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端起茶杯，面色仍然不悅。

    徐開偉見狀，理智地說道：“方總，高盛這么大，各部門相對獨立，那邊對沖基金的事，我其實不是很清楚，我也絕對絕對支持易科，不管是我在高盛的身份，還是我個人的立場，不然，就算美國那邊讓我過來，我也不會過來的?！?/br>
    方卓抿了一口茶，神情稍微舒緩。

    “高盛肯定有不對的地方?！毙扉_偉察言觀色，緩緩說道，“但我得說，易科現在仍然很危險，這一手期權玩法很漂亮，可是，方總，我聽說，美國那邊很多人已經在找sec了，這個不能不考慮啊?！?/br>
    方卓眉頭一挑：“你什么意思？這是高盛的威脅？”

    “不不，方總，我這一趟代表高盛已經表達完了態度，那邊是想與你加強合作，解決問題的，他們正在飛來的路上?！毙扉_偉認真地說道，“現在是我個人對當前局勢的看法，方總，sec那邊可未必真的講道理啊，易科這一次很好，可是，周一能不能開盤，真的說不清楚?！?/br>
    他給出自己的意見：“周末兩天就是談判的黃金時間，就是子彈沒有出槍的時刻，歸根結底，我們都還是想讓易科好，不是嗎？”

    在徐開偉看來，易科這一手擠兌確實很漂亮。

    問題在于，這個公布的時間點明顯是想拿周末兩天來刺激市場，讓大小機構和散戶們都參與進來推高股價。

    但也正是這兩天給了美國機構們運作的機會。

    易科是納斯達克上市公司。

    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有權在上市公司涉嫌違規需要進行調查時，或者，它認為必須就有關公司重大影響的問題進行澄清和公告時進行停牌。

    這個“認為”就很值得商榷了。

    還有一種比較罕見的情況，美股熔斷時，也會進行停牌cao作，但那個只在97年的時候發生過一次。

    所以，徐開偉從高盛和美國朋友那里拿到的消息，做空機構們一方面在動員求和，一方面也在積極的爭取sec的支持，嘗試讓易科停牌來得到更多的時間。

    是的，你易科這一次確實搞成了擠兌條件，但你開不了盤自然就無法推高股價，終究還是要坐在談判桌上。

    這樣就能把損失控制在最小。

    徐開偉心里其實有點隱隱的遺憾，要是易科在工作日公布，不留出反應時間，或許就真的成了，現在，他傾向于相信美國機構們的力量。

    “所以呢？”方卓看向徐開偉。

    徐開偉用不激怒方總的輕柔語氣說道：“大家可以坐下來看看如何幫助易科解決諾基亞的專利問題，高盛代表起飛之前已經拿到一個好消息，gemalto愿意以一個合理的價格與易科公司進行專利授權?！?/br>
    半導體公司gemalto先前也表示易科侵權，打算提起訴訟。

    現在，這成為高盛極其有效率的一枚籌碼，或者說，誠意。

    “所以呢？”方卓重復了一遍。

    徐開偉斟酌道：“方總，不管過去怎么樣，我們最重要的是關注現在和未來，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從我的角度來看，大家是能坐下來一起談的，從高盛的角度來看，我們的合作很好，以后也有很多領域可攜手的空間?！?/br>
    “所以呢？”方卓第三次詢問。

    徐開偉沉默。

    方卓主動問道：“徐總，我可以說不嗎？”

    徐開偉沉吟再三，謹慎地說道：“方總，我認為考慮到現在的情況，你要把握住最好的談判時機，要拿到最有用的籌碼……”

    他頓了頓，給出意見：“從我的角度，我認為，你不應該拒絕?！?/br>
    下一秒。

    方卓吐出一個單詞：“no?！?/br>
    徐開偉愣住，游說不是一定要成功，但你怎么連考慮都不考慮？

    他遲疑道：“方總，這次不單單是高盛一家，橋水基金、德卲集團、英仕曼集團都在往這飛，它們不僅是……”

    方卓打斷道：“不?！?/br>
    徐開偉懷疑自己的耳朵，懷疑方總對事情的判斷，對手們絕對不會只把希望放在求和上的，絕對不會坐以待斃的！

    “徐總，你嘴里有實話嗎？客戶信息被泄漏，頭寸頭寸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們高盛？”方卓看著面前的這位徐高盛。

    他冷冷一笑：“就這些了吧？意思表達夠清楚了吧？沒有遺憾了吧？能聽懂我的意思吧？”

    徐開偉抿了抿嘴，方總態度出奇的強硬。

    方卓伸手指著面前的這位老朋友，毫不留情地說道：“我就要讓全世界看看你們的嘴臉，看看你們是怎么迫害一家守法上市公司！”

    他激憤的站起來，指著門：“橋水是吧，德卲是吧，英仕曼是吧，我就坐在恒隆23里等著他們！來吧！讓我看看到底還有誰！”

    徐開偉看著方總，欲言又止，還是最后嘆了一口氣：“方總，我的意思是表達到了，我還是希望易科能坐下來談好的?！?/br>
    方卓冷淡地說道：“不送?！?/br>
    徐開偉吸了口氣，起身離開易科總裁辦。

