘Φ?，“而且，又有梁孟淞這個，嗯，要我說，他現在就是全球第一人，有他在，我也放心，所以啊，我就想著乞骸骨?！?/br>
    “教授，沒有你坐鎮，我總是心里不踏實?！狈阶客炝舻?，“這一次冰芯做前后閘極的方案驗證，我想著，以后就留著這樣的機制，學習比利時微電子研究中心，也成立一個冰芯微電子研究中心，教授在冰芯也是一樣的做學術研究?！?/br>
    冰芯內部有類似部門，現在是要進一步明確定位，也投入更多的資金，學習比利時的機制，把它塑造為內地微電子研究的明珠。

    “我現在已經把手上的很多工作交給其他人來做，他們也做得很不錯?！焙髀f道，“我也很猶豫?！?/br>
    方卓問道：“猶豫什么？”

    “如果冰芯繼續往20nm進軍，那我就歇一歇，要是奔著14nm去，那我就再撐一撐?！焙髡J真地說道。

    方卓大笑：“教授，你這……”

    你這不是給決策方向加碼嗎？

    “方總，我不是要逼著你往14nm走，是真的我也看情況定，冰芯做20nm，我就換換腦子，梁孟淞他們能撐住，要是14nm導入fi……”胡正明頓了頓，“畢竟，當初是我發明這個技術?！?/br>
    他感慨道：“那也是12年前的事了?！?/br>
    胡正明1999年提出fi，到了今年，英特爾在22nm導入這一技術，時間已經過了12年。

    “方總，你要基于現實狀況來決策，我也是看情況來定，就算留下來，也就是個名頭，就是想看看而已?！?/br>
    胡正明又走了幾步，提醒道：“方總，這次不像是當初90nm，那是梁孟淞在臺記就驗證過的事情，現在是他也沒有太多把握，是在往前突破和嘗試?！?/br>
    方卓點點頭，明白這個性質。

    他又和胡教授聊了一會，眼看到了上課時間，也就目送他去給學生們上課。

    這一天，各自都很忙，方卓淺嘗輒止的聽了聽技術論證匯報，又交給助理一個任務，讓他整理個萬把字的冰芯技術情況，回頭用來和上面聊。

    到了晚上，方卓吃過晚餐又和美國那邊通了通電話，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現在是要等技術論證，但不管怎么論證，這個事不到最后成功都是帶著風險的。

    唉，只恨以前沒有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哦不，就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這得學到什么程度才能和梁博士他們討論正確的技術決策？

    方卓心里一會一個想法，這一夜只在后半夜朦朦朧朧的睡了一會。

    等到清晨起來，他悶了一杯咖啡，給小蘇老師打了個電話。

    “黑眼圈挺重，連夜開會呢？”蘇薇笑道。

    “失眠了?！狈阶繐u頭。

    “首富還失眠??？”蘇薇更笑了。

    方卓不以為然地說道：“首富怎么了，首富還有進去的呢?！?/br>
    蘇薇一想，也是，還不少。

    方卓傾訴了一番壓力所在，這次的這個情況比28nm的方案之爭更讓他有壓力，偏偏，外界環境還在變化。

    “盡人事，安天命?！碧K薇仔細的聽了聽首富的壓力，認真地說道，“如果是我……”

    方卓有些期待的聆聽下文。

    蘇薇卡了幾秒，說道：“哎，別說，嘿，真別說，我嗓子忽然有些干，咳，我就不亂說了，方大總裁，不管怎么樣，誰也不會怪你的?！?/br>
    “不管怎么決策，冰芯進步了，大家一起被夸，冰芯遇挫了，你作為不懂技術的掌門人，都得攬責，都得保護底下研發的人，你還能把鍋讓出去嗎？”

    “這些年，你也沒少被罵，有什么所謂?！?/br>
    “至于公司嘛，易科在極力的開拓云業務，冰芯的這個28nm是甜蜜節點，是未來相當一段時間的錢袋子，差也差不到哪去，就是你一直在往最好的一批對標而已?！?/br>
    易科和冰芯一直以來都是在對標行業最好的公司，這也是一種壓力來源。

