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位臨時有事還是重視程度有所下降？

    方卓心里轉了轉念頭，很快就瞧見除了德國電信和德國銀行的朋友，也有一位好朋友出現在接機團隊里。

    畢竟是經貿活動，雙方互相介紹握手并留念之后，氣氛很快就松弛下來。

    方卓似笑非笑的走到老朋友羅健華身旁，用拳不輕不重的砸在他的肩膀上：“羅總啊羅總，你不好好處理你的奇夢達，怎么還跑來接我了？”

    他完全沒想到已經申請破產的奇夢達掌門人羅健華還會出現在這里。

    羅健華見方總是這樣的態度，不由得露出笑容：“聽說方總要來德國，我想著怎么都得第一時間當面和你道個歉，不然，我以后怎么都沒臉去中國了?！?/br>
    方卓覺得自己和羅總不是一路人，自己不就還來德國呢？

    “哎，奇夢達可惜了，我一直覺得德國政府會后悔的?！彼麚u搖頭，不得不提奇夢達的事。

    “各方面都很難，奇夢達的破產已經很難挽回了?！绷_健華密集處理工作一個多月，很多感慨都已經沉在心里，這會談起公司就很平靜。

    他這一趟出現在德國企業團里確實覺得應該當面和方總致歉，但另一方面，上次與方總溝通的事情也時不時出現在心里。

    方總的那個杭州二廠被砍單砍的很慘。

    可是，杭州二廠如果真能轉到dram業務上，自己也不是不能考慮到那邊再就業的事情。

    奇夢達倒下了，他羅健華還可以站著。

    羅健華覺得可以抽空和方總聊聊奇夢達相關專利打包出售的事，如果方總愿意，他可以出面和奇夢達的大股東英飛凌談談有傾向性的資產處置。

    反正，賣給誰不是賣呢？

    奇夢達還欠著冰芯的代工費呢。

    “今年這個全球半導體都不行，簡直是水深火熱啊?！狈阶繃@息。

    “一半海水，一半火焰吧?！绷_健華把奇夢達干破產了，但現在倒是對行業有點樂觀，“三星還在擴產，冰芯這不也來德國建廠，高通聽說業務增長很不錯，我認為今年下半年就有可能迎來行業復蘇?！?/br>
    “考察而已，還不確定?！狈阶繐u搖頭。

    羅健華說道：“不管半導體怎么樣，易科總是極好的?！?/br>
    “羅總還關注我的易科呢？”方卓問道。

    羅健華笑道：“可以看到的?！?/br>
    方卓想著這是羅總在觀察手機市場情況。

    只是，當接機車隊緩緩駛出機場，碩大的廣告牌明晃晃的出現在眼前。

    ——易科重磅手游《神廟逃亡》！

    第一個廣告牌過去，后面還有第二個燈光下的廣告牌。

    ——安卓機皇，易科mars！

    方卓指了指窗外：“看到的？”

    羅健華點點頭：“是啊，看到的?！?/br>
    原來是這么個看法。

    兩個廣告牌過去，第三個廣告牌卻是工廠打折售賣的消息，第四個則變成銀行處置不良資產的信息。

    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方卓若有所思地看了幾眼，也就是這樣的經濟環境，己方的長三角訪歐團才有高規格的重視。

    “德國這邊也在想辦法處置有毒資產啊，本以為今天能見到格羅斯，他不會是在忙著這個吧?！狈阶渴栈厮季w，問了句今晚的變動。

    “格羅斯啊……”羅健華沉吟。

    方卓畢竟外地人，不如羅總這樣的本地人消息敏銳，聽到他的語氣就覺有異，給了個詢問的眼神。

    “經濟危機的影響太大了，格羅斯這陣子在輿論上被指責沒在經濟危機發生時發揮作用?！绷_健華簡潔地說道，“現在有消息聲稱他可能要辭任，他所在的基社盟大概會有些動蕩，估計現在沒有心情來問你這邊的事情?！?/br>
    方卓皺眉：“這個時候辭任……那換誰上去呢？”