    片刻之后，秘書劉宗宏走進辦公室，看到椅子上若有所思的老板，上前給方總重新泡了杯茶。

    “跳了嗎？”方卓忽然出聲。

    “沒有，拉扯了一會，還是下來了?！眲⒆诤曛览习鍐柕氖?，又補充道，“我讓人把救生墊先留下來了?！?/br>
    客人太多，保不齊還有想不開的。

    對了，還要把醫護條件準備好。

    方卓點點頭，囑咐道：“你弄個叫號機放門口，算算航班，明天恐怕要見不少人，直接叫號最公平?！?/br>
    劉宗宏心有感慨，方總是多么注重公平的一個人啊。

    “再問問趙智善，我隱約記得德卲集團和薩默斯是不是有點關系?！狈阶空f起剛聽到的名字。

    德卲集團確實是第一次聽說做空易科，屬于忽然浮出水面的對手。

    劉宗宏立即拿出電話，打給游說頭子趙智善，詢問政商關系。

    很快，他拿到反饋。

    果不其然，能讓老板有印象的確實重要。

    薩默斯與德卲集團有點像他和紐經所，據說在德卲一周只要上一天班就有不菲的收入，具體數字不清楚，但最起碼是以百萬計的報酬。

    這是繞來繞去能繞上來的關系。

    “你聯系盧沛寧和蓋特納的人，簡單提下這個事?！狈阶课⑽u頭，“這畢竟和他們的錢有關，如果他們連他們自己的錢都保護不了，那又怎么保護納稅人的錢?！?/br>
    劉宗宏應下，這可能是未來兩天在大洋彼岸的一個小博弈。

    方卓慢慢走到落地窗邊，感嘆道：“不容易啊，這次大家都不容易，跳樓的跳樓，游說的游說，威脅的威脅，利誘的利誘，你說，我這兩天該不該談一談呢？”

    劉宗宏沒想到老板會問自己，這種事怎么敢輕易給意見。

    “算了，估摸著明天也不會有太多花樣，高盛的徐開偉差不多把他們的話都說的差不多了，其它家無非多一點少一點?！狈阶孔灶欁缘卣f道，“我還是想親眼看看股價怎么上漲，想體驗一把世界首富的滋味?！?/br>
    叮，世界首富體驗卡即將到賬。

    第290章 黃金四十八小時

    從紐約飛上海的航班正常需要14個小時左右。

    即便算上私人飛機，一幫有簽證的人從美國飛到也是后半夜的事了。

    方卓覺得這個時間很好，正好自己休息一晚，明天能打起精神和大家伙聊聊天。

    徐開偉負責高盛在華投資業務，他的離開沒有終止各種機構代表試圖進行的聯絡，不管是易科總裁辦的電話還是個人手機，隨著方卓落地消息的確定，都變得更加頻繁。

    但是這些人和徐開偉不一樣，徐開偉屬于既有分量，又有交情的那一種，缺少任何一個因素，方卓拒絕的速度都十分之快。

    晚上七點鐘，方卓簡單過目了過去11個小時在美國那邊涌現出的新信息，除了輿論風向的轉變、做空機構的慌亂，倒也沒有太多需要注意的。

    真正像徐開偉說出來的機構們正在尋求sec支持的信息反而幾乎不見蹤影，連一直積極參與做空易科的芝加哥馬甲也沒傳出消息。

    “方總，蓋特納和盧沛寧那邊都有回應，會注意動靜?！?/br>
    等到劉宗宏和趙智善以及海外聯系完畢，也就到了方卓的下班時間，他沒有發表意見，收拾桌上的文件就起身離開辦公室。

    方卓腳步輕盈的路過休息室，瞧見里面依舊滿滿登登，甚至比之前的人還要多。

    有的在默默吃飯，有的面色沉重，還有的已經目光發直。

    “該下班下班，明天就有人來了?！狈阶坑谛牟蝗痰恼f了句。

    “方總，我是真誠的代表……”

    “方總，英仕曼集團這次是因……”

    方卓的于心不忍比較有限，腳步沒停，把被自己一句話激惹起來的呼喚拋在腦后。

    回家的車上，劉宗宏再次匯報了一件事：“方總，央視那邊的采訪有人打招呼?！?/br>
    “都先推掉，事情還沒塵埃落定呢?！狈阶繘]什么猶豫地說道，“就是這次塵埃落定，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又吹起來了，很多話不好說?！?/br>
    劉宗宏默默點頭，思索著不得罪人的婉拒。

    這兩天的工作量可能還是比較大的，像今天過來公司的人，他們就把美國時間周一前的周末兩天稱之為洽談的黃金四十八小時。

    轎車走走停停。

    方卓閉目養神。

    晚上在不斷的電話聲里斷斷續續的和爸媽一起吃了晚飯，又在讀完兩篇來自冰芯的報告之后，易購總裁蘇薇才開完高層會議回到家里。

    “你飛之前，新聞就告訴我你起飛了，你飛的路上，新聞告訴我你飛到哪了，你一落地，新聞又通知我，你這位風云人物到上海了?！碧K薇笑盈盈地說道，“這難道就是全球第二好總裁的聲勢嗎？”

    “我真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名號了，下回就寫個掛在辦公室里?！狈阶恳槐菊浀卣f道。

    “方大總裁現在肯定不想看我們易購小公司的匯報，我得先把文件放你包里?！碧K薇挑了兩份特意帶回來的文件，又說著今日見聞，“你肯定不知道，今天下午來公司的人特別多，有的人跑錯了樓層，直接到22層靜坐去了?！?/br>
    她繼續說道：“還有個聽說是要跳樓？我正開著會呢，會議室里就亂起來了，都想看熱鬧?！?/br>
    方卓：“嗯……”

    他剛想說說自己樓層的情況，手機又有一個來電。

    這個號碼就讓人意外了。

    方卓捏著手機，微微驚訝的對蘇薇說道：“沒想到他也當說客，等等?！?/br>
    蘇薇看著方總煞有介事的清了清嗓子，然后才按通電話。

    “鄭哥?！狈阶咳绱朔Q呼電話另一端的人。

    來電的正是異父異母的親哥鄭丹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