    “哎，你們啊，一個兩個的都說不能幫我決策，明里暗里又暗示我怎么決策?！狈阶客虏?。

    “別，我可不想被罵，我沒這個意思哈?！碧K薇笑道，“我是寬慰你?！?/br>
    方卓多少還是有被寬慰到的。

    不過，這個事還是要繼續聽聽全球第一人的想法。

    梁孟淞上午有工作，方卓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才見到他。

    “嗯，怎么說呢，風險挺大的?！绷好箱帘砬楹艿?，“等等看吧，還是那句話，看看論證結果，但也還是有風險?！?/br>
    方卓提議道：“我從中芯那邊挖挖人怎么樣？我看中芯的吳金剛他們也不錯，拉過來一起幫忙論證?！?/br>
    梁孟淞詫異地看了方總一眼，婉拒道：“別了，過來幫倒忙?！?/br>
    他沉吟片刻，聲音放低了一些：“方總，你說句實話，你覺得我們距離被限制還能有多少時間？”

    “一兩年?！狈阶窟@樣回答。

    梁孟淞心里一抽。

    方卓繼續回答：“三四年，也可能，五年？”

    梁孟淞沒好氣地說道：“你這和沒說有什么區別？方總，你這樣想，不管20還是14，冰芯都是在進步，區別在于進步幅度而已?！?/br>
    不用那么患得患失。

    方卓喝了一口湯，嘆道：“梁博士，我想給臺記上上強度啊?！?/br>
    “你要這么說，那我實話實說，我個人，方總，是我個人，不包括其他第二個人，不包括咱們的團隊，就我個人的意見?！绷好箱羾烂C地說道，“我傾向于在14nm節點導入fi?！?/br>
    方卓發現即便自己聽了這話，仍舊存有遲疑。

    “反正，事情現在是這樣，方總，你幫忙爭取發展時間，我們爭取給臺記上上強度?！绷好箱晾^續說道，“我昨天晚上和邱總溝通了下，研發部門要三班倒來肝一肝了，不趁著這個時間往前沖，后面還不定怎么樣呢?！?/br>
    “就是這個待遇上也得給夠，不然，可能沒出成果就被反噬了?！?/br>
    梁孟淞已經下了決心，不管哪個方向，先猛追一波。

    方卓揉了揉臉：“這沒問題，梁博士，好，我能做的也就是幫忙爭取時間了，咱們分工，都盡力做好?！?/br>
    “嗯?！绷好箱咙c點頭，又說道，“還有個事，過去幾年的這個薪酬，你給我捐到你那個‘我看誰不喜歡半導體’獎學金里?！?/br>
    方卓詫異：“這個……”

    “花不完，后面還有，放在銀行賬戶上也是浪費?！绷好箱疗届o地說道，“不如讓它多點用?！?/br>
    方卓點了點頭：“如果順利，上市后還有一大筆錢?！?/br>
    梁孟淞沒有多談這個的興趣，只是說道：“既然方總你同意了，那我們的全天候研發作戰就從明天開始了?！?/br>
    他看了眼方總，最后說道：“給臺記上強度，還得我親手來?！?/br>
    第45章 共同進步

    方卓在冰芯流連忘返，初步聆聽大家對接下來發展的看法，順便也逛了逛每次來合肥都似乎會有變化的玉壺路。

    這條路因為當初的由來頗有成為業內傳說的趨勢，而本身產業鏈的聚集也讓它有“芯片路”“冰芯路”的別稱。

    玉壺路往西是合肥修建的人工湖，往南是改道過來的高速入口，方便這一片半導體企業們的物流運輸。

    方卓這次來合肥是臨時起意，也極其低調，但他在隔壁企業園區里露面，也自然就被省市的領導注意到，第一時間就是見面邀請。

    他對此并不意外，按理說，其實沒必要，不用每次過來都和領導談談心，但也能理解，畢竟，冰芯的發展帶動作用太強勁了。

    方卓在乘車去之前詢問助理，之前有讓他整理冰芯最新的技術信息情況。

    “啊，方總，現在只有四千字，這，這個……”助理很為難，接到的是萬字要求，可是，冰芯這一次涉及的前后閘極方案以及后續的展望內容實在太多，屬實是全球前沿。

    方卓溫和地說道：“沒事，泛泛的聊一聊，只會是幾個領導過過目，四千字也很棒了?！?/br>
    助理松了一口氣，心里十分感激老板的寬容。

    不過，方卓沒想到自己這一趟沒多用上資料，反而見到了老朋友。

    說是老朋友大概不算合適，因為過去這些年里見的面數其實屈指可數，更應該還是稱呼老領導——當年拉著方卓要停路掏錢的老領導。

    去年他已經到了年紀，退居二線，這一次是借著調研環保的機會過來看看，也正好，方卓這陣子在合肥活動。

    經過簡單的寒暄，老領導關心起冰芯的發展，很直接地問了句：“方總，聽說冰芯最近碰見了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