    “過幾天你當面問問默克爾?！绷_健華開個玩笑，還是說著自己聽到的消息，“傳聞里是基社盟的秘書長古騰貝格，也可能是自民黨的布呂德勒，再具體是什么情況，我也不清楚了?！?/br>
    他聳聳肩：“反正，大家現在對格羅斯的評價很不好，還有幾個月時間就要大選了，這個時候辭任無異于讓默克爾獨自面對棘手的經濟局面?！?/br>
    方卓微微點頭，聽起來是有些不地道。

    他思緒轉動，想著和羅總聊聊奇夢達的事，但余光瞧著車里的馬晰亮馬會長恨不能把耳朵豎起來，也就熄了往這方面聊的念頭。

    公司還在走破產程序，這時候被外人聽見自己與羅總談奇夢達12000多個的專利容易對他產生誤解。

    12000多個專利里包含著5000多的美國專利，涉及1000多萬份的dram技術文件，對應的最先進芯片制程是46nm，數據上大概是2.8tb。

    這種事還是私底下談比較妥當。

    反正，羅總親自來接自己已經展示出他的主觀能動性，也不枉杭州二廠對來自奇夢達的砍單無怨無悔。

    深夜里的車隊高速行駛，時間已晚，德國這邊的政府和商界團隊展示出陣仗便是到位的歡迎，第二天會有正面的洽談。

    第242章 共識

    從上海到柏林，正好是白天到黑夜，可以方便交流團調整時差。

    當抵達酒店，方卓與馬晰亮代表團隊與德國經濟部門領導熱情寒暄之后約好次日上午九點半的時間，又招呼兩邊簡單合影之后就讓大家先行休息。

    雖然坐了十五個小時的客機，但總商會會長馬晰亮仍舊神采奕奕，他是體制內的人，可是這次撮合和率隊抵達德國所受的接待是超出往日里規格的，不禁就讓人心情愉快。

    “方總，我們就是新時代的絲綢商隊啊?！瘪R晰亮對方總感嘆。

    “馬會長，還沒出成績呢，不過，回去匯報的時候可以聊聊這個?！狈阶啃Φ?。

    馬晰亮連連點頭，確實剛剛開始，得從旁看著別出什么事。

    他剛想再和方總聊聊，卻見之前那位車上的羅總悄悄靠近，知道這兩人之間大概還有什么勾當，也就識趣的告辭休息。

    方卓讓這次精通德語的秘書小李先帶羅總上樓，然后自己又和德國電信與德意志銀行的幾位朋友額外聊了聊，最后才回房間做一次奇夢達專利處置的正面交流。

    關于奇夢達專利具體的信息，這是來自羅總的告知，除了專利打包的規模，還談過他認為奇夢達很具有價值的stack dram技術，這也是今年剛剛發表的研究。

    羅總當然不傻，他很清晰的知道冰芯的興趣所在。

    方卓進門前調整了情緒，讓自己變得坦誠一些。

    說實在的，自從認識羅總，做空奇夢達，他多多少少是有點內疚，但人不能總活在內疚之中，況且，羅總也當面道歉了。

    現在奇夢達既然破產，那就讓大家重新出發。

    “羅總，今天你來機場接我，今天你愿意冒著那些眼光來接我，我心里很感動?！?/br>
    羅總一個把企業干破產的人混跡在德國商團里該多難受啊。

    “冰芯的杭州二廠能建設起來是因為與奇夢達的合作，現在產能利用率不足也不是你們想看到的，不管最終代工費是個什么樣的結果，我心里是不怪你的?！?/br>
    “之前你跑中國來找我，找熊總，找錢，但是經濟形勢突變，這個錢沒了著落，我希望你也不要怪我?！?/br>
    方卓進門之后半點沒寒暄，直接開誠布公。

    羅健華盡管已經知道方總的態度，也知道有些專利的干系在里面，仍舊頗為感動，嘆道：“方總，你愿意和我談，我就很感激不盡了，我怎么會怪你呢？我不怪你?！?/br>
    方卓露出笑容，給羅總的茶杯里添茶，點頭道：“嗯，過去的事咱們不提了?！?/br>
    羅健華發出最后的感慨：“天之亡我，非戰之罪?！?/br>
    不是自己做不好企業，是金融危機帶來了連鎖反應。

    他以茶代酒：“不提了，不提了?！?/br>
    方卓再度點頭，默默和羅總碰了碰杯。

    達成共識，重新開始。

    他放下茶杯，馬不停蹄地問道：“冰芯確實對奇夢達的dram專利很感興趣，現在是怎么個流程？”

    羅健華茶還沒喝完，心里還有感慨，沒想到方總這么……這么簡單直接，愣了愣才說道：“公司申請破產，現在正在走破產清算的流程，這項工作是由破產管理人邁克爾博士負責，他是法學博士，是稅務法和破產法領域的專家，有著自己的律所?！?/br>
    方卓重復了這位破產管理人的名字：“邁克爾博士?！?/br>
    羅健華微微點頭：“這是第三方的人，除此之外，還會選出十一位擁有投票權的債權人，將會共同決定資產的處理，奇夢達的專利是資產里重要的一部分?！?/br>
    方卓忍不住皺了皺眉，似乎復雜起來了。

    羅健華一直在注意方總神色，見他皺眉，說道：“我認為冰芯可以派出債權人代表，共同維護應有的權益?！?/br>
    “能行嗎？冰芯被拖欠的代工費是不是不夠多？”方卓問道。

    “夠了夠了?！绷_健華說著這話，忽然覺得彼此的對話有些古怪，頓了頓之后才繼續說道，“這個債權人代表不光是債務大小的問題，足夠的影響力也是關鍵，正好冰芯這次來德投資，我相信能夠產生有力的影響?！?/br>
    “邁爾克博士正在審查奇夢達從英飛凌剝離時的程序，有可能會提起這方面的訴訟，他認為英飛凌通過與奇夢達有關的空殼公司私下轉移了企業資產?！?/br>
    方卓抓住關鍵點：“有空殼公司轉移資產這么一回事嗎？”

    羅健華進行了應激性強調：“奇夢達的剝離cao作方式完全符合規定的公司注冊手續和步驟，相關指責是沒有法律依據的?！?/br>
    他喝了口茶，又補充道：“頂多是當初存在一點疏忽?！?/br>
    方卓聽懂了：“理解?！?/br>
    誰也沒想到奇夢達能被干破產啊，當初的疏忽大概就成為現在被抓住不放的要點。

    “邁克爾博士的意見呢，英飛凌有責任賠償奇夢達破產程序開始時的實際公司資產和股權資本之間的差額?！绷_健華說著自己所知道的消息。

    方卓又聽懂了：“是要賠償資本減損?！?/br>
    羅健華點點頭：“對，邁克爾博士現在正在和英飛凌斡旋賠償，如果不成功的話，大概就得走法律程序?！?/br>
    “他要求賠償多少？”方卓詢問核心問題。

    “這個數字是保密的?！绷_健華搖搖頭，又估計道，“有可能超過十億歐元?！?/br>
    “英飛凌這種時候不可能會支付的?！狈阶坎幌嘈沤鹑谖C下的英飛凌會支付這樣的錢，“這樣一來就可能是雙方漫長的法律訴訟了?！?/br>
    羅健華認同這一點，但又說道：“專利處理的流程可能不會很快，但我可以盡量促成公司一批專利對冰芯的授權，也是在盡力為債權人們創造剩余的價值?！?/br>
    方卓對公司破產清算不太熟悉，但既然羅總這樣說，那想必是有把握的。

    暫時買不到專利沒關系，能引進專利也可以先用著。

    現在的全球半導體尤其dram領域十分不景氣，這時候不會有人接盤奇夢達的專利資產。